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记住本站网址,www.qcxoo.com,若被浏/览/器/转/码,可退出转/码继续阅读,感谢支持.
苍穹山境内。
阳春三月,骄阳已呈炙烤之势,都说鎏州无春光,冬去便是夏时,此为南地习以为常的气候特征。
苍穹山巍峨高耸,谓之鎏州第一高山。
传说远古天塌之际,一方神祗化身为山,以躯干撑起天地,便由来此山。
这则传说传了很久,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所以羲国历代君王,都把这里作为封禅祭天的神坛,也正如此,一直有条大路通此。
那时山下有观,观里有道者,虔诚拜山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炼道发明,玄机城掌握九州大数,致使羲国无君。没有天子来拜,百姓也不拜了。于是苍穹山一蹶不振,逐渐被人遗忘,于是乎,进山的道路落寞荒废,年久失修以后,大抵是坑坑洼洼,淹没于杂草之下。
十几年前云麓山庄在此建成,又将一条道路重新铺就一遍,此后苍穹山一抖颓靡,再获生机。如今每隔三五日,便有马车现身,都奔云麓山庄而去。
这日,宽阔的林道之上,出现三辆华盖马车。
礼制曰,“天子驾六”,僭越有罪:这三辆马车八马齐驱,超乎天子之礼,把礼制视为无物,论罪可定死。但世道变了,今朝只要有银子,想驾几马便驾几马。
驾八马,脚力更快,奈何道儿的宽度有限,只够八马横行,领头的骅骝缓缓,“嘚嘚”前行,余下的膘肥骏马,只能堵在后面徐徐跟进。
马车的车厢很大,漆活考究,浮雕精美。由于车厢太重,沿途的车轮印半指多深,车轮声剧烈沉闷,每行一段,林里的鸟兽跟着惊遁。
每辆马车的前窗,各坐一名魁梧的马夫,三人目光呆滞,面色暗沉,不看道路,却一直将头歪着,苦闷失神。
马车的速度够慢了,为首的那辆马车里有位老人,或觉车速还是有点快,便冲外面的马夫小声说道,“再慢些!”
马车上的马夫正思间,忽听到声音,便回身低言,“鲍管家,不能再慢了,再慢的话,不如驻马吧?”说完,抬眼望了望车顶,头上面露出半只脚,间或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不能耽误行程,那就继续保持这个速度,别吵醒了小巨持。”鲍管家传声道。
“是。”马夫应声,抬头瞅向头顶,那半只脚忽换姿势,转眼垂落吊着。他脸色铁青,眼含惧色,很想跳马而去。
这时,中间那辆马车停了下来,上面的马夫却是跳下马,跑到路边解下衣带,随后喷出一注水流,浇灌着野草丛。
中间马车里,坐着两名壮汉,其中一名壮汉察觉马车停下,掀开小窗的帘子,对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有个马夫正在小解,忽而出神,不禁嘀咕道,“真想宰了慕容酒……”
说话的这人名叫虎老二,他的旁边坐着虎老大,正在小解的马夫便是虎老三,另外的两名马夫,分别是虎老四和虎老五,——他们统称“金沙五虎”。
金沙五虎名声不小,早年以“狠”闻名,做了不少巧取豪夺的勾当,后来名声太过响亮,被一个少年教训了一顿,至今心有余悸。
今个巧了,又撞上那个少年。
教训他们的那个少年,便是慕容酒,此时正躺在领头的那辆马车顶上睡大觉。
听到虎老二的抱怨,虎老大害怕这人继续嚷嚷,便朝着虎老二甩去一巴掌,“你猪脑子,乱说什么?不要命了?巨持的耳朵向来很尖,别以为他在睡觉,你就能随便乱说,给我机灵点!”
虎老二挨了一巴掌,面颊顿时泛红,不禁瞪大眼睛。
这一巴掌下手有些重,虎老大顿生歉色,拍拍对方的肩膀,“二虎啊,别乱嚼舌根,万一被那慕容酒听到了,恐要宰了你。我可告诉你,他要是动了杀念,没有人可以拦住,你难道活腻了?”
