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元旦番外 汤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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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到,新年伊始,家家户户笑开颜,孩童结群,裹成个个白雪团,尽而浮乱在世,百姓们亦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战乱终结。

季从霖看着窗外喧闹,面无表情的回头,他并不懂得这份喜悦,也不明白欢笑的意义,只当是平常而不起眼的一天,照常去江风堂里试炼。

今日赵淮序不在清风堂,他未修复好的身体仍有些畏寒,便随意披了件不知何处翻出来的披风,有些大,但能挡住风霜,倒也合适。

刚走近内堂,便见院落的屋子旁摆了张小桌,上方放了个小炉,咕嘟咕嘟地煨着什么,一声嘶叫,他扭头,原来是莱荣驯养的小兽,正在雪地里打着滚。

“你来了。”季从霖看着赵淮序抓着两块布将炉上的圆盅端了起来。

“元宝。”莱荣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嘴里嚼着什么,突而看到赵淮序手上端的东西,两眼放光起来,惊呼道,“这是什么!”

元宝打着滚儿也拥了过来,季从霖走过去,就看到颓靡沮丧的莱荣,再看那锅里,全是一团团不知明状的疙瘩,黑乎乎的粘成一大块。

不过一瞬莱荣又振奋起精神,他挥舞着碗筷,“城东的婶儿买的黑豆腐,也是丑的,但是吃着很香,我相信小云儿,给我试试!”季从霖嘴角稍抽搐了一下,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又变出来的玩意儿,还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好了。

于是在赵淮序满怀的期待前,莱荣便大张旗鼓的舀了一大勺,呼呼吹了几口气,就送进了口中,然而下一瞬他面色大变,死死捂着嘴,憋不住地抬起头却对上赵淮序期待评价的眼神,唔唔不知要说什么。

莱荣脸色发黑,不知道的以为他喝了什么毒药,在肉眼可见的勉强下他吞了下去,然后立马上窜下跳了起来,不知跑到何处了。

元宝伸展身体,攀上了赵淮序的手臂,赵淮序将手里的盅送了过去,轻声问,“你也要吃吗?”

元宝便慢条斯理地低头闻了一下,也只一瞬,又不知窜到何处了。

好了,偌大的院子里,除了飘落的雪,就剩赵淮序和季从霖二人,她静静看着手里的盅,尽管面色平静,可季从霖却觉得她浑身都像写着沮丧二字,于是他走了上前。

“我饿了,还有剩吗?”他问道。赵淮序骤然愣了一下,却把盅收了回去,“不了,去外面吃些吧。”

季从霖却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盅,放在桌上,在否定却又期待的眼神下舀起一块放进了碗里,季从霖把勺放进口中。

他的面色不变,但赵淮序却显见地有些紧张,季从霖稍稍皱眉,她的眼眶也跟着微微放大,半晌,他眉头又舒了下去,赵淮序也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怎么形容这种古怪又奇异的味道,甫一放入口中,冲天的焦糊喷在嘴里,然后是芝麻的味道,不过只有淡淡的甜,更多的就是不可形容的酸了,与他曾前吃过的泔水倒有十分的像。

见她沮丧又期待的看着他,季从霖最后长舒一口气,一连把整碗都吃光了,尽管他无比平静,生理却骗不了他,他刚想开口说道,“还不错……”后面的话全部变成反胃的食物,赵淮序急忙蹲下,扶住了他。

目睹全程的沂轩微微张大口,看季从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仇视,竟多了几分震惊与佩服。

