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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暂歇两日，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各种商铺也陆续开了张，一个男人走在街上，他身着黑色夹克，左手提着一袋子豆浆，右手挎着一个蓝色的条纹布袋，袋子里是刚煮好的鲜肴，袋子口敞开着，里面跑出热气来。
男人站在红绿灯处，抬了抬白色的鸭舌帽，红灯不知道还有多久，街上的人都裹着衣服走，似乎暴雨遗留的冷气还在，风有，但不大。男人在这时注意到了电线杆上的广告，是小广告，新的，男人瞅了一眼。
上面几行鲜明的大字，让他的目光停顿片刻。其字如下：新迈车行旧车回收，新车换购，品类众多，有货速来，绝不压价。高价回收，海原摩托、香山摩托、白轻摩托，自宣摩托，岚风摩托等各种老牌摩托及停产摩托，愿者请联系，下附电话，亦或者直接按地址寻找：刊添北路利众百货对面往南二十米。
男人抬头看了眼，绿灯还没亮，于是捡起旁边垃圾箱上的一个易拉罐，用拉环将地址的边缘剜了一圈，再用手将小广告撕了下来，装进了兜里。绿灯亮了，对面人走过来，身后也有人往对面去，他左右看了看，快走几步，消失在了人群中。绿灯消失，红灯又亮了，又有新的两拨人，站在了马路的两端。
2
走进大院，左手边是一间倒塌的车棚，里面压着一些杂物，都是些旧得掉渣生锈的东西了，右手边是一间用砖头和蓝色铁皮拼凑的小屋，有半个人大，一根链子自屋外伸进屋内，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窥视，天色发灰。
狗窝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槐树，三十个人那么粗，槐树斜下是一间小屋，不同于城内的其他建筑，这间藏匿在大院内的小屋结构极尽简陋，它是用铁皮和木板钉成的，好似每一处木板的放置，都有他的用处，绝无一处多余。建造屋子的人，一定是不是个懂建筑的人，但一定是个懂生活的人，不，是懂生存。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这院子里，大概就这一间房吧。”李小禾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院子里，四下看了一番，转身对同来的女刑警贝米和男刑警戚山道，“你们就在这儿吧，有事儿我叫你们。记着，站在院外面，如果有人往里进，不要拦着，要注意辨别，是不是许惠春，她有可能乔装回来。”
“有任何情况，你们先观察，及时通知我，不要轻举妄动。”李小禾转身向着屋子走去，窝里的狗探出头来，是一只凶猛精瘦的的大黑狗，它冲着李小禾不停狂吠。李小禾伸手敲了敲破旧的门板，发霉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门内先传脚步，鞋应是拖着地走的，而后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谁啊？”
李小禾道：“我们是来城里寻亲戚的。”
里面的人问：“寻亲戚？”
“是啊，寻我的姑妈。”
“你姑妈做什么的。”
“大巡鞋厂，做鞋子的。”
“大巡的皮鞋好啊。”
“是布鞋，大巡今年没做皮鞋。”
门从内打开，是一个白发老人，女人的穿着厚厚的棉衣，衣服上多处补丁，脚下是一双破洞的棉拖鞋，鞋走起路来得拖着地。
老人打量了一遍李小禾，将她往屋子里让去：“这狗鼻子灵着呢，有一点生人的气味它就叫，幸好啊，认主人，也就不对我叫，没吓着你吧。”
李小禾道：“没有的。”
老人扶着墙往屋子里走，李小禾跟在后面。李小禾问：“老人家，是腿不好吗？”老人摇了摇头：“鞋底掉了，我本不这样走。”
李小禾问：“怎么不补呢？”
“你说补啊，补不如买新的。”老人走过长长的玄关，走进里面的客厅，屋子不大，除了客厅还有一间厨房，厨房旁边是卧室，没有厕所。
老人开始将火炉上的热水拿下来，泡茶。李小禾问：“为什么不买新的呢？”老人道：“买新的，不如补旧的，还是旧的穿着舒服啊。”
