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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满鼓鼓的粗麻布袋重重地撞在了红木长桌前。淡白色的护盾形体一闪而过，将布袋的冲力全部卸开。
刘博一收回手，将双手插在衣兜，淡淡道：“四百五十二条阿芙蓉，全是一品货，不信你可以自己数。”
鼠王摆摆手，笑呵呵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对吧，刘博一？”
“少废话，鼠王八百一条，少一分都不行。”
“太贵了…”鼠王把脚从圆桌撤下，全身坐正。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道：“两百一条，如何？”
刘博一皱皱眉，“七百…”
“三百。”鼠王又添了一根手指。
“六百！”
“四百。”
刘博一面无表情：“要么六百，要么你就去死。”
鼠王笑了笑，露出了他的大金牙，“五百…”
……
“二十二万，已经写好了，咱抹个零。”鼠王用笔勾画两下，将写好的代金券递给身旁的侍卫。
刘博一一把扯过侍卫递来的纸条，冷冷道：“你的无耻程度可真是一如既往呢，鼠王…”
鼠王又把脚搭了上去，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珍惜这个价值几十万的红木长桌。右手麻利地从左胸的衣兜摸出一根雪茄，鼠王点上抽一口，笑道：
“彼此彼此，小老鼠。你的阴险程度也是我见过的小孩之最。”
刘博一显然不想再跟鼠王虚伪与蛇了。他拉开大衣，将代金券藏在近贴于心房处的布兜，回头便走。
“等等！”鼠王叫住了刘博一，后者则报以疑惑的目光。
“怎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真是一点都不懂礼貌的小孩呢…”鼠王靠上了躺椅，伸出手，懒懒散散地指向身后的墙，“你哥哥在里面的包间等你，我认为他并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你最好不要让他等太久。”
“哥……哥…”刘博一瞳孔一缩，低声缓缓复诵。
“刘博一…”长弓明上前两步，露出关切的表情。而在他身旁，玛哈巴拉的眼神则透露出清澈的茫然。
“在这里等我。”刘博一头也不回。
吱呀——，秀丽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刘博一低掩着身形，缓缓走进客厅之后的包间。
包间的装饰一如既往的华丽。冰蚕蚕丝编织的灰白窗帘，深蓝宝石切割的水晶吊灯，黑褐实木打磨的低矮长桌。这无一不说明了房间主人所拥有的庞大财富。
但是，在这硕大奢华的房间内竟然没有开灯，刘博一反手将门轻轻扣上。至此，这里唯一的光源也只有窗外街坊带来的闪烁霓影。
可即使是这仅剩的光彩也被房间内低垂的灰薄白帘挡住，为里面独坐于华贵真皮沙发的男子，徒掩一点朦胧的光影。
“好久不见，刘博一。”男人翘着二郎腿，抽着昂贵的香烟，脖子上套着纯金的环。他的眼光并不直视刘博一，只是单纯地望着房间涂灰的天花板。
男人的年纪看起来很大，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难以想象，这个估计三四十岁的男子能和不过十二的刘博一是一对兄弟。他们甚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自从你离开了那里，大妈妈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你了，她很想你啊。”
“刘博华…”刘博一缓缓出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中年人笑笑，他从那个昂贵的皮质沙发起身。宽阔壮硕的肌肉将他上身的玄色大衣隐隐撑起，黄金的环随着他的站起晃动几下，最终伶俐地静止在刘博华的胸前。
“看看我可爱的弟弟，不行吗？”
“啧…”刘博一作声，他讥讽道：“算了吧，看见你死黄色的狗链我都觉得恶心！”
刘博华轻抚脖子上黄金的环，似乎觉得有些骄傲，“这是荣誉的象征。”
当然，荣誉的象征也不是这么象的。刘博华模仿得是巢都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千灵家，族中长辈对孩子启灵仪式之后赠予的桂冠。
在这个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会在族中孩子年满十二之时，为他涂抹圣油，吟诵祷词。在家族刻印的作用下，启灵过后的孩子会背生双翼，凝结元核。从一位年幼的灵，展露本质成为真正的天使。
而受到祝福的桂冠，会有长辈们亲手佩戴到启灵之后的孩子身上。寓意自由、祥和、纯净和圣洁之意。
——没错，那就是在天使头上形式各异的环。
而千灵家、周家、火黎家，它们和其它五个较弱的家族并称巢都八大家。这些家族与东海城的八大家族相对应，所以也可以称它们为下八家。
刘博华不是天使，没有经历过启灵仪式，自然也不会存在那个悬浮于头上的桂冠。但刘博华想拥有一个，于是他自己打造了一个纯金制成的环，模仿着那些天使，想将它悬挂于头顶。
可是这个黄金的环太大了，刘博华没办法将它好好得在头上戴正。他强行将这金环举过了头顶，于是桂冠就从头落在了颈上，变成了圈。
这样子分外可笑，但刘博华丝毫不在意。毕竟这可是千灵家的家族仪式啊！自己虽然模仿得滑滑稽稽，但仿佛只需要跟着这些高贵的血脉这么做了，那幅在他们血脉中流淌的高贵就能加冕于己身。
这可是一件莫大的荣耀啊！
刘博一显然也懒得和刘博华争荣誉和小丑的区别，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不想再跟你聊些有的没的，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刘博华抚摸着沙发的实木框架，眼光却有意无意往刘博一身上瞟，“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呢…”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刘博一。加入公司，进入公司组建的异能镇压部队。”
