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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溪峰上。
秋意飒飒,碧水叮咚,层林尽染,黄绿金红。
但此时的上元宗宗主可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
郁简徽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若是细看,会发现她本就洁白无暇的脸上,现在更是没有一点血色,涂着口红的嘴唇就像雾霭中的火焰,苍白之中透露着无力。
“昱儿,还认识义父吗?”木冬青从阴影中浮现,带着笑意向柳昱看去。
“义父?你怎么会在这,我阿姐呢?”柳昱一看是木冬青,垮着的脸一下子就挂起了笑容,一溜烟的跑向木冬青,对身后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当他的衣摆擦过郁简徽的大腿时,郁简徽只觉胸口一闷,一口咸腥涌到了喉管。
一时之间天昏地暗,她分不太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看着姑苏长生乳燕归巢般的雀跃,郁简徽心头黯然,或许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吧,自己这个凶巴巴的过客终究会在他的记忆里销弥。
木冬青将柳昱抱了起来,看着小家伙洋溢的笑容,长舒一口气,果然他是记得他的。“昱儿想和义父一起走吗?我带你去见姐姐好不好?”
“好啊!我好想阿姐呢!”柳昱拍着小手,兴奋的恨不得立马飞到木尤身边。
“对了,昱儿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木冬青淡淡的瞥了郁简徽一眼,若是这女人虐待柳昱,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宝物的容器,那他不惜毁约也要把他给带走。
郁简徽从始至终就像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不出一语,像泡沫做成的雕塑,一动,就散了。
“我在山上被师父关在了小屋里,不让我出来,但是我感受到了阿姐的气息,就爬窗户出来,顺着山路到这里了。”
郁简徽沉默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心口千锥万凿的疼痛。
“郁宗主,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木冬青向郁简徽开口说道,声音好像来自九幽地狱般的阴寒。
“我...”
“义父你不要凶师父,师父对我很好的,她在我心里跟阿姐和义父一样重要呢。”
郁简徽沙哑的嗓音呼之欲出,就听见柳昱天籁般的声音,汩汩浇灌着她干涸的心田。她嘴角一翘,一扫阴翳,在心里轻轻说道:“长生,以后若是你还能待在我身边,我就稍微对你好点。”
“哦?”木冬青惊奇的看着柳昱,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小家伙白白胖胖,身上是各种名贵的丝缎和护体神通,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郁宗主,木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错怪了好人。”木冬青抱拳一礼,没有任何的架子。
郁简徽顿感一身轻松,冷笑着说道:“当初我捡到这个孩子,以为他爹死了就放到自己这里抚养,没想到他爹不但不领情反而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木冬青一愣,心头有些疑惑:“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昱儿身上的至宝?”
见木冬青心不在焉,郁简徽凤目倒竖,怒声道:“当初他元脉尽断,你到底有没有担起一个看护者的责任?”
“什么?”木冬青眉头一拧,上位者的气势不觉间铺卷了整个雁溪峰,压的所有人都是气息一窒。
郁简徽却是丝毫不让,气势也提了起来,“他落到我手里时身元脉断的干干净净,你是怎么看的?嗯?”
木冬青不搭理这个女人,立马放出意识去探看柳昱的体内,发现他的一身元脉果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压着怒火仔细地回想着,自己看护不到昱儿的时间只有两处,一是被围攻之后,二是被那疯癫老头子击晕。
可在当时那老头将他弄醒之后,昱儿分明身体机能一切健全!
那个老头!
