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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警报还在继续,啸风镇东侧城墙上驻守的“风帽子”们正在警惕地望向镇外迷雾。这些守卫啸风镇的士兵之所以被唤作“风帽子”,是因为他们圆盔上的软帽檐时常会随风而动。黎明时分的啸风镇外,大部分危险会随黑暗一同退去,但在那浓浓灰色迷雾之中显然还有一些神秘黑影扭动着不甘心离开。对于这些不识趣的家伙,“风帽子”们果断转动城墙上的灰晶炭破雾灯并照了过去。在破雾灯赤橙光线触碰到神秘黑影的瞬间,黑影们无不惊恐地立刻退回到了深深迷雾之中,只留下一团仍在扰动的雾气。确认周围再无一只黑影潜伏之后,城墙上的“风帽子”队长示意可以拉停这片区域内的黎明警报,而远处其他的警报声也在这时开始陆续停息。
随着黎明警报的彻底沉寂,城墙内传来了钢铁齿轮咬合发出的沉重咔咔声,啸风镇东侧高大城墙上的厚钢闸门开始缓缓升起。等到厚钢闸门完全敞开,两队“风帽子”从城门口内整齐地列队而出,他们手持硬钢连弩,背负皮革箭袋,腰胯制式钢刀,步伐坚定,眼神凌厉。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名“风帽子”队长,他头戴一顶更为精致的圆盔,圆盔上多了一根象征着灯塔的红羽;背披一条对应军阶的短披风,披风越长说明军阶越高;腰间的指挥剑虽未出鞘,但那夸张的剑型也极具威慑力;他一手提着特制的破雾灯,一手举着挂有啸风镇灯塔旗帜的长戟,威风凛凛。
“风帽子”队伍在啸风镇东门外集结完毕,接着又在队长的指挥下进入了周围的迷雾,而队长则留在原地警戒。他将手中长戟插入地面,啸风镇的灯塔旗帜在迷雾风中猎猎飞扬。队长来回将破雾灯照向迷雾深处,但也只能依稀看到手下“风帽子”兄弟们的一些影子。不多时,有一团破雾灯的光晕在灰色迷雾中亮起,接着是一盏又一盏破雾灯被相继点亮。若从啸风镇高大城墙上俯视便能看出,那些被点亮的破雾灯构成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半圆扇形,扇形光圈将啸风镇东城门环绕其中。在破雾灯照亮的扇形空间中,迷雾缓缓散去露出一片空地,这片区域内的任何隐秘再也无处藏身。外围的破雾灯则由铁网栅栏串联,形成了一道防雾警戒圈,圈外的迷雾一旦靠近便会消散殆尽。点亮防雾警戒圈的“风帽子”们正两两一组戒备在每一盏破雾灯之下,他们防范着警戒圈外的一切异动。确认防雾警戒圈运转正常后,“风帽子”队长回身向着城门方向举起了手中的破雾灯,并缓缓划圈以示安全。
城门这边,见到被点亮的防雾警戒圈以及代表安全的信号后,留守镇内的“风帽子”们不长舒一口气,他们紧握连弩的手也不由得稍稍放松。在“风帽子”的授意下,啸风镇东门的城门官们也终于可以开始今天的工作,为镇内居民办理外出手续。此时等待出镇的人们早已排起了长龙,见城门官照常开始工作,排队的人群中爆发出了浅浅的欢呼声。很多人为了今天的日程没被什么意外耽搁而高兴,但大家都习惯性地克制着不去制造过大的响动。随着第一个外出居民获得许可而跨过城门的内侧栅栏,后面的队伍便开始向着镇外缓缓移动,整个过程在“风帽子”的协助下显得秩序井然。由于临近东面大湖,出入啸风镇东城门的基本上都是湖畔渔场的渔工,因此东城门也有了一个别名叫做“渔口”。
啸风镇作为整个大湖领最为核心的大型城镇,“渔口”只是它四道主城门之中规模最小的一道主城门。通过东南西北四道主城门,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进出啸风镇,不过还好得益于“风帽子”们的出色工作,啸风镇内的治安管理很少出过岔子。每天黎明后,最早出镇的大多都是往来各镇的商人以及那些在镇子周边工作的各类工人,商人们一般不会当天返回,而工人们则会赶在日落前回到镇内。在日落前还会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人来到啸风镇,他们中有来自其他镇子的商人,寻亲访友的旅人,游历四方的艺人或者被迷雾里各种灾难逼迫至此的逃难者。啸风镇接纳着大湖领每一个需要归宿的灵魂,即便是那些雾病初期的患者也能在签署实验合同后获得最后的体面和温暖。只不过啸风镇的四道城门会在日落时分随着灯塔熄灭而关闭,对于那些错过最后返镇时间的人,啸风镇从不会为他们延迟城门的关闭。这一点上,大湖领内的任何城镇无不如此。那些胆敢日落后仍敞开城门的镇子,无一例外全都湮灭在了黑夜的迷雾之中,没人知道黑夜里的迷雾究竟藏着多少恐怖存在。
