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功亏一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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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之内,宁宴三抓三放呼衍珞,南戎留在京畿道的驻军尽数渡河向西,以避宁师锋芒。

裴明礼更将呼衍兰朵逼退至代州,南戎挟城以拒裴师。

代州之后即是朔州,情况如此紧急,呼衍部的援兵却始终未曾传来入关支援的消息,想必当真脱不开身。

凉师百战百胜,南戎无暇他顾,纵使头脑蒙昧之人也能看出此时大凉受天之祜,正当一鼓作气燎尽残兵,将朝廷搬回旧都。

黎民何等心向往之,朔州更对宁宴翘首以盼,然而总有自诩精明之人在此时行背刺之举。

宁宴和裴明礼表现得越英勇,南士便越害怕,怕朝廷渡江北归,又将他们抛弃在无人问津的江南之地与赀货为伴。

眼下无力回天,爰引御史奏疏以告。

文御十分厌恶文臣置喙兵戎的行径,当堂呵斥跳得最欢的几人为城狐社鼠,勒令一众闭门反思。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反对声可以反对,赞成声却不好赞成。

呼衍兰朵退守朔州的消息传来,盛元济和兵部尚书为宁宴、裴明礼上书请封,请授宁宴西凤麟卫大将军,授裴明礼右散骑常侍,正好可以满足二人一个拿回西凤麟卫治权、一个由武转文的心愿,且俱是普通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官之位。

文御见表不免为难。

十六卫大将军必须上交虎符留驻京城,非战所需不得离京,故除玄武卫外不常封,只有明景良是个例外,大将军一职被用以犒赏他常年戍守苦寒之地的不世之功。

如今的西凤麟卫不过聊胜于无,宁宴的性格也并不适合留在京城,留他在京与锁鹰入笼无异,多少人都在等着废掉他,他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岂能再拉回来。

裴明礼亦是如此,散骑常侍虽是清要之职,然却无甚实权,故以为赏赐,右散骑常侍又归中书省管辖,将其放到盛元济眼皮子底下能有好果子吃?

文御再三斟酌,迟迟没有答应,顷之,常朝议事,他赫然发现附和盛元济之人远不止南士,竟还有不少侨姓,南士班列过半,加之侨姓,便有三分之二的人赞同。

他当下心中愤懑无以言表,怨怼之余深感无力。

他是皇帝,却连日常发号施令都困难重重,想办的事只要有一个环节反对便办不成,下面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调动一切手段来阻止他。

盛氏若见提议不成,必不只会动员同僚在朝堂上跟风应和,定会启用民间声威助势,其侄盛瑾瑜乃江南文魁,只需稍稍提及一二即可使舆论沸沸扬扬。

加官进爵是好事,百姓哪知个中纠葛,只知皇帝畏功吝赏,一旦市井议论翻天,事态必定更加严峻,无论最后是否有制,皆于皇室信力有碍。

若坚持不为,则臣民之心离散。

若被迫为之,则民意要挟之事将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天权殿内瓷盏碎了一地,文御坐在案前台阶上大口喘气,干咳不止,咳得眼角渗泪,喉咙里不停往冒血腥气,气得手也失去了应有的气力,汤药都端不住,喝一半漏一半。

“觅春刚刚传来消息,市井之中已有人开始议论此事,源头众说纷纭,虽不易追溯,想必脱不开那几人。”奚迟半蹲在一旁,轻声禀报说。

见文御如此艰难,他心里是有些同情的,人生在世各有各的不易,纵使世间最尊贵之人也有独属于尊贵之人的不易之处。

文御咳得说不出话来,朝他摆摆手。

奚迟稍稍躬身,“臣这便传知制诰前来。”

趁舆论尚未发酵,文御不得不先妥协。

表哥不好过,表弟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南戎人一撤,连带着物资一起撤了,宁宴本以为南戎会派人支援,他好去截南戎的军饷,谁知两个月过去了,南戎连一根草叶子都没有送过来,大有让呼衍珞兄妹自生自灭的架势,一想到往后要吃自家产的粮,宁宴便觉一阵痛苦。

异日,传来消息,呼衍安达好像要派兵支援。

不管是真是假,宁宴和裴明礼都先准备了起来,天天摩拳擦掌,只等着大干一场。

不料在这节骨眼上望京却泼来凉水,要他们即刻退兵。

宁裴二人看信使面生,再三思忖下恐其中有诈,遂拒绝回京,为显学识压过宁宴一头,裴明礼甚至爰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己辩护。

