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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生怔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即将被蚁后吞噬时那些个外门弟子脸上癫狂的表情……
“嘭！”
下一秒，许长生感觉自己的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人很急切，像头蛮牛一般撞得许长生一个踉跄。
由于原本就脱了力，所以被这一撞后，许长生突然双腿发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待他抬头，却惊诧地看到：
那唯一一个被自己救下的外门弟子涕泗横流，跌跌撞撞地朝远处那巨大的白色蚁后奔去，嘴里还在不住疯癫地嘟囔：
“别！别！别！”
“大长老！别！”
“吃了我！快吃了我！”
“为什么将他们都吃了，却唯独不吃我？”
“这不公平！不公平！”
“弟子也想要以身饲道的机会啊！”
许长生愣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待他再回过神时，看到那外门弟子抱着蚁后身上抽出的白色丝线，疯了一般地重新往自己身上缠绕：
“长老，吃了我吧！”
“弟子着实不想再做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了！”
背着硕大蚁后的丹玄子没有理会他，反倒是瞪着那双幽蓝幽蓝的凸出的眼球，盯着许长生。
他的嘴里，一个很尖细的长条状的口器伸了出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少祖啊，叽叽叽哈哈哈哈！”
“您呀，还是太天真了……”
一边说着，丹玄子背上那硕大的蚁后扭动着肥大的身躯，将外门弟子卷起来，放到血淋淋的大口旁：
“老夫吃了他，那是在帮他啊！叽叽叽叽！”
许长生茫然地抬头，亲眼看着那外门弟子被扔进蚁后的嘴里。
面对着深渊一般的巨口，这外门弟子不止没有恐惧，相反开怀地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熬出头了！”
“嘎嘣嘎嘣！”
蚁后蠕动着嘴巴，将那外门弟子彻底咀嚼殆尽，吞入腹中。
然后——
蠕动着身体后半部，从后半部的空洞中喷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蚁卵。
这蚁卵与他之前见过的相比，更大，更晶莹剔透。
蚁卵上面红光一闪，接着化作一散发着浓烈药香的丹药，“咻”得一声飞至许长生面前，漂浮于半空之中。
许长生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丹药：
仙品巅峰，飞仙丹！
哪怕许长生是摇光宗的少祖，也只见过此丹一次。
“嘻嘻，少祖，此丹，便算作是老夫给少祖的贺礼罢！”
丹玄子重新落了下来，蜷缩在丹峰顶端，继续源源不断地汲取外门弟子们的精血，而后“嘎嘣”“嘎嘣”地产出虫卵，再将之随机分配到各个丹炉当中……
支床迭屋，永不停歇。
贺礼？庆贺什么？
许长生只感觉到荒诞。
是庆贺自己刚刚大婚，还是庆贺自己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面前，仙品巅峰丹药飞仙丹一枚，仙品丹药四枚，正漂浮在虚空之中。
如若不是看到了先前那一幕，许长生势必会一把将这些个丹药装进兜里。
毕竟他此来丹峰，就是为了求取丹药来培养秽虫。
但是如今，明明丹药就漂浮在自己面前，可许长生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拿这丹药。
这，都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拿着吧，少祖。”
身后，光头老黄走到了许长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轻声道：
“先拿着吧，下山路上，老黄再为您讲讲。”
“这满山遍野的外门弟子，其实都在期待着能有被大长老吃下的一天……”
许长生一怔，接着转头看着那些个外门弟子。
的确，如此浑浑噩噩，与死又有何异？
“拿着吧，少祖。”老黄将那虚空中的五枚丹药取下，塞进了许长生的兜里。
而后朝远方背着硕大蚁后的丹峰大长老丹玄子一鞠躬，接着就赶忙拉着许长生朝丹峰下走去。
在崎岖的丹峰山路上沉默着走了三四分钟，许长生着实忍不住了。
他抬头，一把拉住了走在前面的老黄，眉头紧皱：
“告诉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黄摇了摇头，有些胆怯地瞥了眼山巅上那遮住半边天的巨大蚁后，对许长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拉着他，以更快的速度朝山下走去。
嗯？老黄为何这样？
难道说……丹玄子能听得到丹峰上的所有声音？
他闭上嘴，跟在老黄身后，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终于走到了山下。
“老黄，为什么？”
一到山下，许长生便迅速开口。
“唉。”
老黄叹了口气。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后，那只一直缩在脑后的黄褐色幼蚁头颅莫名消失。
老黄声音很低，细若蚊吟：
“少祖，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在丹峰，外门弟子想要晋升内门，就只有一条路啊！”
“那就是以身饲道……”
“所有外门弟子，都在等待着被大长老吃下，然后才能晋级内门弟子啊……”
“毕竟有些鸿沟，想要跨过，就得付出惊人的代价。”
是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
丹峰之上，满山外门弟子体内所寄生的虫子，是工蚁。
至于内门弟子，比如老黄，他们体内寄宿的虫子，是兵蚁。
如果一个修仙者体内只能寄生一种虫子，那么外门弟子要如何晋级内门？
只能选择被蚁后吃掉，然后化作虫卵，重新被蚁后产下。
这，就是丹峰外门弟子晋级内门弟子的唯一一条路！
那……眼前的老黄难道也？
许长生有些惊疑地抬头，瞥了眼老黄。
老黄苦涩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再无之前的轻佻和圆滑，反倒是多了许多沧桑：
“少祖啊，或许，这就是成仙路上的代价吧……”
没有再多说什么，老黄转头朝丹峰的方向走回。
残阳如血，照在他佝偻的背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斜影。
那背影，更像是这世上无数修真者的影子。
许长生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般沉重。
他抬头看着这丹峰。
这哪里是丹峰？分明是一个由尸体制成的牢狱。
等级分明，工蚁，兵蚁，蚁后，层层分级明确。
想要跨越一步，就要经历一次死亡……
或许，丹峰就是这个可怕世界修仙界的缩影吧？
一群虫子被放在狭小的器皿当中，为了争夺资源，争夺食物，争夺出逃的机会，互相倾轧，互相算计……
好一个以身饲道……
在丹峰前站了许久后，许长生沉默着上了东海白龙马的马背，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他，必须要逃离这个可怕的虫子培养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