“谁要是赶不上日落前回到墙内,那他就只能在雾里自求多福了,没人能在墙外熬过一晚。凡是夜里留在墙外的人第二天统统会消失,连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人知道。”一个金发少年恐吓着另一个更小的金发孩子,他们正随着从啸风镇东侧城门外出的人群缓缓向前。
“你别再吓唬他了,格沃尔。”一旁更为年长的金发年轻人对那准备继续恶作剧的少年出声阻止道,同时一把拉过略小的那个少年,把他护在自己身边。
“我哪是吓唬他?我说的哪句话骗人?而且小尾巴可没那么胆小,对吧?”名为格沃尔的少年显然还不打算就此罢手,他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个被他唤做“小尾巴”的小小少年,突然又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尾巴”。而“小尾巴”则被格沃尔撞得一惊,显得越发局促不安起来,见此情形的格沃尔不禁噗呲笑了起来。
“米卡,别担心,格沃尔就是在吓你,你今天跟紧我和老爹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金发年轻人一边安慰着身边的“小尾巴”,一边向格沃尔投去了严厉的目光。
“好的,卢克哥哥,我不吓他了,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呢。”感受到金发年轻人的不满,少年格沃尔无奈举起了手表示到此为止。
“你第一次出镇的时候可不比米卡好多少,还记得那个角落吗?是谁在那里急的尿了三泡?”说着就见名为卢克的年轻人要用手指向人群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好了好了,卢克哥哥,我真的不再吓他了,出镇以后我也会看好他,不让他走丢。”见自己不光彩的往事就要被人指出事发地点,少年格沃尔立刻拉住卢克的手并开始乖巧地哀求起来。
“干嘛呢?走了。”有人这时向着卢克、格沃尔以及“小尾巴”米卡这边喊道。听到呼唤的三人齐齐答应一声,便快步向着前面的人群挤了过去。三人很快来到了呼唤他们的人面前,那是个和他们一样有着金发的健硕中年人。金发中年人一边整理刚刚获批的手续文件,一边确认着有没有人走丢。见手续和人数都没问题,中年人便领着三个小子继续向着城门口的外出方向赶去。
“雷托·费什曼、卢克·费什曼、格沃尔·费什曼、米卡·费什曼,嗯,你们这是一家子对吧?好了,没问题,走吧。”守备在城门口的“风帽子”一边将通行证递还给了金发中年人雷托·费什曼,一边向他们一行四人挥了挥手示意赶紧通过。从通行证的内容中可以看出,金发中年人雷托正是卢克、格沃尔以及米卡的父亲,他们一家都在啸风镇东面的湖畔渔场工作。由于都有着金发碧眼,费什曼一家在人群中很好辨认。费什曼三兄弟中,最大的卢克已经十八岁,较小的格沃尔刚刚十五岁,而最小的米卡则只有十岁。这是米卡·费什曼第一次走出风啸镇高大的城墙,虽然十岁的年纪确实干不了多少事,但做个渔场学徒还是绰绰有余了,迷雾下的世界可没有什么童工的概念。
