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道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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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五年,是夜。

黄沙弥漫在空气中,点点飘动的火光照亮了一片隆起的营地。晚间的风总是清爽的,吹散了经年的忧愁,瓶罐间的碰撞,酒水踉跄融入黄沙又在欢声笑语中飞速隐而不见。

不修边幅的一群人围坐一团,篝火烈烈作响,照亮了每一个面红耳赤的将士。举手投足间尽显豪放粗犷,篝火感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的情感,有笑声响彻云霄的,有热泪盈眶的,有望着那散亘古不变的黑银幕出神后红了眼眶的……

纵使天边无明月,盈盈月光照我心。

在大多数将士都在煽情的时候,在那小小的角落发起了一番言论波动。

“忒!六子又要忽悠人了?”身材魁梧的汉子提着酒瓶走过来。

“嘿!王二,你别老是拆我台!我六子的消息如假包换,哪里忽悠人了!”

“再说了,这次要说的可是那两位。”六子煞有介事的说。

一个瘦弱的小兵耐不住好奇推搡道:“六子哥六子哥,你就快点说吧,到底是哪两位啊?”

六子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还能有哪两位。”

语毕,王二猛得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你活的不耐烦了吧,敢编排那两位!”

周围的人也才明白说的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看你们怂的!不就说几句嘛,再说这只是传言,又不是真的。”六子又嫌弃道“你们要是不想听就滚一边去!”

众人面面相觑但到底忍不住好奇,毕竟抚州卫当中最神秘的莫过于那两位了。

六子清了清嗓子说:“但凡是在咱们抚州卫的都知道咱首领谢将军明明年纪轻轻却有满头白发,这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吧。”

小兵们点了点头。

“传言道是因为永绍二十八年的那场宫变!毕竟那次宫变可称得上前所未有,死伤惨烈,就连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前朝太子都死在那个时候了!”

此时已有一些人默默走开,毕竟这番话就已经有了好几个禁忌词了,他们也不得不佩服六子的勇气。

六子没在意继续说道:“而将军心爱之人就死在了那场宫变!”

“怎么可能!将军冷心冷情,还会有喜欢的人?”一小兵怀疑道。

“啧,都说了是传言了,你别打岔!”六子又说,“嘁,那你们说为什么将军护先帝有功当年还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明明前途无量却要自请来边疆?”

王二身为将军身边的侍卫也不由得思索起来。

“而且我听说,将军爱上的是让皇室忌惮的那个女人。”六子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变小。

有不怎么关注的年轻侍卫问:“谁啊?”

王二眼皮一跳。

“那位容貌绝色,武功卓绝的病美人!”

“都病了还能武功卓绝?”有人疑惑。

还没等六子回答,又有人问:“说的到底是谁啊?”

“顾……”

王二猛的把酒坛一摔。哐当声吓了众人一跳。

他指着六子,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分明感觉下一秒就要吼出来了,但他却只是揪着六子衣领,凑到他耳旁,咬牙切齿的说:“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还敢把那个妖女扯到将军的身上!别让我再听到,不然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等王二走了许久,他们才反应过来,但仍心有余悸,不是被王二的话吓的,而是被六子所说的那一个字。

京都

月光洒在地面,星星点缀在天边,夜市吆喝声不绝,人来人往。

街巷邻里一片和乐,仿佛将幸福在此刻定格。

“许大娘,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许大娘乐呵呵道:“我家娃子在边关要回来哩!啷个不高兴嘞?这不,给绣几件新衣。”

那人笑了笑说:“也是啊,现在各国有那个劳什子盟约,在边关的将士们也可以回家喽!”

“是啊是啊”许大娘的笑容又多真切了几分。

那人又笑着说:“许大娘我就先回去喽,祝您生意兴隆啊,我家里还有些事儿呢”

许大娘说:“好好。”

街道两旁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什物,让人眼花缭乱,喧嚣声不断,却也多是这般和和气气。

在城南一片荒芜之地,最大的宅院上方没有牌匾,倘若推开门就会发现满地鲜血,竟像是满门被屠!

