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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攻破长安那一日，我正忙着给小姐做水晶糕。
我来南怀王府三年整了，还只是小厨房的粗使丫鬟。无所谓！随遇而安呗！小姐订亲了，马上要变成贵人了，若是没有叛军围城的话，据说这个月就是太子妃。
同我一道入府的小丫头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皎月姐姐福分不浅的，小姐独爱我的手艺，以后她做了皇后娘娘，也有我的一份好处。
可没等来小姐变成大贵人，城外就已经风雨飘摇了，听说起义军把城围了。小姐的嫁衣都绣好了，她却不愿意嫁了。那日我去送吃食，还没进屋就听见小姐哭到“城都快破了，我还做什么太子妃？”我赶忙躲起来，果然王妃身边的林嬷嬷推开门看了看屋外是否有人，我偷偷溜了。
城破那日，我背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就想往外冲，叛军已经杀进来了，跑的最快的帮厨王胖子脑袋已经滚落在地，大家又一股脑往府里逃。柴房里有个隐蔽的狗洞用柴火做掩护，平日里从来没人发现，直通巷子，胡同狭小，人迹罕至。我冲了过去，顺利出了府。出了巷子，街上百姓四散，被叛军像赶鸭子似的追着，手起刀落，脑袋像球一样滚动。一把把刀刃上血迹斑斑，我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个腿抖踢翻旁边的竹筐，一个杀红了眼的叛军闻声而来，我没命地狂奔，只恨我娘给我少生了两条腿。
我左躲右闪，凭着往日和王婶出来采买还算熟悉的地形，甩掉了叛军，躲进一处破败的院落，意外掉进地窖中。幸运的是背着的包袱没丢，包袱里的食物够我撑好几日。这条命暂时保住了。
乱兵还在一家一户地搜人，找不到就放火。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一场大雨救了我，也救了城里的百姓。
过了许久，听不见外头的声响后，我偷摸着溜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密密麻麻的尸体臭气熏天惹得我干呕不止。摸索着又回了王府，到处一片狼藉，破败不堪。小姐院里被撕碎的衣裙和林嬷嬷的尸首。
这里不能久待，我又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筐红薯，趁着现在无人，烤了几个，剩下的制成地瓜干，空闲就拿出来晒晒。
我逃至刘家村附近，已经有点走不动道了，赶路至今，吃不饱穿不暖夜里还要防备虫蛇野兽，实在筋疲力尽。
走投无路之际，一辆破牛车进入我的视线，我认出牛车的主人是村口的王婆。王婆是人牙子。我坐上牛车，啃着王婆给的芋头，将自己卖了，含泪对王婆说：“别卖我去烟花柳巷，有口饭吃就行，做牛做马也愿意的。”
王婆精明的眉眼打量我半晌:“冲喜可愿意？京都的霍家大公子，时日无多。当家的霍夫人要寻一位面容清秀的冲喜娘子。”
王婆接着劝说道：“我看你就正合适。若他日后死了，你好歹是个少夫人，守寡也比做娼妓强，若是造化好，公子没死，也为难不了你，你只管伺候好，也算有个靠山。”
我咬了咬牙，道：“我嫁！”
京都霍家乃簪缨世家，如今的霍夫人是当家主母，霍夫人却不是霍大公子的生母，是先皇后的侄女德容郡主。先皇后甚是疼爱这个侄女。因此圣上爱屋及乌也很看中她。
王婆路上说得那样多，无非是想告诉我，霍家的非比寻常，这门亲事我不亏。
哎，亏不亏的我也没得计较啊！只是可怜了自己和那霍大公子，成了任人摆布的物件。捂了捂怀里的三十两身家，担忧着自己的前路，因此也没顾得上回应。
身子濒临散架之际，王婆终于扣响了霍家的大门。
入了府，我直接就被一个管家的婆子安排到了大公子的别院，她告诉我往后我就住在这里。
这处院落，名为万福苑，除了几个粗使丫鬟，还有一个小厮叫来福。
休息一日后，丫鬟带我熟悉院落的环境，还告诉我府里住着什么人，都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院落。
拜堂那日，霍府张灯结彩，鞭炮震天动地。
但喜房中却寂静无声，我以为就自己在，所以掀了盖头，却不想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床头，含笑看着我的霍大公子霍羽。
他很瘦，所以五官格外分明，眸光纯净，墨发如瀑，温润如玉。
高挑的他此刻身着喜服，如果忽略他苍白的面容的话，他无疑是我十八年来见过的人中，容貌最上乘的。我很满意！虽说他身体不好，但这张脸却令我实在赏心悦目。
他与我微微一笑，亲切地问道：“一路上可都还顺利？”
声音也好听，如轻盈的玉珠滚落玉盘，似琴音低吟，让人瞬间平静下来。
我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答道：“都顺利的，公子可是乏了？”
霍公子摇了摇头道：“我一直都躺着，怎会累。”
我转身将合卺酒端来，递给霍羽，与他交杯而饮。
我将杯子放置一旁，回神和霍羽说：“公子，咱们礼成了。我叫林皎月。”
霍羽顿了顿，对我露出歉意之色，“因我的身体，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但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体恤之话。
“公子言重了，您救我一命，我怎会委屈？既已成婚，公子就不再是孤单一人，我们二人夫妇一体。”
他微微颔首，沉默了一刻。
我自己拆了发钗，坐到小床上。
“皎月，府中你随意走动，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也可以找来福。”
我点头。
他又接着说，语调舒缓，如涓涓细流。
“当然，你是这里的主人，不必拘泥，大小事，你若愿意就自己做主。”
话落，他咳嗽了两声，面色便有些潮红。
我倒了温茶递给他，他怔了怔看向我，轻轻道了声谢。
他动作斯文，垂眸时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暗影，像易碎的白瓷……
“皎月”他停下来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