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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这地势，自古便是天险。
北侧望远沟隔绝了牛头原，南侧的禁沟又接了十二连城。两条大沟都有流水穿行其中，不论或南或北，大军都难以在此展开。
在北关城蛰伏了许久后，当平静的日子已成为日常时，屈突通突然动了手。
他令桑显和夜袭南关，南关此时驻守的是唐军刘文静部。
甫一出手，桑显和便是杀招尽出。骁果军的凶悍战力在南关城这座小小关隘口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深夜激战至破晓，又从破晓激战至正午时分。
唐军已阵亡数千人，便连刘文静本人都被流矢射中险些丧命。南关城连续两道营垒被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营垒还在苦苦支撑。
此时全赖刘文静死战不退才能守住，可也无非是靠一口气吊着。
为了西入长安，此时唐军精锐全部在陇西郡公李建成的手上，主力部队更要随着李渊、李世民一道行动，此时正自长春宫向长安城开进。
刘文静手上的数千兵将几乎都是挑拣之后的部队。虽然也都是唐军，可若论精锐程度自然逊色其他几部极远。
此来潼关靠得是轻兵急进、出其不意。本意不过是想抢先夺取关城，监视迟滞屈突通，没料想还是慢了一步，被对方占了半座关城，更没料想对方居然会在蛰伏许久后突然孤注一掷。
但是，刘文静偏就靠着这股力量死死撑在了南关城，即便身中流矢，即便麾下已死伤殆尽，可却依旧不肯后退。
作为晋阳起兵的元老，刘文静看得清楚。潼关一旦有失，永丰仓必然不保。若是让屈突通占下了关中东大门，凭借他手中的三万骁果，未来难以钳制。
这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点，他退不得。
已被夺下了关城上两座营垒，此时的唐军已失了地势的优势。装备精良的骁果军踏着唐军营垒向南直扑，不断冲击着已然岌岌可危的唐军阵线。
牛二是刘文静麾下的一名小卒子，在西河郡募兵时入的队伍。
他是个擅射的猎户，只可惜父亲早早便被发落成了奴籍，连带着他自幼也是个奴籍。
若是不出意外，这辈子走完，他会娶一个同是奴籍的妻子，生下个同是奴籍的孩子，一家子奴婢靠着打猎为生，却还要将一半猎物上交给主家。
饥一顿饱一顿，就此了却残生。
可意外出现了。
唐公的队伍到了河西。他亲眼见过那位拍打他肩膀的二公子，他亲耳听到唐公对麾下训斥，说只要立了军功，即便是奴籍也一样可得封赏。
现在，一路南下他已取了三颗首级，他现在是唐军士卒牛二，不再是奴隶。
举着已经因连续拉弓开始酸痛的右臂，牛二再度将战弓拉满，随后霹雳般的破空声激射而出，透过面甲的缝隙射入了一名骁果军的眼窝里。
随后，他拎着战弓，拔出插在身前的短刃，迎上了从另一面冲来的隋军锐卒。
作为弓手，他身上只披了一半的前胸甲，四肢后背都没有防备。那骁果军卒战力凶悍，只是连续两个格挡，他左手的长弓便已飞了出去。
贴身一靠，牛二整个人失去重心，狠狠摔倒在地。连右手的短刃也被震到了三步之外。
罢了，本也没什么用。那东西破不了甲。
牛二忍住喉咙的腥甜，颇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就在他等待对方切断他的喉咙时，一阵突兀的鸣金声自远处响起。
牛二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力气，拼命翻滚了一下。落地的剑刃擦着他的后背而过，将他后背砍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骁果军也有些惊疑于牛二的命硬，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追击，伴着鸣金声迅速后退。
牛二忍着剧痛爬起身体，看着此时残破的营垒和仅存的数百同袍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稍远处，地位尊崇的刘将军还在激励着大家，他忍着疼痛走了过去，捡起短刃，想了想干脆丢下，重又捡起来那支长弓。
刘文静将拎着长剑的右手背在背后，以免众人看到此时右臂的颤抖。
他的声音依旧坚定，只是鏖战许久，已带上了一丝沙哑。
扫视着不足千人的唐军，他果决道：“放心，唐公会救我们的。二公子会救我们的！
“你们猜，对面的隋军为什么撤了？他们也不行了！
“咱们的袍泽都是好样的，他们骁果军是天下精锐又怎么样？到现在一样是强弩之末！
“现在，要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能忍！
“咬紧牙，只要再守一轮！只要再守一轮，援军马上就会到的！”
回应刘文静的呼喊声依旧响亮，即便这支唐军偏师只剩下了不到千人。可这南关城头依旧士气高昂，依旧仿佛铜墙铁壁。
有袍泽帮牛二裹了裹背后的伤，他忍着剧痛重又回到营垒前，不断舒展着右臂。
按现在的架势看，他右臂若是再拉五次弓，可能就会彻底废掉。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他心甘情愿。
百余步的营垒外，隋军方向飘起了炊烟。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让他忍不住疯狂分泌着唾液。鏖战至今，他也早已饿得极了。
可惜，他们现在是弱势一方，不敢少有懈怠。
战场上，时光过得飞快。一刻钟而已，仿佛眨眼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