木冬青青筋乱跳,按捺住暴动的心脏,去思索昱儿恢复的可能性。
结果是无。
元脉破损或许还有可能医治,但是元脉像这样消失的一干二净,想要恢复,那是想都别想。
“所以我等到长生长大之后让他去书院学习,他身上的念力之庞大我是前所未见,适合走这条路子。”郁简徽见木冬青脸色阴沉,出声安慰道。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跟着我,我能给他铺好一切的路。”郁简徽紧接着就提出了条件。
“你为什么对昱儿这么好,还有长生是你给他起的名字?”木冬青皱着眉看向这个高傲的女人,不知为何她会对一个小娃娃这么上心。
“姑苏长生,姑苏城遇到的,希望他长生,就这么简单。如果问我为什么对他好,那我问问你,他也不过是你收养的义子,你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郁简徽不卑不亢的平视着木冬青,眼神古井无波。
“嗯,有道理,我只希望你不要对他有什么歹念,否则我会夷平上元宗。”木冬青移开视线,眺望着远方的青山,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也不瞒你,有个死老头让我八年后来接他,所以若是你对他关照有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来打扰你们。反之,则如上所述。”
木冬青脸色阴沉,在没搞清那个老头对昱儿的用意之前,他还不好违约,因为他的强大实在是让人窒息。
郁简徽眉头一挑,国色天香的脸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喜色,“你带走他当然可以,不过要等八年后他自己的选择,如何?”
木冬青沉吟一番,看的出来这位宗主确实很在乎昱儿,当即也不否认,模棱两可的说道:“到时候再说。”
郁简徽心头悬着的一块巨石落了地,微笑着轻呼一声:“长生,来师父这,我带你去看你姐姐。”
柳昱看着师父突然露出的笑靥,登时看直了眼睛,自家师父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当即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依偎在郁简徽的胸脯上。
随着微风袭来,郁简徽抱着姑苏长生已是飞到了空中,身后地木冬青不紧不慢地跟着。
姑苏长生躲在云朵里,闻着师父银发上的馨香,心中一动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晕乎乎地说道:“师父,我这辈子都会和你在一起的,你放心。”
郁简徽感受着脸上的湿乎乎的印记,明媚的笑容自然而然挂在了脸上。
今天阳光正好,正好洒在你我二人身上。
正阳山主殿之中。
面目俊美却稍显阴鹜的燕忍抱拳躬身对主座上的人说道:“叔叔,有消息传来那位木至尊造访了雁溪峰。”
燕雪峤咬着牙,指关节捏的青白。
往日就有风声说郁宗主膝下有了个男孩,不知是从何而来。而今日木冬青来拜访,不得不让人多想。
“你是我的,郁简徽,你是我的!除了我谁还能配得上你!”
燕忍看着自家叔叔疯狂的神情,赶忙垂下头缓缓退着告辞。
叔叔追求郁宗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不知为何宗主就是不答应,逼得叔叔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他的心头何尝没有藏着一个人呢?想起那天仙般的容貌,他的心头就一阵发热。
雁溪峰主殿之中。
殿中服侍的弟子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殷殷切切,寒花绽放的宗主大人。
一会抱抱木尤,一会牵牵小师弟,好不乐乎。
别说她们了,就连周莲姿都怀疑自家师尊吃错了什么药。
难道木至尊来接走小师弟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当时三人一同进入殿内可把周莲姿吓得不轻,以为事情败露,人家兴师问罪来了。
可没想到非但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木至尊还对木尤说是他把小师弟寄养在这里的,知道内情的周莲姿可真是被绕迷糊了。
周莲姿托着脸蛋怔怔地发着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她释然一笑,捧起木尤的手细细诉说起了雁溪峰上的生活。
“郁宗主,若是贵宗将来有难,我可以出手帮扶以表歉意。”木冬青盘膝坐在蒲团上,看着和睦相亲的两人。
“不用,你不欠我什么,说的跟你跟长生关系更好似的。”郁简徽眼睛都没抬一下,轻轻为姑苏长生擦去嘴角的花汁。
木冬青被怼的哑口无言,这女人颇为记仇。
“阿姐,你尝尝这个,可好喝了。”姑苏长生窝在雪巢之中,小手一指,那瓶花汁竟然就这样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向木尤飞去。
木尤本来直直看着自家阿弟的眸子顿时张大开来,轻呼一声,惊奇无比。