于是季从霖便挂例告了假,被赵淮序火速送回了清风堂,在迷迷糊糊之下,医女们匆匆赶来送药。

为何这么大动干戈呢?原是赵淮序看见他的生魂都要脱离身体,于是赶紧给他按了回去,才避免身体破损的风险,他在迷糊中就着她的手服了固元丹和温水,躺进被窝里了。

赵淮序轻轻用冰凉的手点在他的头上,灵力输送进了他的丹田,终于分散了他几分痛苦,他沉沉睡去了。

折腾了许久,赵淮序终于放下心来,看着季从霖的睡颜,沮丧而自责,她闭了门,看着烧暖的银碳,叮嘱了侍从一番便离去了。

走在去往御风堂的路上,思考着早上的事,原本想着元旦佳节,动动手做碗汤团,没成想弄出这样的变折,她暗叹一声,下次还是不要下厨的好。

路上突折来一栏马车,骏马受惊,才看到小偷抱头鼠窜,逃到小巷去了,那马儿抬蹄,竟往人群冲去,分不清东西南北,重重的马蹄就要踏下孩童的幼小身体之上,赵淮序起身一提,抱起了孩童,又纵跃一跨,来到马儿鞍上,缰绳一拉,几步紧忙安抚下了马。

孩童还未从惊魂未定之中回过神,衣着兜裙的妇人赶忙过来,赵淮序送过孩子,妇人亦是又惊又喜,就要弯下腰给她磕头跪谢,她抬手拉住,“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结群的孩童被父母赶回家去,赵淮序牵紧缰绳,被围上来感谢的人群堵个水泄不通,妇人大哭地不停向她道谢,“恩人啊,千万感谢您啊……”

赵淮序举手示意,抚着马身继续安抚着马儿,向着妇人道,“我在这等着马主人领马,各位还请不要拥堵。”人们听罢,纷纷又称赞了番便各回原位了。

妇人不住的捂脸哭泣,抱着孩童最后郑重地再三道谢后才走回店铺里去。

最后马夫火急火燎地领回马后,赵淮序才离去,经过这一折腾,天色已近午后,侍卫赶来,“那小偷已被送到官府去了,主上。”

赵淮序淡淡颔首,“做得好。”便大抬步赶去御风堂了。

御风堂多日积压的事物密密麻麻地摆了个满,堆叠在九转阁中,赵淮序将一大摞牌本子处理好,抬眼看已是黄昏,元旦节里的盛闹渐渐展开来,花灯夜市,好不热闹。

她想到白日的事情,于是放下手上又拿起的下一摞牌本子,准备回去。

路过了白日惊马的地方,赵淮序看见炊烟袅袅,白日的妇人正忙里忙外,给食客们端着碗碟,她多看了一眼,碗里全是白圆圆的汤团,骤然愣了一下。

那孩子正在店外提着花灯嬉戏,经过了那一变折,妇人多留了个心眼盯着调皮的孩子,便看见店外站着的赵淮序。

她放好最后一碟菜料,往围裙上擦擦手,热情的笑着招呼她,“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淮序回过神,刚想说无事时,又转了回身,淡色的眸中是真心的诚挚,“我可以向您学煮汤团吗?”

妇人被这一下弄得手忙脚乱,颇为震惊着,但看着赵淮序期待诚挚的眼神,还是迎了她进去。

孩子蹦蹦跳跳的进来,见了她也不认生,嬉笑地在她一旁甩起花灯,花灯被这么一甩,在绳线子上绽开一朵花来,十分绚烂。

小孩并不懂得什么,妇人支呼着叮嘱几句又去旁的地方嬉戏了,这时赵淮序打破了场面的局促,“您忙您的,我在一旁看看就好。”

妇人觉得不大合适,还是一口一个恩人的热情地将她招呼着,她又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边招呼客人边腾出来给她整理些工具。

但显然她没有三头六臂,赵淮序将衣衫绑好了,在惊讶的眼神里接过了碗,妇人怔然地道,“啊,恩人,您稍等就好。”

赵淮序浅浅笑了一下,烟雾缭绕下清冷被冲散成温和,“送去那桌?”她问道。

但看着妇人愣着的神情和一旁食客的催促,她无奈道,“阿婶,我来帮忙,等会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喊我小云就可以。”

