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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音只觉得耳边响起的声音恍若毒蛇吐信。
“贵妃既与他有旧，恩怨不过如过眼云烟，当以大局为重。”
李弘昇最后一句喃喃恍若自语，可他却猛地重新睁开眼直愣愣地看向了琼音。
“你且记住，情谊方是拴在恶犬颈间的锁链。”
浑浊双目里的精光毫不掩饰。
彼时琼音退出大殿后仍觉得荒唐至极。
至今仍是。
安献帝怕不是久病缠身身体垮了脑子也糊涂了。
他竟真的写下了让宴璟昀入内阁成首辅的圣旨。
入宫是她自己所选，她选了这后位，弃了曾经与宴璟昀之间的所有情谊。
宴璟昀该讽她薄情寡义。
可安献帝怎么就能觉得宴璟昀对这皇家权柄毫无芥蒂。
给了首辅之位，还相信他的忠心。
琼音几乎都要叹一句安献帝的天真。
她尚且记得圣旨初下，宴璟昀驾马疾驰，深夜叩响宫门求见皇帝。
她在荣国公的请求下前去阻拦，最后与宴璟昀在宫门前与彻底决断。
纵然当时晏家与萧家在第一时间派人围堵封锁了宫门大街，阻止了消息外泄。
又适逢夜深人静之时，可即便他们瞒过了所有的人，唯独皇帝，琼音不信他一无所知。
可安献帝依旧这么做了。
琼音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思诡谲，还是单纯老迈昏聩，迷了心智。
景武二十四年，帝崩，谥曰安献。
皇太子瑾珩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尊皇后萧琼音为太后。
改元昭和，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琼音望着百官前面长身玉立，脊背不曾弯下分毫的人。
宴璟昀如今这般狂妄恣意行事，哪里像是忠肝义胆肯一心一意拱卫皇室之人。
又哪里像还惦念过往的三两分情意。
就算是还记得，怕也是只记得她的曾经的绝情与冷漠。
他分明，恨极了她。
新帝继位以来，凡她旨意，宴璟昀无有所应。朝堂之上更是屡屡为难于她。
政见不合乃是常理，可他每每咄咄逼人，将她提出的建议贬得一无是处。
琼音气得咬牙。
她能与他言语交锋，却不能真正同他撕破脸皮。
且不说他还拿着先帝圣旨，就只看宴璟昀如今在文臣中一呼百应的地位，她就不能动他。
小皇帝根基不稳，本就步履维艰。
她不能以自己恩怨喜恶做出有损国本之事。
小皇帝李瑾珩想要伸手扶一扶头上有些沉重的冕旒，却记起母后的教导硬生生将抬起的手臂放了下去。
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帝王该有的喜怒不辨的威严架势。
只有乌溜溜的眼珠安静地在母后与首辅之间来回乱转。
琼音余光瞥见瑾珩的动作，忍不住想要叹气，强撑着同宴璟昀对峙。
她声音平缓，并未见心中波动不平。
“袁大人是极适合。只是哀家似乎记得，袁大人族中今科似有子侄要下场，如此一来，为公正之理，却是不妥。”
琼音话落。
“是极，是极。娘娘所言极是。”百官中亦有一人出列大声附和。
琼音满意地看过去。
出列之人一袭暗紫武将朝服，眉眼桀骜，顾盼神飞。左眉上的一道半指长的的疤痕更是给他添了几分不羁豪迈之意。
他对着琼音咧嘴一笑，端的是意气风发，少年风流。
琼音紧绷的一口气终于散了些许。
你宴璟昀是文官之首，可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你宰割之人。
既在夹缝中生存，瑾珩自然要尽快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顾小侯爷是最快向新帝表明忠心的一个。
说来她与顾小侯爷也算青梅竹马，比之宴璟昀也不遑多让。
顾萧两家又同为武将之家，两人算是打娘胎里就相识。
只是后来顾莫曦八岁时随顾侯爷去了西北边境，两人才算是分开。
也是那时，琼音被萧大将军送去皇家书院念书，才与宴璟昀逐渐熟识。
可待顾莫曦被顾侯爷再次送回京都，两人却又极快熟稔，好似未曾有过隔阂。
宴璟昀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眸色一黯。
看见萧琼音迫不及待望过去的欣喜神情后更是几乎难抑心中戾气。
好，好得很。
捏住象牙笏板的指骨绷紧。
她还是如此擅长摆弄人心，让人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她端坐主位，欣赏着众人争相谄媚的丑态，如看一场粉墨登场的大戏。
她是看客，他却是戏中人。
挣扎其中，供她取乐。
宴璟昀忽然觉得了无生趣。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琼音，在她嘴角轻微弯起的弧度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离开。
他肃容面向金銮宝座上的小皇帝，一丝不苟地弯腰俯身。
“会试主考官人选，还请陛下定夺。”
李瑾珩眼珠正左右转动瞧得热闹，冷不丁被一嗓子唤回。
他下意识就想要偏头看向母后。
在看见首辅冷冰冰的摄人视线后才顿住。
他舔了舔唇瓣，努力回忆太傅和母后此前的教导。
“诸位爱卿既为人选争论不休，退朝后且将举荐之人写本折子，朕考量后再行决议。”
宴璟昀未再出声反驳，恭声应是。
早朝散去，琼音亦如经了一场乱战，身心俱疲。
她之后又送小皇帝去了御书房，让太傅多加教导。
回了慈宁宫她便挥退了宫人，懒散地歪在了窗前软榻上，纤指捻起矮桌上的点心送入口中。
她实在厌恶这样的殚精竭虑勾心斗角，却又毫无办法。
是她自己选定了这样的路。
琼音是在十岁那年来到这个世界的。
萧琼音出身武将之家。父亲是晋朝的开国大将军，母亲是兵部侍郎的嫡女，两人感情甚笃，只有萧琼落与萧琼音两个女儿。
萧琼音是最小的女儿，在琼落十二岁那年方出生。萧家皆把这个小女儿视若掌珠，凡她所求，无有不应，纵得她无法无天。
十岁那年，她执意要跟着父亲去参加皇家举办的围猎。萧大将军拗不过她，便随了她的心意。
只是围猎中途，却有人意欲行刺，惊了马匹，冲撞了女眷队伍。
小琼音落马受了惊，等再次睁眼，便成了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