“什么？”刘博一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不会……”
“先听我说完！”刘博华低吼道。他搬过沙发，走向刘博一，让自己的身影在他眼前扩大。
“公司昨天损失了三十四个异能镇压军团的职业中队，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潜力颇大的新锐。那几乎是公司目前所有的机动力量！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公司必须征召更多的兵员。”
刘博一后退半步，缓缓抬头。而刘博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中年人低下头，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巴撞在刘博一的额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刘博一低声发问。
“那可是更多的财富啊…”刘博华低吟出声。他缓缓挺直脊梁，刘博华高大的身体将阴影投向了刘博一的脸。
中年人绕着刘博一的身体行走，让后者的视线难以捕捉到他的身影，“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刘博一。公司现在对超凡部队的庞大需求将会让他们愿意将更多的钱财投向你们。”
“我知道你们需要很多的钱，但公司就有你需要的这么多钱。你每天发起的帮派斗争能抢多少？那些都是小钱而已，只有踏入超凡才能赚大钱！”
“或者……”刘博华停住了，他站在刘博一的身后，将自己的嘴凑在他的耳边，“你可以看着他们去死…”
刘博一觉得有些烦闷，他几乎将手捏成了拳。小孩咬牙低喝：“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你的嘴里永远充斥着谎言！”
刘博华挺直了身体，他摸出怀表算计着时间，“那么，即使他们全部去死都无所谓？”
他撇过刘博一的背影，淡淡道：“强大超凡者带来的能量和财富是你难以想象的，这些人脉足以帮你治好那些孩子的病。”
刘博一猛地转身，他抬头凝视着刘博华深邃的眼瞳，“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那你可以再去看一看那些孩子的最后一面。嗯……希望见到他们尚未腐烂的尸体时，你能开心一点。”
刘博一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吼着骂道：“你这混蛋！！”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只不过你的时间只有十八小时。”刘博华收起怀表，拍拍刘博一的头。
他拉开奢华的实木门，眼神与刘博一深寒的双瞳交汇，最后悠悠地说道：“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咚！实木门被重重拉上，客厅温暖的光在照亮刘博一的脸后，又迅速消逝，徒留一片晦暗的阴影。
刘博一张嘴，想要用尽全力大吼，但是又突兀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只能发出嘶嘶地干哑。他低头，门外残存的光曾短暂地照亮自己的手，可这一切又如泡沫一般消散于无形。最后，刘博一无力地叫骂：
“啊米诺斯…”
……
纤细的长绳从钢铁大陆的断崖落下，刘博一抓住长绳，从崖边跳下，任凭自己的身体顺着重力下坠。在风中翻涌的金属颗粒吹过身体，为皮肤带来磨砂般的刺痛。
失坠了一个大厦的高度后，刘博一翻转手腕，攥紧长绳，令自己的身体从翻滚中止住。
咚，他稳稳地踩踏在铸钢咬合的峭壁。此刻，沿着铁面滑行的风呼呼吹来，成片的金属碎屑如同泼水般撞击在他的身侧，紧抓长绳的手被磨得微微发红。
刘博一对疼痛早已习惯，面对这常人难忍的痛苦也不屑一顾。他们是被这座城市遗忘的人，是遗世的孩子，他们没有未来，他们只想拥有现在。
两条新的长绳在他左手边落下，紧接着，长弓明和玛哈巴拉的身影也相继滑落在刘博一眼前。
三者彼此对视，在两两间地互相点头后，他们顶着蚀骨的风，沿着峭壁行走。
这是他们回家的路。
路很难走，风很疼。但和贫民窟敲骨般的冷和帮派仇敌噬肉般的痛比起来，又似乎不算什么了。
反而说，正是因为走向家，路似乎都觉得平坦，风似乎都感到温暖。
约莫十几分钟的路程，三人缓慢地攀到了钢崖一个小小的隧洞。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在硕大的钢铁峭壁内就像无边海洋中一粒小小的泡。洞里面很黑很黑，唯一的颜色是在崖的另一边，来自富人的土地上传来的那些零星的闪光。
刘博一温柔地抚摸隧洞内崎岖的墙，纯白、整洁的丝线顺着他的手向着隧洞深处延伸。嗡嗡，如同灯丝灼烧般的细鸣响起。刹那间，黑暗被驱散了。
属于刘博一的魂力流过线路，接入电机，在细若蚊声的轰鸣中，转子开始轻微地震颤——所以这里有了电。
电流越过微微发锈的导线，顺着回路接入灯，灯丝在电的作用下被烧灼——于是这里有了光。
因为刘博一，这里拥有光。
“是刘博一！”一个惊喜的男孩声；“刘博一…”这是一个糯糯的女声；“大哥！！”嗯……一个听起来奋奋的小孩声……
更多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他们都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他们的光。
刘博一温和地笑，他看着那些更加幼怜的脸庞向着他跑来，那些孩子的眼里都闪烁着光彩。于是，他大声回应：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