妇人这才少了些许愧疚心,指了指那旁的桌子,赵淮序很快便端了过去,她仍放不下心,在赵淮序回来时,道,“姑娘,很快就好,怎好的劳烦你呢。”

赵淮序收拾好了桌子,“不必,当我学习的酬谢,不是什么繁重的活计,人多也干得快些。”

妇人看着她,最后擦了擦额上的汗,两步跨作一步的又投进了火热朝天的烹煮之中,食客见着赵淮序送来,和她不俗的衣衫,有些疑惑,热情胆大的就问了一句,“姑娘,我看你也不是粗人,倒像是仙家的小姐,怎么来这儿干活来了。”

赵淮序低头认真收拾着,“找婶子学学厨艺,我想烹些汤团给亲人,不过未曾进过多少厨房。”

食客爽朗的笑了起来,“来拜师来了!”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好不热闹,有人认出她是白天那个救人的侠客,在江风本就侠客遍布,这点人见不怪,于是她又在众人的称赞下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了。

天色近晚,人们三三两两地回家团圆去了,夜市里花灯遍染,火树银花,鱼龙腾舞,漫天都是热闹与狂欢。

妇人收了外面的桌椅,赵淮序也帮着收着,看着冲霄的烟火,从上收回视线,心中泛起怅然,热情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小云……姑娘,汤团的做法倒是简单,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应当很快就能学会,不要误了时候给你的亲伴啊。”

孩子被妇人的丈夫牵去市集里玩去了,赵淮序一时有些歉意,不过妇人看了出来,从一旁的大铁锅里舀了一大勺热水,“夜市通宵呢,但我腿脚不便,走不了远路,在这给人们做一碗圆子,也开心得很。”

妇人丝毫不见外,示意赵淮序和她一起做,虽然她有许多错误,但在妇人的耐心与热情下一步一步给她指导回来,一步一步的也跟着揉出了面团,一个个雪白的团在案板上,显得好不可爱。

她分外认真地一步一步地学着,虽然成品蹩脚,但确实比黑疙瘩好了许多,妇人招手,示意她过来挑拌馅料,“姑娘,这样许多馅料,您看着拌拌,等会我们再包。”

赵淮序垂眸,看着五颜六色的馅料,一时都有些头大,“那个黑的就好,”妇人看了过去,把芝麻甜馅的碗端了过来,“芝麻甜馅,保管甜的人心暖。”妇人看着她的窘迫,打趣着道。

“这些我都没吃过。”她低头,又搅拌起了馅料,妇人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姑娘啊,你是个顶好的人,日子还长,想做什么都要像现在一样,大胆去做。”

赵淮序笑着,低头又跟着妇人的手继续包好馅料,天色渐渐全暗了下来,盛会的热闹传遍每一寸空气,大红点缀长空。

赵淮序拎起食盒,和妇人包出的圆白胖子似的汤团不同,她的盒子里形态各异地躺着五颜六色的圆子,都是妇人的盛情热邀下,每种馅料都包了个遍,还特意叮嘱她都尝尝,以后也要常来做客。

赵淮序礼貌告别,最后在热情下,妇人看着她,不禁泪眼婆娑,“恩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千万要常来做客,您想吃啥在这都免了费用,一定要常来啊……”

夜色如画,华灯绚烂,赵淮序拎着食盒走在竹石板桥上,看到了清水阁上仍奋笔疾书的杨宜珞,便叫来楼下的侍从,“夜深了,让她早些休息吧,这个……是我包的汤团,有空叫人煮了……”

还没说完,侍从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赵淮序最后只能面不改色地将两份汤团交给侍从,那一帮人欢喜地捧着食盒就跑去了。

赵淮序看着,无奈地摇摇头,还剩三份,她自己留了一份,又唤来随侍送去江风堂了,自后便走回寝居的路上。

还没走近,便看见季从霖在窗边靠着,虽是慵懒,但那眼神扫下,苍凉里又有几分亮色。

赵淮序微微一笑,走上楼阁,看见他只着中衣便出来了,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了,披在他身上,拉他进了内屋。

