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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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到了那双乌鸦似漆黑的眼睛。

十七岁时,我们家乡有户人家走水,火光映亮了半个山头,我家也没能幸免于难,于是爹娘带着我去了西安城。

军阀混战的年代,无论在哪都是衣食难安。

所幸我爹一来此地便找到了一份好差事,给当地的军阀杨靖州做事。

为什么说好呢,因为爹的差事让我们可以住进大宅子,不用为每天的一日三餐而奔波。

而且……我可以每天都见到杨靖州。

杨靖州杀伐果断才得以坐稳这个位置,可他偏生得一副温柔儒雅的样子,与我说话时总是温温和和。

蓝色的长尾鸟入驻在树的枝桠上,我趴在洒满落日余晖的窗檐上,猝不及防的住进他盛满黑色湖泊的眼睛。

杨靖州一手提着脱下的军帽,一手提着我最爱吃的板栗酥,就那么站在门洞中,笑着朝我招手。

“杨靖州,你又骗我。”我夺过他提着的板栗酥,小口咀嚼着瞪他,“你说好五点半带我上街的,现在都六点一刻了。”

他垂眼看着腕上精致的机械表盘,露出一点引人深思的微笑:“没办法,你爹太难说话了。”

我爹是他的下属,又怎会轮到上司有事求下属做呢。

难道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杨靖州有点惊喜,捂住我睁得圆圆的眼睛,问:“你都猜到了?”

我义正言辞的说:“不行。”

“有何不可,你对我难道没有…”

“嗯?”什么什么,事情好像往一种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算了,傻子。”杨靖州叹了一口气道,“我向你爹求亲了,我要娶你。”

哦对,杨靖州是要娶我的,可现在困在坟墓里的也是我。

梦境与现实的强烈震荡撕扯着我的灵魂,将我推进充满迷雾的悬崖。

“醒了。”迷雾中荡起空灵的声音。

一样的场景,白色烛火映照着明暗交错的半个石室。

“你是谁?”我问。

恒亥没半点犹豫的答:“你的爱人。”

我冷哼一声,翻身下床道:“恒亥,你少占我便宜。”

“怎么不装了?”

“你这双眼睛开过天眼啊,什么都能看出来。”

“是你演的太过拙劣。”恒亥顿了顿,“我也有看不懂的东西。”

我忽略他下半句话,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要出去。”

“当然可以。”恒亥笑着,“只要你有本事。”

于是,我偃旗息鼓了。

临失去意识前那句话,又回荡在我耳中。

“这下你走不了了。”

我走回恒亥身边,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却又落空,于是呵呵一笑,对他说:“你不想我走,一定有个理由,比如说我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复活之类的,你有要求尽管提,我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

“我的要求就是你留在这。”

“留在这做什么啊?”我尽量循循善诱,引出他的目的。

恒亥不说话了,抬手间房门立刻关上,像是施了一道屏障。

“芙梨,别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有你离开我不能。”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恒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递到我手里说:“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那方手帕上绣着的芙蓉花足以见绣工之高,只是这并非我自己的手笔,而是倚荷。

当初倚荷听到我和杨靖州的婚事,非但没闹,反而还亲手送了我这礼物。

倚荷就像是我的姐姐,可她最后也还是抛弃了我。

我把那张薄薄的帕子扔到一边,气恼道:“这东西不要也罢。”

恒亥笑了一声,替我折好收起来。

“我饿了。”我怕再这样待下去,眼泪会止不住的涌出来,便急忙转变了话题,“不吃饭会饿死的。”

恒亥起身,推开门,外面是漆黑空荡的甬道。

“跟我来。”

没人会跟饭过不去,何况吃饱饭有了力气,更有利于我从这里逃脱。

“来啦。”

通道依旧漆黑,湿漉漉的滴着水,可空气里却细微的发生着变化,总之感觉没有那么阴森了。

不过跟着恒亥转过几道弯,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气,就算不阴森了,那也一定是有其他鬼在场。

我小声询问道:“他们都是鬼魂?”

“嗯。”

我不确定的再次询问:“除了我再没有活人了?”

“是这样。”恒亥将我放到身后,“如果害怕可以不看。”

他把我当傻子哄呢,早知道我害怕,就别带我过来啊,装什么绅士。

但我只敢在心里腹诽,毕竟我还得靠他挡着呢。

如果不是碰不到他们,任谁看都觉得他们这些鬼魂与人无异,就是寻常人的面貌。

“陛下。”

大家发现恒亥后一致的问候道。

但他们神色间却并无对于王的惧怕,这不寻常的称呼倒像是一个人的代号,听起来十分亲切。

“如今几番更迭,这称呼早用不得了,大家叫我恒亥便可。”

“那怎么行,规矩自在人心。”一位须发花白的长者驳道。

“就是啊,无论如何,您都是我们大家仰仗的陛下。”众人纷纷开口道。

“罢了。”恒亥无奈道,“大家快用膳吧。”

恒亥被簇拥着到最前面,连带着我也跟着享了福,第一个吃上饭诶。

“陛下,这位是?”我身后站着的女人说话了。

她一双下三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旗袍。

他们古人大多穿着粗布的衣裳,唯有她穿着半改良的旗袍,与我简直像是一个世界的。

“你也是被抓过来的吗?”我抢先同这位年纪稍大的美妇人搭话。

“她是芙梨。”恒亥做了回答。

那妇人眼波一流转,想要拉起我的手,却意外扑空,她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是陛下的子民,自然不会是被抓来的。”

我失落的低下头,本以为找到了同类,却还是希望落空了。

“芙梨,这是沂香婆婆。”恒亥在我耳边提示道。

我无意识的惧怕着这个名字,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不同于对鬼魂的害怕,我是打心里畏惧着。

“你退后点,没看见吓着孩子了。”一旁的中年男子挡在我们中间,把沂香往一边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