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抉择的道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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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脱口金一个,他们两人都在平息自己的心情。

“请问,这些油画用的是什么着色剂?这应该不是翠微荣脂,而且更胜一筹。”长桌前,脱口金探过身子去问,因为他实在无法辨认这些油画使用的着色剂。这似乎每一幅画的着色方式都有所不同,而每一幅都无法辨认。在高贵的气质方面,比不上皇家的“翠微荣脂油”,但它却有更深的内涵,仿佛蕴藏着时间的沉淀。

凯斯米长叹一声说:“是安国最便宜的杂油,风孑草脂油。”

脱口金倒吸一口凉气,翠微荣脂虽然被誉为最高贵、最优雅的油画着色剂,但与这里的任何一幅相比,简直是花里胡哨、没有意义。他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在前半生,他从未想象过油画能达到这种恐怖的境界。

剩余的夜光剂即将燃烧完毕,四周的环境再度黯淡下去,脱口金心中的震撼却不能散去。

“《馅饼》那幅画……还是半成品,谁有资格画完它呢?”尢修塔忍不住问。

“不可能是我,”凯斯米回答他,“也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

“可他自己已经……”

“听我说,脱口金。”乌曼走近了一步,忧郁且苍老的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对准了他的灵魂,瞳孔中仿佛将自己的黑暗伸向了他,声音更沙哑地说:“那个人……是你。”

安赫大陆陷入了寂静,夜黑风高,平安无事。展馆的后方是老者凯斯米的家,尢修塔留宿在房间中,从深夜到凌晨,老旧的留声机播放着熟悉的旋律——《欢迎回家》。

天空破晓,一串鸟鸣唤醒了脱口金,白鸟停在枝头,用蓝色的眼睛看着屋里,日光开始唤醒大地,当他再去隔壁寻老者凯斯米时,已寻不到了。

三声清脆的敲门响起,脱口金开门,看见三个穿着正式、神情端庄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离门槛最近的男人率先发话:“您好,洛伊茨艺术公司。”

“啊?洛伊茨的?”脱口金来不及做准备,表现出些许惊诧。门外是整个安国最大的艺术公司,在反对艺术的赫国人口中反倒是臭名远扬,说成是最大的洗钱公司。

“请问您的身份是什么呢?”后面一个女人问到。

“我是……凯斯米·乌曼的学徒。”

“您知道凯思米老师的离世的消息了吗?”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接着问。

“他离世了?”脱口金紧蹙眉头,又抬头睁大了眼:“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

“这个不行,他在特殊病房,遗体已经转移了。这是他给你的一封信。”正装者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递出一个信封。

尢修塔颤抖着接过信封,没拿稳便掉落在地。

“我们大概了解您的身份了,接下来会继续找人联系。”关门声响起,捡起信封时,一女二男已经离去,只剩脱口金一人无所适从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泛黄的信封,传来一阵清香。那是滴蜡封印传来的气息,是安国的一种文化。用特制的蜡烛融化的蜡液滴在信封上,盖章封印,而那印上的的精美图案正是“祝安好”的字样。

脱口金发现,那种特有的香气和昨夜拜访时使用的蜡烛一样,而那蜡烛正是昨晚归去后熄灭的。这说明凯斯米先生的这封信是在蜡烛燃尽前写的,而通过蜡烛的长度判断,滴蜡时还未过午夜,午夜前他们始终在交谈,信只能是在交谈前写下的。他这才明白,老者乌曼的这封信不是随时而写,而是早有准备,就像他所说,一切都是注定。

打开信封,字迹开始是很工整的手写体安语,到后面逐渐变得些许颤抖。

“脱口金·尢修塔:

我非你师,亦无以为人师。我身有罪,无可改。

我不知艺术,不晓画士。

……(叙述往事)

索修卡超然已无天地,我亦无几何。

绝择,且行之,我且尊二中也。

——凯斯米·乌曼”

这是一封通篇用古代安语书写的信,其中没有老者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悲哀之情,只是一种无比平淡的释怀、对往事的诉说。

凯斯米说自己根本不懂得艺术,那些油画中没有一幅是他自己所作,都是他曾经的老师未发布的作品,流传到了凯斯米手中,在他的老师去世后,就由他来让世界看见了。

“抉择……绝择?到底是什么?”尢修塔的眼神变得空洞,紧盯着座钟上的镜面中的自己,心脏不定地颤抖,脑中不可思议地问:“你要我顶替《馅饼》的作者?”