跟随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脚步,“小尾巴”米卡·费什曼紧张兮兮地向四周观察。啸风镇的东侧城门甬道足有十几米深,但甬道顶并不太高,行走其中不免使人感到压抑局促。甬道里除了向外走去的啸风镇居民,两侧还站着正在维持秩序的“风帽子”,他们并未携带标志性的硬钢连弩而是手持明亮的燃灯长枪伫立在旁。这种燃灯长枪的枪端下方附有小型的灰晶炭发光器,其亮度虽不足以破雾,但也足够应对镇内各种需要照明的场合,比如照亮幽暗的城门甬道或者执行夜间的镇内巡逻任务。费什曼一家很快通过了城门甬道来到啸风镇外,此时的天色已经越发明亮,但迷雾遮蔽着太阳让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有灯塔的照明可以为雾中的人们指引回家的路。
“这是到墙外了吗?”第一次来到镇外的“小尾巴”米卡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巨兽般的城墙立在他的身后并向南北两方延伸进灰色迷雾,啸风镇灯塔的赤橙光束规律地越过城墙扫向远方。有队“风帽子”在城门外指挥着人流,一位手持灯塔旗帜长戟的魁梧“风帽子”队长则在一旁审视着所有人。呈扇形排列的破雾灯将迷雾隔绝在城门口的百米之外,全副武装的“风帽子”戒备在那些破雾灯下。更远的地方便是迷雾的世界,除了缓缓飘荡的灰色迷雾再无其他。“小尾巴”米卡突然觉得镇外的世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灯塔规律投下的光束非常明亮,防雾圈内和镇里一样没有迷雾,“风帽子”们看起来也很可靠,而且自己还有老爹和哥哥们的陪伴。
“怎么?失望了吗?”老爹雷托在米卡遐想之际走了过来,并轻拍了一下小小少年的头。见米卡乖巧地摇了摇头,雷托再次笑着揉了揉那颗金发小脑袋。雷托何尝不想将儿子们全都留在镇里,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大湖领的生活都是这样。
“好啦,小尾巴,没事儿的。今天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咱们可不会在外边过夜,好吗?”少年格沃尔这时也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其实在很多方面和哥哥卢克一样可靠。听到哥哥的安慰,小米卡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内心也很喜欢哥哥格沃尔,虽然格沃尔时不时便会作弄自己一番。
“哟,那不是费什曼父子嘛?今天还多了个小家伙呀!”一个爽朗的女人声音从正要跨出防雾圈的费什曼父子身后传来,那声音引得不少路人侧头。而听到呼喊的费什曼父子四人也纷纷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干练的短发女人赶着辆灰驮牛大车缓缓而来。
“桑尼大姐头!”离得最近的卢克·费什曼冲那短发女人热情地挥了挥手,然后向一旁的米卡介绍道:“米卡,那是湖畔渔场的桑尼大姐头,镇子和渔场之间所有的大车都归她管。”听到哥哥的介绍,小米卡一个劲点头,但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只体型壮硕的灰驮牛。那只拉着大车的灰驮牛足比两个米卡·费什曼叠起来还高,哦不,甚至三个!少年米卡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三,算是学童营里的高个子之一,但学童营里可从没出现过灰驮牛这种庞然大物。
“桑尼·霍尔,今天这么早就去渔场?”雷托·费什曼也向桑尼打起招呼,从他直呼桑尼全名不难看出他们彼此都很熟络。要是旁人谁敢这样直呼桑尼全名,挨一顿胖揍那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可不是嘛,老爹。渔场那边新订了几条渔船,让我早点送过去。怎么?最近湖上不太平?”桑尼·霍尔来到费什曼父子身前,她拍了拍一旁的灰驮牛,那慢悠悠嚼着树根的庞然大物就重重停了下来。灰驮牛身后拉着的大车上,整整齐齐倒扣着八条渔船,它们两两一排,叠放了四层,刚好与灰驮牛的肩背齐平。从更近的距离上观察,费尔曼兄弟中的米卡越发惊讶于这灰驮牛的体型和载力,他不禁心想:“这大家伙究竟是怎么通过城门甬道的?”
