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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到了那双乌鸦似漆黑的眼睛。
十七岁时,我们家乡有户人家走水,火光映亮了半个山头,我家也没能幸免于难,于是爹娘带着我去了西安城。
军阀混战的年代,无论在哪都是衣食难安。
所幸我爹一来此地便找到了一份好差事,给当地的军阀杨靖州做事。
为什么说好呢,因为爹的差事让我们可以住进大宅子,不用为每天的一日三餐而奔波。
而且……我可以每天都见到杨靖州。
杨靖州杀伐果断才得以坐稳这个位置,可他偏生得一副温柔儒雅的样子,与我说话时总是温温和和。
蓝色的长尾鸟入驻在树的枝桠上,我趴在洒满落日余晖的窗檐上,猝不及防的住进他盛满黑色湖泊的眼睛。
杨靖州一手提着脱下的军帽,一手提着我最爱吃的板栗酥,就那么站在门洞中,笑着朝我招手。
“杨靖州,你又骗我。”我夺过他提着的板栗酥,小口咀嚼着瞪他,“你说好五点半带我上街的,现在都六点一刻了。”
他垂眼看着腕上精致的机械表盘,露出一点引人深思的微笑:“没办法,你爹太难说话了。”
我爹是他的下属,又怎会轮到上司有事求下属做呢。
难道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杨靖州有点惊喜,捂住我睁得圆圆的眼睛,问:“你都猜到了?”
我义正言辞的说:“不行。”
“有何不可,你对我难道没有…”
“嗯?”什么什么,事情好像往一种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算了,傻子。”杨靖州叹了一口气道,“我向你爹求亲了,我要娶你。”
哦对,杨靖州是要娶我的,可现在困在坟墓里的也是我。
梦境与现实的强烈震荡撕扯着我的灵魂,将我推进充满迷雾的悬崖。
“醒了。”迷雾中荡起空灵的声音。
一样的场景,白色烛火映照着明暗交错的半个石室。
“你是谁?”我问。
恒亥没半点犹豫的答:“你的爱人。”
我冷哼一声,翻身下床道:“恒亥,你少占我便宜。”
“怎么不装了?”
“你这双眼睛开过天眼啊,什么都能看出来。”
“是你演的太过拙劣。”恒亥顿了顿,“我也有看不懂的东西。”
我忽略他下半句话,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要出去。”
“当然可以。”恒亥笑着,“只要你有本事。”
于是,我偃旗息鼓了。
临失去意识前那句话,又回荡在我耳中。
“这下你走不了了。”
我走回恒亥身边,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却又落空,于是呵呵一笑,对他说:“你不想我走,一定有个理由,比如说我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复活之类的,你有要求尽管提,我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
“我的要求就是你留在这。”
“留在这做什么啊?”我尽量循循善诱,引出他的目的。
恒亥不说话了,抬手间房门立刻关上,像是施了一道屏障。
“芙梨,别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有你离开我不能。”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恒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递到我手里说:“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那方手帕上绣着的芙蓉花足以见绣工之高,只是这并非我自己的手笔,而是倚荷。
当初倚荷听到我和杨靖州的婚事,非但没闹,反而还亲手送了我这礼物。
倚荷就像是我的姐姐,可她最后也还是抛弃了我。
我把那张薄薄的帕子扔到一边,气恼道:“这东西不要也罢。”
恒亥笑了一声,替我折好收起来。
“我饿了。”我怕再这样待下去,眼泪会止不住的涌出来,便急忙转变了话题,“不吃饭会饿死的。”
恒亥起身,推开门,外面是漆黑空荡的甬道。
“跟我来。”
没人会跟饭过不去,何况吃饱饭有了力气,更有利于我从这里逃脱。
“来啦。”
通道依旧漆黑,湿漉漉的滴着水,可空气里却细微的发生着变化,总之感觉没有那么阴森了。
不过跟着恒亥转过几道弯,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气,就算不阴森了,那也一定是有其他鬼在场。
我小声询问道:“他们都是鬼魂?”
“嗯。”
我不确定的再次询问:“除了我再没有活人了?”
“是这样。”恒亥将我放到身后,“如果害怕可以不看。”
他把我当傻子哄呢,早知道我害怕,就别带我过来啊,装什么绅士。
但我只敢在心里腹诽,毕竟我还得靠他挡着呢。
如果不是碰不到他们,任谁看都觉得他们这些鬼魂与人无异,就是寻常人的面貌。
“陛下。”
大家发现恒亥后一致的问候道。
但他们神色间却并无对于王的惧怕,这不寻常的称呼倒像是一个人的代号,听起来十分亲切。
“如今几番更迭,这称呼早用不得了,大家叫我恒亥便可。”
“那怎么行,规矩自在人心。”一位须发花白的长者驳道。
“就是啊,无论如何,您都是我们大家仰仗的陛下。”众人纷纷开口道。
“罢了。”恒亥无奈道,“大家快用膳吧。”
恒亥被簇拥着到最前面,连带着我也跟着享了福,第一个吃上饭诶。
“陛下,这位是?”我身后站着的女人说话了。
她一双下三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旗袍。
他们古人大多穿着粗布的衣裳,唯有她穿着半改良的旗袍,与我简直像是一个世界的。
“你也是被抓过来的吗?”我抢先同这位年纪稍大的美妇人搭话。
“她是芙梨。”恒亥做了回答。
那妇人眼波一流转,想要拉起我的手,却意外扑空,她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是陛下的子民,自然不会是被抓来的。”
我失落的低下头,本以为找到了同类,却还是希望落空了。
“芙梨,这是沂香婆婆。”恒亥在我耳边提示道。
我无意识的惧怕着这个名字,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不同于对鬼魂的害怕,我是打心里畏惧着。
“你退后点,没看见吓着孩子了。”一旁的中年男子挡在我们中间,把沂香往一边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