正和支度使巡视屯田的沈春霁听闻消息匆忙赶回处理,却得知使者已被成功劝返,营中果真一片祥和,好似无事发生,他便只当是事情确已完美解决,难得真心实意地夸了二人几句。

兄弟俩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聪明沾沾自喜,望京却已是沸反盈天,第二道敕书随后由张赋秋亲自送来——宁裴二人挟兵自重,沈春霁疏忽职守,三人即刻解除职权,押解回京受审。

兄弟二人摸不着头脑,沈春霁更是茫然,但也不敢违令,只得老老实实随有司回京。

不过宁宴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虎符交给他人,定要亲手交给文御。

这个要求还算合理,有司不好推拒,便由他去。

裴明礼有样学样,可他不是凉国侯,有司对他没那么客气,想从他手里硬夺过来。

宁宴当即手起刀落,当场削了夺符之人的脑袋,后又将两场刺杀消弭于无形,押解之人这才老实许多,只要二人不逃跑,便不与他们多纠缠。

如此一行磕磕绊绊地回到望京。

上次回京鲜花着锦,这次回京狼狈周章,卸了甲胄的宁宴好像一只被剃光毛的小狗,又羞耻又失落地耷拉着耳朵等候发落。

文御见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裴明礼更是火冒三丈,“各杖二十,打完滚进来。”

“陛下为何要打我们……啊!”裴明礼脸上满是迷茫,打一下他叫一声,好像打到了他身上发声的开关。

“不知道,可能心情不太好吧?”宁宴趴在交叠的手背上,廷杖打得他直抽冷气。

文御听见二人对话气得想把手里的碗扣在他们头上,“把嘴给我堵上!”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文御在屋里团团转,恨不得刨开两个人的脑瓜子看看里面究竟长没长脑仁,怎么笨得跟长了一脑袋稀粥一样,什么话也敢乱说!

张赋秋抚着他胸口劝他别生气,“凉国侯和裴小将军许是心急,怕坏了陛下筹谋,情急下口不择言,有失稳重。”

说着,给奚迟使了个眼色。

奚迟接着劝道,“从诸般表现来看,二位小将军并无坏心,亦非骄横跋扈,恐怕只是少年意气作祟。”

“二十多岁的少年?”文御一脸“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的表情,“让他们在外边晒着,别进来碍我眼!”

他嘴上虽这样说,实际根本不放心,生怕行刑侍卫打坏他的两位得力助手,刚打了没几下便跑去廊下看着。

张赋秋狗腿地搬来胡床,方便他坐着骂人。

廷杖打完,行刑侍卫将宁裴提溜起来,雄壮庞然的身躯衬得二人像乖顺可怜的小鸡仔。

文御被他俩这副模样气笑了,却在二人被拖到面前跪下时倏忽变了脸色。

他眉间喜怒一消,整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寒潭似的眼睛幽如古井,看向二人的目光忽然变得遥远且迷惘,像浓雾深锁的山泽,充满隐晦的情绪,亦像是想透过面前这两具身躯,看向几次三番午夜梦回的某个地方。

渺然失措间,他依稀记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手中的薄瓷盏“咔”地一声被捏得四分五裂。

碎瓷沾着鲜红的血叮当落地,张赋秋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进殿拿伤药,又派人去传李奉御。

听见“李奉御”这个名号,文御条件反射似的拽住张赋秋的衣裳,见张赋秋脸上表情疑惑,他嘴唇微微嗫喏几下,缓缓松开了手。

阶下二人见状不妙,赶忙伏地稽首请罪。

文御慢慢从失态中缓过神来,不太自在地撇过脸去,起身垂目说了声“进来吧”。

宁裴蹑手蹑脚地跟上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跪在陛前抖得跟筛子似的。

“抖什么抖?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俩早干什么去了?”文御翻了个白眼,“别在我跟前跪,滚去御史台狱跪,看见你俩我心脏都要停了!”

两人忙告罪,起身欲退。

将出门时,又听文御补了一句,“司马穰苴列传抄五百遍,何时抄完何时出来。”

“啊?”宁宴急了,“那呼衍珞怎么办?”

司马穰苴列传那么长,五百遍得抄到猴年马月,等他抄完别说呼衍珞还在不在,大邺还在不在都成问题。

“你还好意思提呼衍珞!若非你肆意妄为,哪有今日之景!”

文御气急败坏地追过去,宁宴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撇下旁边呆呆围观的裴明礼替他挨了这一脚。

正因宁宴多嘴,文御令人将弹劾的奏疏也送了过去,何时将奏疏倒背如流何时才能被放出来。

二人入狱后,沈春霁也被责令闭门思过,外加罚俸半年。

南士目的达成,遂见好即收,偃旗息鼓。

未久,呼衍珞第四次出逃成功,但与另一件事相比,他的逃跑只是小事一桩。

正乾元年八月十二日,郓州刺史李启睿父子三人起兵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