“说的就像湖上还太平过一样,这个月已经折了六条船。”老爹雷一边托无奈地苦笑着,一边把米卡·费尔曼拉到身前并向桑尼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米卡,你也可以叫他小尾巴。”被老爹拉出来介绍的小米卡这才从灰驮牛身上挪开了眼,他红着脸对桑尼叫了一声“大姐头”。
“哈哈哈哈,你认识我?米卡小弟?”听到米卡怯怯地称呼自己“大姐头”,桑尼显得格外开心,她对这个孩子一下多了不少兴趣。
“刚刚才听哥哥说起。”小米卡老老实实地向桑尼回答道,同时还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卢克·费什曼。
“哦?他都怎么说我?”桑尼对这孩子越发感兴趣,说话间她也瞄了一眼卢克·费什曼,但她瞄向卢克时的眼神好像在说,讲我坏话你就完蛋了。卢克则无奈地笑了笑,提了提身后的行囊以掩饰尴尬。
“没、没什么,卢克哥哥说你很厉害,也就这些。”米卡很怕说错话,他觉得桑尼的气势比那些学童营教员还厉害,不自觉间米卡的金发脑袋越来越低。
“这样啊,那他们为啥叫你小尾巴?”桑尼显然也不想为难小米卡,她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但这对刚刚走出学童营的米卡似乎作用不大。
“米卡喜欢跟在我们后面,所以叫他小尾巴。”格沃尔·费什曼这时站了出来为弟弟解围,他可不会在小米卡为难的时候袖手旁观,虽然他自己老喜欢作弄米卡。
“这样啊,格沃尔,看来你也已经变成和卢克一样可靠的大人了呢。”桑尼·霍尔赞许地看向少年格沃尔,她一直都对费什曼父子有着不错的观感。尤其是对费什曼两兄弟,桑尼有时候会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弟弟,而今天似乎又多了一个。
“怎么说,大姐头?”对于桑尼的口头褒奖,少年格沃尔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骄傲地昂首挺胸起来。虽然格沃尔自知还有很多事情离不开老爹和卢克,但这并不妨碍他自诩为湖畔渔场最优秀的渔工之一。
“知道吗,格沃尔?雾林里只有最凶悍的雾猿狼才会仰起尾巴,明白我的意思吧?”桑尼像个姐姐一样对格沃尔语重心长道。
“明白了,大姐头!以后我到哪都带着小尾巴!”少年格沃尔一边说着一边搂过弟弟的瘦小肩膀,并冲桑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小子!”桑尼笑着拍了拍格沃尔的肩,又揉了揉米卡的金发脑袋,然后转向雷托说道:“老爹,后边应该还有空位,把东西都放上去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桑尼·霍尔。小伙子们把东西都放上车去吧。”雷托·费什曼不多客套,爽快地接受了桑尼·霍尔的好意,他快步走到车尾把那半人高的工作行囊放上了车。费什曼三兄弟也都纷纷向桑尼道谢,然后跟随父亲去到车尾。大哥卢克主动帮着两个弟弟取下行囊,一手一个扔上了车,最后才把自己那个也放了上去。这时一个“风帽子”走了过来催促灰驮牛大车离开,显然这一行人已经寒暄太久,影响到了城门口通行的畅通。桑尼·霍尔一边陪笑应付着“风帽子”的催促,一边驱使庞大灰驮牛向警戒圈外的湖畔渔场方向行去。
跨出城门口的防雾警戒圈,几缕灰色的迷雾便立刻迎了上来,情绪刚刚得到些许舒缓的“小尾巴”米卡不由得又有了几分忐忑。走出大约二十步远,米卡回头看去,只见警戒圈的破雾灯虽还算明亮但也不再真切,“风帽子”们的身影随着飘荡的雾气忽隐忽现,啸风镇那高耸的城墙则早已不见了踪迹。再走几步,啸风镇的一切都已经隐入雾中,老爹和哥哥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也身影模糊起来,迷雾逐渐笼罩了目之所及的全部世界。环视四周,尽是迷雾,自己似乎被遗弃了,熟识的现实世界正在飞速远去,就连过往的回忆似乎都正被雾气侵蚀。第一次真正进入迷雾的“小尾巴”几乎感到窒息,就像落入了一滩浑水之中。正当米卡要因陷入迷雾而绝望之际,一道赤橙光束从身后的高空投来,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扫而过,但还是将小小少年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灯塔的光便是雾中居民最后的希望,米卡·费什曼如从噩梦中初醒,他几乎下意识就要转身向灯塔逃去。突然,一只手从雾中探来抓住了米卡的瘦小手臂,哥哥卢克拉住了正要逃跑的他并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小尾巴?”