大殿放眼望去,均是瞠目结舌。
“师父,刚刚发生什么了?”周莲姿拽着师尊的衣袖,磕磕巴巴的说道。
“还能是什么,你小师弟在念力修行上很有天赋。”郁简徽和姑苏长生亮晶晶的小眼睛对视着,贴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长生,本来我是想让你平平凡凡过一辈子的,可是你这么有天赋,那可得好好努力了,师父也会好好看管你的。”
姑苏长生感受着耳畔的温热,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小腿一蹬就要去到木尤的怀里,可是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另一个疑惑在郁简徽心中浮起,念力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聚集在一个娃娃的体内呢?甚至他并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
而木冬青倒是很平淡,那位牛角老者已是和他打过了招呼,至宝而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惊讶。
“小昱,你晚上和姐姐睡吗?姐姐好想小昱的。”
过了一会大家都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着多日未见小昱,木尤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姑苏长生怯怯地观察着师父的神情,一时没有开口。
郁简徽一看这小模样,心中好笑,抿了一口桃花酿,微笑道:“当然可以,晚上我给你们俩准备一个房间,你们好好叙一叙。”
木尤喜出望外,在她心里这是保护小昱的恩人,本来以为她会拒绝,可没想到这位仙气飘飘的姐姐这么好说话,“谢谢郁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一声姐姐一声夸赞,试问谁抵挡的了这等攻势。郁简徽也不例外,听着美貌无比的小姑娘的赞美,纵然冷淡的她也是极为受用。
“木至尊,雁溪峰不留男客,所以委屈您在山脚的护卫室住一晚了,条件也是不差的。”郁简徽勾着唇瓣,似是想到了什么,向木冬青示意道。
木冬青倒是无所谓,他就是不睡也都可以,淡淡回道:“劳烦郁宗主了。”
夜晚很快就到了,星光点点,暮云流动,明月时隐时现。
一个在雁溪峰山门外等待的女弟子迟迟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等待的人,身形一动,不知又去往了哪里。
此时雁溪峰上最茁壮的那颗凤梧树上,两个小家伙正躺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中看着星星。
木尤摸着四周温暖光滑的绒垫,好奇的开口道:“小昱,这地方是怎么找到的?”
“这是师父弄得,看星星方便,而且还凉快。”柳昱正搂着木尤的一条胳膊看着天上的璀璨,惰懒地回道。
“那位姐姐可真是有才呢,小昱在这里很快乐吧?”木尤眸子亮晶晶的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心中对那位温柔成熟的大姐姐赞叹不已。
“嗯,一半一半吧,师父她很凶的。”柳昱含着指头思索了一番,师父虽然对他很好,但是发起火来好吓人的。
“哦?为什么我倒是觉得她很和善呢?”木尤有些不解,小昱的师父明明十分和善,脸上笑容之惊艳与灿烂乃她生平仅见,哪里有半点小昱说的样子呢?
“师父平时都冷冰冰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么高兴。”柳昱解释着,他也觉得今天的师父有些反常。
寒风中,此时一个立在树端双手抱胸,不知在干什么的女子眉角挑了挑。
“但是师父对我很好,在我心里跟阿姐一样重要呢。”柳昱定棺盖论,师父对他的好他自然心头有数。
某位女子轻轻哼了一声,眉头舒展开来。
木尤瞅着带着痴痴笑容的柳昱,心头无比祥和,作弄着娇声道:“小昱这才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和姐姐一样重要的师父,谁知道长大后还会碰见多少女人,难不成见一个放心上一个?”
“哪有,在我心里阿姐和师父永远是我心里最重要的。”柳昱憨,但是不傻,在郁简徽的调教下,知道怎么回答更讨人欢喜。
“哦~姐姐这就放心了。赶紧睡吧,明天姐姐带你捉鱼去,爹爹可是教了我很多东西呢。”
木尤将小小的柳昱紧紧搂入怀中,彼此的气息交融着,仿佛这辈子都再也挣不开两人之间的羁绊。
昏黄的莹灯照的树仓之中暖熏熏的,柳昱小手放在一个凹槽内,一层薄薄的透明光罩将两人长一人宽的树仓封闭了起来。
树影婆娑,摇摇曳曳。
两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黑夜中一眨一眨的星星,眼中是更美的星星。
树巅的郁简徽笑着摇了摇头,悬空盘膝而坐,守护着两个小小的人儿。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