虎老二有些后怕,低下头,没有发出声音。
金沙五虎身穿黑色短褐,左右两臂绣着两块补绣:左臂白底黑字,刺个“岑”字;右臂则是白底的蓝色浪花。
九州以右为尊,五虎右臂之图案,代表效忠的势力。这个图案在鎏州随处可见,为鎏州华氏族徽,同为“漫沲海”的门徽。
漫沲海,是个炼道门派,创立较早,鼻祖华汲原是大羲国的将军,后来蒙成祖皇帝垂恩,踏入炼道,其后创立漫沲海。随着门派的壮大,开元四十八年,华汲被封王位,领受鎏州作为封土,于是漫沲海便成了鎏州的主人。
五虎左臂的“岑”字补绣,则是岑氏族徽。
岑姓氏族根系鎏州,整个氏族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占据半壁鎏州。这个家族的历史远比漫沲海还要久远,而整个氏族合并在一起,甚至危及鎏王的权位。鎏王为了稳固统治根基,便敕封岑氏族长公爵之位世袭罔替,以此笼络麾下。
金沙五虎修为一般,投效岑氏许多年,至今还是几个看家护院的小人物,碰上软柿子,可以作威作福,遇上硬骨头,只有缩头缩脑的份。
鲍管家名叫鲍福,七十多岁了,张罗不了家事,早已闲在游氏养老,平日里无甚差事,惟有一件事,族长一直点名要他来办。此行正是奉了族长之命,前往云麓山庄办事。
虽说鲍管家是这行人的领头,但慕容酒的架子,更像这行人的领头。
慕容酒年方十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面部的轮廓十分硬朗,模样也算俊,肤色却是有些黑,很像个山野小子。
他确实野,一路上行迹飘忽,总爱神出鬼没,一时走在马车前面,一时走在马车后面,有时上蹿下跳,有时左右乱荡,很不消停。
半个时辰前,他精力耗尽,困了累了,便直接躺在鲍管家的车顶上睡去。鲍管家害怕惊扰到他,就让马车放慢速度,趁便清净清净。
天气燥热,慕容酒睡不多时,热得一身汗,遂睁开眼睛,站在华盖上愣了一会儿。苍穹山无隅的身躯似在咫尺,阳光在林隙中若隐若现。他颀长的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一摇一晃,一双机灵的大眸子闪闪发亮,目光也和身子一样忽左忽右。
虎老四正驾马,抬眼发现头顶上的半只脚消失不见,忽地意识到慕容酒醒了,便懦懦地缩缩脖子。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慕容酒不知为何狂跺一脚。
咚!
剧烈的声音突如其来,虎老四身子一震,另外其余四虎听到动静,全部一起咽咽口水。
坐在华盖下面的鲍福听到异响,整个人如惯惊雷,单薄的身子不禁大颤,一口凉气很快从喉咙灌下,撑圆腹部。
作为领头,此行风光旖旎,假使半差半赏,不失一段美好旅程,奈何冒出一个慕容酒,以令鲍福心惊肉跳,翕紧的嘴巴有如塞了一瓣苦瓜,神色不言而喻。
鲍福很难受,盼着慕容酒站不稳,摔下来摔死!
这个歹毒的想法一直在老人的脑子里绕啊绕啊,不知盘旋了多久,始终未能如愿。大抵觉得这个想法很难实现,他又想,不如换一辆马车吧。
但是,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刚刚换了一辆马车,那个慕容酒又跟了过来。此时坐在华盖上面,继续制造声响。
鲍福醒悟过来,意识到慕容酒有意捉弄,摆明就是要坐在他的头上。
我都多大啦?真是屈辱啊……
鲍福把屈辱咽在肚子里,仍是不敢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在不停地咒骂。
“龟孙子,没教养,难受啊难受……”鲍福有点控制不住,细微的骂声从龋齿间钻了出来,“小杂碎……”
慕容酒身穿一袭青衫,手执一根五尺多长的铁棒。
此行放浪形骸,手中铁棒早已打死好几头迷路的野兽,鲜血飞溅,现在他的裤子上面还能看到干涸的血渍。诸如此类的粗鄙行为不胜枚举,到了百无聊赖,便拿金沙五虎和鲍福消遣解闷。
金沙五虎自作自受,谁让他们作奸犯科!