“我、我以为自己跟丢了……”小米卡此时显然还处于惊恐后的恍惚之间,“然后我看到了灯塔的光,所以……”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回应着大哥的询问。看到“小尾巴”虽然六神无主但并未彻底沦陷,金发卢克的表情由严肃转向了柔和,对于一个首次踏足迷雾的十岁孩童而言,小米卡的反应实属正常而且甚至优于很多人。卢克松开了抓住弟弟的手,半蹲下来平视向弟弟的眼睛,并在米卡的金发小脑袋上拍了拍,“你做的很棒,米卡。灯塔的方向就是家,你现在,想回家吗?”
“我……不,卢克哥哥,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渔场!”小米卡从刚刚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经过短暂的犹豫,他突然坚定了继续前进的信念。过去的日子里,自己一直躲在镇子里,而老爹和哥哥们则每天外出面对如此可怖的迷雾。想到这里,米卡·费什曼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涨红了脸,同时他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希望同家人一道分担雾中生活的艰辛。在“小尾巴”米卡并不察觉之际,自己正从孩童真正向少年发生了转变。
听到弟弟坚定的答复,卢克冲米卡淡淡一笑,那笑容传递着嘉许却蕴含着一丝无奈,只不过年幼的“小尾巴”还无法充分解读哥哥笑容中的复杂情感。卢克·费什曼起身再次拉起了年幼弟弟的手,这一次他拉弟弟的手并不多么用力,但是弟弟米卡却从那只手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卢克拉着米卡继续向湖畔渔场行去,一个画面忽然也从卢克回忆之盒的角落浮现,那是卢克自己九岁时第一次进入迷雾。同样是在清晨浓浓迷雾之下,小小的幼年卢克紧紧拉着父亲粗糙的手,双眼牢牢盯着父亲的宽阔后背,生怕自己会在眨眼之间跟丢一样。此刻卢克·费什曼拉着米卡·费什曼的场景和当年雷托·费什曼拉着卢克·费什曼的场景别无二致,不过相比于卢克当年全程含着眼泪走完全程,看看身后眼神“坚毅”的弟弟,卢克不禁又露出了笑容,但他这次的笑满含希望。
卢克和米卡没走几步便迎上了两个等待的人影,一高一矮正是雷托·费什曼和格沃尔·费什曼。雾中相会的费什曼一家彼此并未有过多言语,尽可能减少交谈是人们在雾中行走时的惯例。卢克拉着米卡向老爹雷托点了点头,用一个肯定的眼神回应了父亲关切的目光,父子之间的默契胜过一切言语。而雷托显然也为小儿子松了口气,他冲刚刚跟上来的两个儿子鼓励地点了点头。一旁的费什曼老二格沃尔看了看米卡还算干净的脸庞显然有些吃惊,他向大哥卢克小声嘟囔道:“小尾巴没哭?”
