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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以为我在害怕,于是拍拍我的头:“没事,就当我们在过节。”
我笑了。这个陌生人呀。他当我是很小的小孩子呢。于是我告诉他:
“不,我不怕。我在看江花。”
他也笑了起来。
他将他拣起来的那部分书页递给我。他手上的那沓故事有着很老套的开头,志怪小说里最最经典的桥段:夜雨赶路的书生,遇到了白衣的狐妖。
他微笑着瞧我:“你爱看志怪小说?”
我从他手里接过来,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大篇话:“你别看这个故事开头很傻,落魄的书生遇到狐妖——按一般志怪小说的情节,总不过是狐妖爱上了书生,便用法力助他考得状元,他功成名就,便要嫌狐狸是只妖,然后另娶公主。狐妖的结局也左不过是灰飞烟灭。可是这个故事……”
说到这儿,他含着笑的眼睛像是在说“有什么不同吗?”
我见他亦猜不到结局,莫名就眉飞色舞起来,跟他把故事讲完。
“书生功成名就,确实是被招为驸马,可他拒绝了。皇帝震怒,却不杀书生,反而让他进朝廷,让他做官——唔,这是个很阴险的皇上呀。有一天,皇帝跟他说,都城里有伤人吃心的狐妖,要书生剥了狐妖的皮来复命,否则就要杀掉他。
书生不愿意。书生把这件事情瞒着狐妖。他想,他不怕死,他们能在一起多一天是一天。”
“可是狐妖还是知道了。其实狐妖也有个秘密,她瞒着书生。那就是她活不长了。她和书生在一起,犯了天条,违了人伦,短寿是她要担的因果。
她最后一刀一刀剥下了自己的皮,她想,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她给了书生最永久的守护。”
“书生要阻止,可是来不及,他抱着狐皮痛哭十日。十日之后,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第十一日,他平静地披上狐妖的皮毛。他离开了都城,他变成了一只狐妖。”
我叹息:“你看,多么极致的爱。人都可以放弃成为人,去成为妖精。”
为什么要说这样多,我也不知道。可他站在那里,没有走,居然能听我说完。
他最后微笑,表示赞同:“是啊,多么极致的爱。”
我看着他的笑容,他手上能燃起一池江花的折扇,我想,这真是个很好的陌生人。
我还想着,他要是问起为什么掌事姑姑要捉我,我就跟他说实话了——是彤妃欺负了我母亲,于是我偷偷在她宫里砖石上浇糖水,招来一大群蚂蚁。
可他不问为什么。
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有好事,但坏事居多。
他从不问为什么。
十四岁的云丛芷愿意把这个理解成一种信任。信任,以及信任带来的默契、无条件依赖,这些东西在宫廷里太过罕见,就像沙漠里的水。
我是在沙漠里行走的人,我太渴,我渴了十四年。
于是我很高兴,遇见了这个陌生人。
我和湖边见到的陌生人很快又见面。
三天之后,是我父皇生辰,我起晚了。现在我都记得那天自己急急忙忙,生怕去迟了,蕴娘韩娘一边将繁复的衣裳给我一层层套上,一边道别慌别慌赶的上。
我拿着一幅字做寿礼,心急如焚要去赴宴,走进南熏殿门后三步,我迎头撞到了一个人。
“站稳站稳,”他半扶了我一下,笑,“怎么每回见着我都差点摔一跤?”
我抬头一看。讶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我的母亲瞧见了我们。她穿一条月色的宫裙,腰细成了窄窄的一束,走过来很快。她从他手中接过我:“丛芷,还不快见过宣皇叔。”
然后我听见宁王在远远处坐着,喊了声:“长宣现在才到,罚酒罚酒!……”
对,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之前未曾谋面的皇叔。
我在开宴之后悄悄问跟着的蕴娘:“他也是我的叔父吗?像福皇叔宁皇叔那样?”
蕴娘说是。
我再悄悄问,那我怎么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宣王爷不是先帝的皇子,”她说,“殿下是傅将军的独子,将军后来战死,将军夫人也随着去了,就留王爷一人,尚在襁褓之中。”
先帝不忍,又感慨傅氏忠良,遂收傅将军的独子为义子,从小养在身边。
我后来才明白,云长宣是个聪明人。他是先帝养在身边宠着长大的义子,先帝驾崩后,按规矩,嫡子,也就是我的父皇继位,自此,他便顶着王衔常年在外逍遥,甚少回来。
此次若不是父皇生辰,又摆岀这般大的阵仗,想必,我也不会在皇城中遇见他。
我当时被母亲携着,站在他面前,理应行礼,喊声皇叔父,可我紧紧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也幸亏有宁王喊着罚酒,他含着笑与母亲寒暄了两句便过去了。
在席间,我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原来,我该喊他一声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