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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与庭一行人在午时前赶回山上,辛景安看着眼前简陋的茅屋小院、木桩篱笆,四周古木环抱,环境清幽而静谧,茅屋门口茅檐下的木凳上,端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周与庭率先走进去喊道:“娘,辛大人来了。”
周令玉知道辛景安一定会来,早早打发了马六儿姐弟回家,自己收拾停当,坐在门口等着。此时见那身材魁梧高大威严的中年武将走进门来,不由双手抓紧了衣摆,怎奈身子虚弱,使了几次力也没能站起来。周与庭快步上前扶起他娘,周令玉双手哆嗦着,凝目看向来人:
“辛大人,你来了?”
辛景安不敢相信眼前苍老病弱的中年妇人就是周令玉,印象中那是一个容貌清秀、性格飒爽的少女,若不是提前知道,便是面对面也难以认出来。他走近来,唏嘘不已:“令玉,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周令玉突地泪奔,只觉得紧紧崩了十几年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她看着昔日的熟人,含泪道:“十八年来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每日里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哪一天突然被人追杀;我们两人靠织布、打猎、挖草药为生,常常朝不保夕,长年累月吃不好睡不安,怎能不老?一日没有将玉庭抚养长大,我便一日不能安心……这半年来我一直缠绵病榻,生怕哪一夜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我的与庭可该怎么办?……”
她每说一句话便大声的喘,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身子更是酸软得厉害,若非周与庭紧紧扶着,她一定早已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周与庭劝道:
“娘,您坐下歇息歇息再和辛大人说话。”
“令玉,你先坐下!”辛景安走过来,和周与庭一起扶着周令玉坐回堂屋的大椅子上。周与庭去厨房倒了水,周令玉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努力压下胸口处翻涌的气血。她将周与庭支到外面,接着说道:
“想必从你见到与庭的那天开始,你心里就有疑惑了吧?”
辛景安点点头,这两个月来他曾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大胆的猜想:“周与庭……那孩子是……难道他是……”
周令玉颔首,“你猜的没错。”
辛景安只觉脑中“轰”地一声,震得他四肢发麻,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紧紧攥着木椅的扶手,几乎将那根木头捏断。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当今子嗣单薄,怎会让他流落在外?难道这当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周令玉不答,反问道:“辛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帝王家无双生、一子去而一子还’?”
辛景安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拍椅而起,惊问道:“怎么,难道那孩子竟不是你亲生的?那你……你怎会带着他在这里?”此刻之前,他一直以为周与庭乃是周令玉所生,以为这是一段旧年宫斗的故事,“你说的双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令玉缓缓说道:“十八年前,宁贵妃一胎二子。可是太后和圣上说,帝王家无双生,必须去一存一,……与庭不幸,正是被‘去’的那个……”
辛景安生平所遇之事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意外震惊来得多,他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与庭是若妤的儿子?他和李绪,是双生?”
宁贵妃闺名若妤,乃护国公府嫡出小女,正是辛景安的两姨表亲,早些年两家走动频繁,二人幼年时常在一起玩耍。周令玉是宁若妤贴身婢女,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识字、一同学习女红中医等技能,老护国公疼爱幼女,特意着人教周令玉功夫,好贴身保护宁若妤。后来宁若妤及笄后被选入宫,周令玉作为贴身婢女跟着陪嫁入了宫。辛景安和宁若妤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少年时彼此有些朦胧的好感,自她被选入宫后十几年几乎不曾见过。他知道她替皇帝生了唯一的儿子,元后病逝后母凭子贵入主中宫为后。去年冬天听闻她心疾复发,需千年赤玉血参治病,本着一颗假公济私的心,私下带人来到终南山,不想竟巧遇到她的婢女,发现了一桩惊天内幕。
周与庭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尽管屋内二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从小到大和周令玉相依为命的十八年,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的父亲,周令玉从来避而不答;他甚至猜测过他娘是哪家的大家小姐,否则怎会能文能武、博学多识?她或许是和人私奔在外生下了自己,父亲因病去世,所以母子二人才隐居山林不敢让自己出去见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只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陪嫁婢女,只是自己的养母!……他知道了他的亲生父亲因何不要他,他的亲生母亲怎样无能为力,而他的亲祖母却派了监斩官,一路跟随亲眼看着自己被活生生溺死!原来自己一出生便死过一次,是他娘拼命救了他,用指血喂养,避世独居十八年,才保下自己一条命来……
周与庭呆呆枯坐,思潮翻涌,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他的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屋内二人的谈话已到尾声,只听周令玉道:
“我本打算将这惊天的秘密带进坟墓里,永远也不告诉他。他生来命苦,我只愿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哪怕一辈子只在这山里做个猎户,简简单单活着,只要活得开心快乐,那也值得了。……谁知上天竟安排他遇到了你!也许是天意吧,这座山始终困不住他啊!”
辛景安叹道:“令玉,你衷心护主,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你将他教养得很好,若是有天若妤知道了,必定会非常感激你的。当年她也是不得已,君命大于天,你别怨她……”
周令玉落泪道:“一别十八年,也不知道小姐她怎样了?我虽居住在山里,心里一刻也不停地担心挂念她。我知道她入主中宫成了皇后,去年冬天听闻她心疾复发,我担忧得夜不能寐。小姐她从小有心疾,每次心疾发作时都是我侍奉在身边,只有我最了解她的病情,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辛景安知道她主仆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自是旁人不能比的。转念想到周与庭,忧愁道:“此事重大,该怎么和与庭说呢?……”
周与庭推开门,神色平静不见一丝波澜:“我已知晓,你们不必费心隐瞒了。”
他走到周令玉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娘,与庭感您大恩!”
周令玉慌忙去扶他,“庭儿,你别再跪我,我不是……我受不起……”
周与庭双目含泪直视着她:“不,您受得起!今生今世,您永远是我周与庭的娘!”
周令玉呜咽出声:“庭儿……”
辛景安纵是铮铮铁骨的汉子,此刻也眼眶发酸,起身将周与庭扶起来,“与庭,我母亲和你的外祖母是嫡亲的姐妹,你该唤我一声表舅!”
周与庭抱拳弯腰深揖一礼:“辛大人,还望看在祖上的情分保守秘密,千万莫要声张此事。此乃违抗圣命的杀头大罪,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愿今日谈话如风吹过,不留一点痕迹。”
辛景安愤然道:“与庭,此事与你,是天大的不公!”
周与庭哂笑:“天道自来不公,那又能如何呢?今后我只望能平安度日,只在这山里逍遥自在地生活,好好奉养我娘到百年。”他想到辛萱,今日之前二人地位悬殊,今日之后,他更无法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这一生,只怕注定要让她失望了。“辛萱那里,望辛大人费心周旋一二。”
辛景安疑问道:“你和萱儿,你们……”
“从前她是总兵府的小姐,我是山中的猎户;今后她仍是总兵府的小姐,而我,只能是山中一名隐姓埋名的猎户。本就天壤之别,何必让她徒增烦恼?辛大人请回吧,今后再见,咱们便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
辛景安心下愤懑难平,只觉胸口处盘桓着一股无法平息的浊气,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疏离的周与庭:“与庭,你连一声表舅也不肯唤我么?”
周与庭微微提唇:“辛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辛景安叹息一声,正要抬步离开,随行的两名亲兵正守在篱笆门处,突然间一人胸口中箭,忍痛大声喊道:
“大人小心!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