“比你可强多了。”卢克一句话让骄傲的格沃尔也不好意思地微微脸红了一下,格沃尔讪讪一笑便快步过去拉起了小米卡的另一只手,兄弟三人携手随父亲迷雾更深处行去。“小尾巴”耽搁的这一小会,桑尼·霍尔并未停留等待,那头巨大的灰驮牛可能并不喜欢走走停停的工作节奏。走在通往湖畔渔场的路上,可以清楚感觉得到周围还有很多同行的渔工,不过由于迷雾阻隔,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人影如幽灵般浮过。有的雾榆会将枝桠探到路上以彰显自己的存在,这种雾榆是啸风镇周边最常见的树种,它们通体灰棕有着暗绿叶片,可以长到三十米的高度,比很多小型城镇的外墙还高。行走间除了有极少的细碎言语声,渔工们的脚步几乎细不可闻,道路两侧的雾榆林内更是寂静无声,这样的安静虽是常态但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安。啸风镇灯塔的光束依然规律地从高空扫过,给雾中行走的人们带来一丝慰藉。然而,大雾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阴霾,如这无尽灰雾,无法被灯塔的光彻底破除。
有了哥哥们的携手陪伴,小米卡逐渐摆脱了最初进入迷雾时的恐惧,对于初入迷雾的人而言,“小尾巴”的表现可算相当不错了。米卡开始好奇地打量起雾中世界,不过雾中的世界着实毫无风景可言,所以米卡只好将飘荡的雾气幻想成各种形状的东西以消磨时间。前往湖畔渔场这段路上显然也很少出现意外,不需要渔工们停下脚步以应对。米卡感觉已经在雾中走了很久很久,而老爹腰间的挂表却透过雾气告诉他,距离自己踏入迷雾才刚刚过去一刻钟而已,迷雾似乎让时间都陷入了停滞。就在这时,一道赤橙光束忽然从前方的雾气中缓缓扫来,看起来温暖而给人以希望。
“那就是湖畔渔场的灯塔。”卢克这时轻声向弟弟米卡做起了介绍,“不像镇子里的大灯塔很远就能看到,渔场灯塔的照明范围要小得多。”
“不过渔场灯塔做过特殊调整,它往大湖方向会照得更远更亮,咱们到了湖上主要就靠它辨别方向了。”格沃尔也不甘示弱地在小米卡面前炫耀起了自己的渔场知识。
“在湖上咱们会看到两座灯塔,高的那个是啸风镇,矮的那个就是渔场。”卢克进一步为米卡做着解释,“现在咱们放心朝着渔场灯塔走就行了。”
“嗯嗯,我知道了。”听完哥哥们的介绍,小米卡又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有了渔场灯塔的指引,米卡那颗悬吊吊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顺着渔场灯塔指引的方向,费什曼一家又继续前行了大约两刻钟,渔场灯塔投来的光束似乎更加清晰了,但又好像依旧那么远。正当米卡寻思着还要走多远时,一排破雾灯的光晕从雾中幽幽显现,那是湖畔渔场的“风帽子”们正在执行日常的防雾工作。终点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当人的耐心快要耗尽时才会出现,而很多人根本撑不到那一刻。由于有了破雾灯的照明,湖畔渔场周遭的迷雾开始变得稀薄,雾气如雪遇火一般在破雾灯的光芒下纷纷消散。继续向着渔场前行,迷雾由浓转淡,“小尾巴”米卡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周围就有很多渔工也在结伴而行。要不是有破雾灯削弱了迷雾的浓度,小米卡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周围还有那么多人,而且他们只离自己这么近。就在小米卡逐渐看清湖畔渔场外围轮廓的时候,老爹雷托·费什曼回头轻声提醒:“我们到啦,前面就是湖畔渔场了。”同时,卢克和格沃尔也都纷纷笑着看向小兄弟米卡,他们都为“小尾巴”首次迷雾之行的成功而感到开心。少年格沃尔更是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咧嘴大笑,那笑容在旁人看来可能傻里傻气,但在“小尾巴”米卡看来却十分温暖。