鲍福嘛,许是这个老家伙十分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老东西,你又嘀咕什么呢?”慕容酒的听力很好,却没有听清,此时听到鲍福碎碎的低语忽而好奇。
鲍福是不可能回话的。
见其不答,不知想起何事,慕容酒坐下身子,一拳打在华盖上,又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你这老东西的脾气倒是挺好,倒没有那个老东西的脾气大。那个老东西可真是的,小爷保护岑嫣妹妹好好的,竟被他召回去了……”
他俊气的脸露出一抹猥琐的笑,“那岑嫣妹妹真是好看!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烙在本郎的心里,好难忘却啊!”说完,浓眉向下弯曲,笑容骤止,“小爷以为甘甜的爱情要来了,谁料一切还没开始,那个老东西竟让小爷去保护你们家的那个什么少主,真是气死我也……”
“对啦,老东西,你说说,你家少主和我的岑嫣妹妹是同辈吗?”
慕容酒喋喋不休,诸如此类的话已让鲍福感到厌烦。这个少年不仅无礼,还很唠叨。但是没有办法,慕容酒乃是炼士,修为碾压金沙五虎。老人实在单薄,连修炼者都不是,只能瞪着眼睛无可奈何。金沙五虎看在眼里,亦清楚自己作为岑家堡的人,不该看到老管家受此侮辱而坐视不理,却是一声不响,任凭放肆。
金沙五虎,名号上很具气势,加之健硕有力的体格,予人霸气侧漏的感觉。但面对慕容酒,几个人一直缩着脖子,犹如几只嗷嗷待哺的小虎崽子。
这些怂态,让鲍福的白须一高一低,不指望几个小虎崽子为其出头,便一把推开前窗锦帘,歪出脖子,“你!”
他卯足了劲,决定教训一顿来着,然而咬着牙说出第一个字后,便再也提不上力气,因此语气变得和缓很多,“小巨持,你还是下来吧,坐在马车里面多舒服?那上面硬邦邦的,得为自己的屁股着想啊!”
慕容酒呵呵一笑,“老东西,你先别考虑我的屁股啦,小爷倒是有些担心你。这条山路这么颠簸,你这一身老骨头,吃得消吗?对啦!你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否则你们族长怎会一直派你上山?听说你们岑氏的二少爷岑敖,又抢了几个小美娥,那家伙真懂刺激……喂,你该不会也跟岑敖一样,也抢了几个民女吧?啊,你们族长要是拿这件事罚你,倒也不重!给你长长记性也好!不过话又说回去,如今哪个高门没有做过欺男霸女的勾当?你不必耿耿于怀,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一口气接不上,人间到此了账……”
慕容酒口中的岑敖,乃是副族长之子,他出身岑氏嫡系,身份本来就很尊贵,且母亲更是先代鎏王之女,实属先代鎏王的亲外孙,身份自然更尊贵。始料这个慕容酒口无遮拦,毫无忌讳,竟把岑敖背地里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这倒没什么,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祸是福,不关鲍福的事,但是慕容酒后面的话儿愈说愈离谱,让鲍福忍无可忍,大声反驳道,“胡说,老奴怎会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决无此事!你不要含血喷人!”
他毕竟年事已高,一直抬着脖子有点酸痛,便缩回马车里。
“小巨持,还请嘴下留情,切莫乱说啦。”鲍福接着说道,“族长一直委派老奴,那是因为我家少主脾气古怪,从小就古怪,算是不近人情吧!当年少主一气之下离开岑家堡,便再也不与家人接触,现在的岑家堡,能让少主顾念情份的,还有谁呢?老奴今年七十有二,在岑家堡做了一辈子管家,一来看着族长长大,二来看着少主长大。如今岑家堡十几个管家,就数老奴的资历最高,族长让我去请少主下山,那是看重老奴的辈分!什么强抢民女……小祖宗哎,就给老奴留点颜面,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