同样的三声敲门再度响起,洛伊茨的某人前来拜访乌曼展馆。

“您好,尢修塔先生。我是洛伊慈艺术公司外联执行官,锡克拉·米亚。此次前来为确认一事,先生,您是否愿意让乌曼之家与艺术公司建立合作关系?”桌对面的女人似乎真切地期待着答复,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等着。他看着桌上的纸,沉默了许久,艰难地开口了。

“我……愿意合作。”

那女人向他展示了微笑:“我代表公司和全安赫,感谢您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黑夜变长的日子里,展馆明亮的大厅旁,玻璃窗外时而传来虫鸣,黑鸟口里叼着心爱的树枝飞向沼泽。

一只掠夺者中的雏鸟,紧盯着树梢的什么:其他鸟还未孵化的蛋,掠夺者中的长者煽动着翅膀,似乎在说:“鸟蛋的主人早已离去,孩子,快趁现在夺走这个蛋!”

展馆大厅内,脱口金陷入了久久沉思。

确认:“我脱口金·尢修塔作为凯斯米·乌曼的艺术传人,将继续发扬艺术精神,发展艺术领域,并终身成为乌曼艺术中心的主要掌管人……”

保证:“以《自由鸟》为首的系列油画作品皆为我脱口金·尢修塔本人的作品,我以油画作者身份与洛伊茨艺术公司建立永久合作关系……”

协议:“我脱口金·尢修塔作为乌曼艺术中心的主要掌管人,代表乌曼画展与洛伊茨艺术公司签订合作协议……”

经过一番可有可无的挣扎过后,他做出了选择。

“1770年,安泊徘国群众掀起了一场旨在发扬艺术精神与价值的全界性运动——埃文忒艺术运动。同时代著名画家脱口金·尤修塔的举世之作——《馅饼》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在安赫,艺术的生存是需要“呼吸”的,需要呼吸作者的生命。艺术是宣扬生命的,所以死寂之中没有艺术。人们往往认为,一件事物需要在背后有一个支撑者、证明人,这事物才有它的价值。所以即便是“文物”,如果创造者没有传承与后代,也没有意义。人们的价值观中,并不崇尚“艺术以稀为贵”,而是“艺术以生命的延续为真理”,因为单纯的生命力是事物值得被保存的最好证明。

一年后,一幅新的油画作品诞生了,名为《我和友人》,画面中是乌曼之家的后院,在乌曼先生的墓碑的后方与远处,还树立着两块平淡的墓碑,一块是阿吉弦的墓,另一块便是尤修塔先生留给自己的。

墓碑,是灵魂的家。

安国从史至今使用火化,骨灰也存放在家中。那么墓碑下岂不是什么也没有?当然不是,墓碑下掩埋的,是逝者的无处安放的惶恐的灵魂,同时也是不死的灵魂,让迷途中的灵魂找到归路,那是家的方向。

“尢修塔先生,您为什么改行建筑设计了?”记者问。

脱口金笑了笑,无奈地叹惋:“我只是归回了老本行。”

又过去了多少个树枝被无形之物压断的年头,脱口金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而是沦为世俗的一部分,成为人群眼中所谓的“大艺术家”。

1777年2月29日,48岁的脱口金·尢修塔离世了,有人说他是感染了曾经的“快马流感”而死,友人觉得他是自己将船开向了世界之边,没入了海渊中。真相被遮盖在面纱背后,只有那副千百年来始终是半成品的《馅饼》仍然站在安国的“艺术顶峰”。

然而新的生命渴求告诉世界,在先生离世前的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