乌鸦栖息在早已枯萎的树上,窗户上也留下几排毫无规则可言的朱砂。

但唯一没有沾上鲜血的地方却是这府上最阴森的院子。

阴风吹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也惊飞了那一排乌鸦。

这所凶宅充满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需要耗费耐心,仔细辨别才能看清那最阴森的院子上写着的两个字——蘭苑。

刹那间,牌匾像是收到了指令一般猛地摔向大地,激起经年的尘埃,甚至飘向院外,模糊中看见一片无垠的黄沙。

“都说了是传言,传言嘛,听听就可以了,干嘛这么认真呢。不过也确实挺没意思,算了,还是讲咱军师吧”六子打破沉寂。

小兵们也附和道,不着痕迹的略过此话题,继续喝起酒来。

“军师大人吧,到底还是不如谢将军那般神秘,可要是问咱抚州卫哪个受过情伤,都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指点。”

“这又怎么了?军师大人本来就无所不能啊!”

六子道:“你见过哪个无所不能的人是空穴来潮的?”

“而且咱都知道,军师就是当年京都那位医术卓绝的许小公子,诸位也都多多少少听过传闻中许小公子的性情吧,哪里是现在的样子?”

“可我咋觉得没啥不同。”

六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又道:“纵使军师现在表面上和以前不同。但他为什么不继续行医反而当了咱们的军师?可别说是为了将军,哪怕当个军医也比当个军师好吧?”

“听说是因为军师没能救下他的心上人!”

周遭沉默。

也不知是谁笑出了声,随后几人拥作一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六子不解,又有些恼怒。

“这难道不真吗?一个个笑的跟个二傻子!”

“噗,不是不是六子哥,你说将军为了个女人而白发我们都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又说军师是个为了个女人而改变,这不免有些殆笑大方了!”那瘦瘦的小兵胡乱抹了把眼睛道。

“切,我都说过了我六子出的消息纵使是传言也必有迹可循!”说着他觉得没意思便抱着酒走开了。

又嘟囔道:“而且军事心中自有意难平。”

可他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盯着他晦暗不明。

“几位小兄弟,可否讨碗水来喝?”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们后面响起。

几人一惊,看着那带斗篷的老人,呆了一瞬。

华九飞速反应过来回答道:“啊,老人家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这还有些酒,若实在要喝水的话可以去那里。”正说着华九用手指着东边隐隐有炊烟冒出的帐篷。

带斗篷的老人笑了笑说:“多谢了,小兄弟。”然后径直走向炊火营。

华九的心中有些疑惑,试探的问:“老人家您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啊?”

“京都。”

几人一愣,可到底是去往京都,还是从京都来就不得而知了。

等老人走了才有人嘟囔:“这怪老头怎么走路没声啊。”

怪老头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急急忙忙喝下一口水,望着远方眼神没来由的发散,最后又似是叹了口气,将碗中剩余的水倾洒在地下。

“怎得不喝酒了?”

怪老头闻声望去,眯了眯眼,那人背着火炬而来漫不经心的调子让他恍惚了一瞬。

分明只是穿着寻常的衣裳,尽管怪老头阅人无数,也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这人生了副好皮囊。再让人不可忽视的就是那随风而起的那一束白发。或许放在任何一个与白发青年年岁相符的人身上都会觉得此人呈现衰老之相,但在这白发青年身上不会,这头白发就像是为他不凡的气质和不俗的容貌所点缀。

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与当年一般无二,但怪老头却又是叹息了。

“别来无恙啊,将军。”怪老头只坐着拱了拱手。

谢祈安却没有在意的摆了摆手,还毫不顾忌的坐在了他身旁。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是谢祈安打开了话头:“您当初为我补了一卦,今日又因何而来?”说着又笑了笑,“我可不认为我还有什么机缘。”

怪老头却摇了摇头,道:“非也,老道此行不过赶路罢了。”

谢祈安挑了挑眉,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吊儿郎当的说:“那行,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谢将军,京都见。”

谢祈安听见了但他却没有回答。

翌日

边关的朝阳才刚刚露了点头,这地上便已经闪闪发着金光。毋庸置疑边关的朝阳是最美的,但帐篷前的两人却暂时没有这个雅兴。

“当真要这般急?”许向宁皱了皱眉头说。

谢祈安一手牵着马绳不言,却已经是回答了。

许向宁了然:“保重。”

马蹄声越来越远,人影也越来越模糊,直至不见踪影。

几盏茶后,抚州军中都知道谢将军京中有要事,先行一步,却也没人在意太多,只怀着激动的心,踏上归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