“坐吧。”老人一挥手，李小禾坐在破旧的皮沙发上，“可旧的不是已经破了吗？”老人摇了摇头：“我只要拖着走，就不算破了。”
老人将茶递给李小禾，转身又去倒另一杯。李小禾看着女人背影，道：“可你原本不是拖着走的。”老人道：“是啊，可我现在已经忘了原本怎么走的了。”老人坐在李小禾对面，李小禾用热茶暖着手，“你还没问我。”
“问什么？”
“名字。”
“你不是也没问我吗？”
“可你把我请进来了。”
“我想着，你一定是迷路了，要歇歇脚吧。”
“来这里歇脚的人多吗？”
“不多，像你这么漂亮的还没有。”
李小禾环顾四周：“这真是个僻静的地方啊。”
老人说道：“是啊，这院子里，只有我这一户人家。这里原本是个养狗场，说来这狗啊，也分三六九等，听话的，卖给人看家护院，不听话的，就送到屠宰场，让人杀了吃了，吃不完还要挂出来卖，真是可怜啊。”
“外面的那条，一定很听话吧。”
“不，它是不听话的。”
“不听话您还养着？”
“是啊，所以我用锁链拴着它。”
“是为了防止它咬人吗？”
“不，是怕它跑了啊。”
李小禾吹了吹手中的热茶，热气飘散，她拿到鼻子边闻了闻，“这茶是有些酸了的。”老人点点头，“这是我从垃圾回收处里捡回来的。”李小禾问：“垃圾回收处？没听说这里有。”老人道：“大院外面往东十几米，有个墙根，上面喷着红色的大标语，不让随便尿尿，那里经常堆一些垃圾。”
李小禾点点头，啜了一口茶：“您自己住吗？”老人目光忽地一顿，点头道：“是啊，我自己住。”李小禾道：“那最近可要小心啊。”
“为什么？”
“有凶犯正在流窜。”
“是么。”
“您听说过吗？”
“没有，我不识字。”
“也没有收音机吗？”
“菜市场有大喇叭，不过我一般散了才去，去捡剩菜，但那时候就接近晚上了，大喇叭只从上午播到下午，我去就停了，听不到的。”
“那您有兴趣听一听吗？”
老人攥紧了手中的杯子。
“好……好啊。”
3
一排排摩托车停靠在店铺门口，红底白字的门头写着——新迈车行。双戎正蹲在店门口修理一辆摩托，他直起身子，敲了敲后背，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抹了下额头的汗珠，望了眼天空，“又阴天了，才消停了没一会啊。”
他刚要低头，一顶白色鸭舌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双戎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继续蹲下修车，“兄弟，买车还是修车？”男人用很粗的声音问：“你们老板在哪儿？”双戎道：“老板？你找老板干嘛，我就是。”
男人拿出一张小广告来，“我听说，你们这里回收摩托是吗？”双戎一边拆车轱辘，一边回答道：“是啊，怎么了？”男人道：“停产的也收吗？”双戎点头道：“收的，收的。”男人又问：“赚钱吗？”
蹲在地上的双戎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男人，笑道：“肯定赚啊，不过是小赚而已，这年头活儿不好干，该下岗的都下岗了，谁还有钱进货，只能弄点旧的翻翻新，当新的卖咯。要是正儿八经生意，我用得着去贴小广告？”
双戎说完，继续修车，他道：“兄弟，你问了这一大堆，要干嘛？到底是卖车还是修车，买车也可以看看，我这车行你去问，不欺客的。”男人道：“我想卖一辆车，或者换一辆更好的，能拉货的，你这有，我就在你这里买。”
双戎道：“兄弟，是拉人吧，拉货可回不了本儿。”男人点头道：“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卖不卖。”双戎道：“卖，当然卖。兄弟，你不用怕，我这也是黑色生意，谁求不着谁呀，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没什么的。”
双戎站起身来，将修车的黑水倒到一旁的地沟里，“兄弟，你车呢。”男人道：“我车子还没骑来，先问问价儿。”双戎道：“什么牌子的。”
男人道：“香山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