临近湖畔渔场入口,渔工们开始汇聚到一起,排队等待检查。和从啸风镇外出一样,进入湖畔渔场也需要通过“风帽子”的核查,这是为了防止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伪装成渔工进入渔场。卢克和格沃尔松开牵着弟弟的手,并且纷纷拍了拍弟弟可爱的金发小脑袋。小米卡觉得哥哥们和老爹都很喜欢拍自己的头,不过他自己也很享受被家人们拍头,那会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曾经米卡的母亲也会这样轻轻拍拍他的头,但温柔的母亲不知何时淡出了费什曼一家的生活,米卡记忆中母亲的面容也早就模糊了。也许因为老爹和哥哥们从不当米卡面提及母亲,年幼的米卡很少会表现出对母亲的思念,其实米卡心里很清楚母亲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亲人的离开在雾中世界实在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雾病、雾兽以及雾中各种隐秘的危险都能让人轻易消失。
“老爹!来这边!”桑尼·霍尔的呼喊声从湖畔渔场的入口处传来,她正站在灰驮牛大车上,从排队人群的前列向着费什曼一家招手。旁边维持秩序的“风帽子”瞅了桑尼一眼便假装没有看见,后面排队的渔工们也都没谁出言抱怨,显然是没人愿意为了插队这点小事去招惹桑尼·霍尔。
“这就过来!”雷托也冲桑尼挥了挥手,然后便带着儿子们插队向前走去,到了渔场他可不懂什么叫客气。雷托·费什曼在湖畔渔场打拼了将近三十年,插队这点特权对他而言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以雷托的资历其实早就可以获得渔场主管的头衔,然而雷托对于领导别人毫无兴趣,相比于自己的地位,他更在意自己的三个儿子。为了亲自陪儿子们下湖捕鱼,雷托放弃过很多,他很清楚没人能比自己更好地保护儿子们的安全。雷托可不想和现任渔场主管一样,在岸上干等着给亲儿子收尸。
“来,把通行证给我。”见费什曼一家来到了近前,桑尼·霍尔一边跳下大车一边向雷托伸出了手,而雷托也是利索地掏出通行证并递了过去。
“吉姆小子!我们一起来的,这是通行证。”桑尼冲着灰驮牛大车上一个正在检查货物的年轻“风帽子”喊道,同时把费什曼一家的通行证给抛了过去。而那个名叫吉姆的“风帽子”忙不迭地伸手去接飞来的通行证,差点没从大车上栽下来,滑稽的样子让桑尼为之一笑。
“好了,桑尼,我认识雷托老爹。咦?今天多了一个人吗?”吉姆一边狼狈地将头顶圆盔扶正,一边好奇地打量起初次造访湖畔渔场的米卡·费什曼。
“这是新来的渔工学徒,我的小儿子。”雷托自豪地向“风帽子”吉姆介绍道,说着他又不自觉拍了拍米卡的脑袋。
“我、我是米卡·费什曼,新来的渔工学徒。”第一次向“风帽子”做自我介绍让小米卡微微涨红了脸,不过有了第一次穿越迷雾的经历,他对其他“第一次”倒也少了些许胆怯。
“你好,米卡,我记住你了。”见米卡只是个半大的渔工学徒,“风帽子”吉姆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仔细看了看手上的通行证,确认无误后,吉姆也跳下了装有渔船的大车。来到一行人身前,吉姆一边将通行证还给雷托,一边示意他们可以进入渔场了:“手续齐备,车上的货物也都没问题,你们一起通过吧。”
在吉姆的交代下,两个值守渔场入口的“风帽子”抬开一段路障,好让桑尼的灰驮牛大车通过。不过由于桑尼那头灰驮牛实在过于壮硕,两个“风帽子”只好又抬开了另一段路障,这才让其顺利通过。相比于啸风镇“渔口”的厚钢闸门,湖畔渔场的木质对开大门实属简陋,恐怕还经不起桑尼灰驮牛的轻轻一撞。环绕渔场的围墙同样也都是木质结构,围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哨站,哨站里有“风帽子”操作着破雾灯警戒周围,哨站之间也有“风帽子”拿着硬钢连弩来回巡视。有了这些“风帽子”的保护,湖畔渔场的围墙多少也叫人稍微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