在季从霖疑惑十分的视线,赵淮序在白烟轻绕中打开食盒,“汤团,我重新学过,做了一份。”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淮序无奈轻按了按眉心,打开了窗,便看见外头倒挂在屋檐的莱'荣,还有一旁呲牙咧嘴的元宝,见人打开了窗,他神色一亮,就要跃进屋来,还不待他扑入,金光一闪,便被人拎住后衫,制住了他的动作。

“半夜擅闯女子屋宅,非君子之仪。”空相合掌为一,站在楼下。

于是,莱荣便哭哭啼啼地被空相毫不留情的拎走了,元宝也呼哧呼哧地赶了上去,显得好不滑稽。

赵淮序看着窗外,出声道,“大师,莱荣,元旦快乐,我差人送了些汤团,自己做的,可能有些……”

空相笑着,但拖在地上的莱荣却面色一变,赶忙自顾自地挣开跑掉了。

“多谢。”空相平和地一作礼,敛目离去了。

这下就剩下二人,赵淮序掩上窗,转过身来,季从霖看着她挑了下眉,“试试。”她递上汤匙。

季从霖便拿过来舀了一下,吃了一颗外皮白色的汤团,芝麻的甜味在嘴里漾开,他早早做好忍着的准备,这时却出乎意料地一愣。

赵淮序看着他愣住的神情,有些踌躇,但还是忍着没把碗收走的冲动,担心地看着他有何异样,心中却也隐隐浮出些许期待。

季从霖垂眸,“很好吃。”他终于由衷地道出一句。

赵淮序却仍未放下心,在他无奈地眼神下,检查了一番身体,最后探着他温热的脉搏,才缓缓舒下一口气,仍是不确定地问出一句,“真的吗?”

季从霖无奈道,“真的。”他继续吃了一颗黄灿灿的汤团,抬眼对上赵淮序紧张的眼神,从食盅里取了一个干净的勺子,想递过去,却突然不自然起来,他轻咳一声,“不信,你试试。”

赵淮序接过勺子,就着吃了一颗,就在季从霖等待的眼神中微微笑了一下,“小时候苦药喝了太多,其实吃不太出来。”

季从霖拿着勺子,微微一愣,但赵淮序微笑着,学着他平日的神情,打趣道,“做什么这副表情。”

季从霖也笑出一声,问道,“这就是你闷闷不乐的原因?”

赵淮序也愣了一下,最后笑着,二人这样愣来愣去的,真是有趣。“并不是,或许,我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她知晓季从霖不懂得亲情的感受,便怅然的转移了话题,“你该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季从霖并不为所动,他道,“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呢?”

赵淮序看着他,许久,才摇摇头,“机会,是很难得的。”

他现在还是男孩的身形,稚嫩的面上闪烁着疑惑,最后仍是问出他心底的问题,他竟感觉到了些许怯意,“我们还有这种机会吗?”

赵淮序看着,顿了顿,随后神色认真的道,“会的。”

季从霖还想问些什么,最后只觉得嘴里发苦,抿了抿唇,才发觉甜腻之后原来是这样苦涩。

“很甜,非常甜,下次做了便不要放的这样甜了,会腻。”他道,赵淮序微微一笑,手上背着什么,在他又埋头吃下一颗时,突觉面前绚烂灿灿,横在了他的面前。

绚烂的莲花花灯在她的轻摇下灿灿成型,五彩缤纷,虽然粗糙,却格外绚丽多彩,后方是赵淮序温和的笑靥,砰的焰火点缀长空,灿烂漫天,“元旦快乐。”

他咽下甜得发腻的汤团,一向苍凉不见天光的眸里微亮,映地比火树银花还要璀璨。

他道,“元旦快乐。”

2023.1.1

后记:那便如此,元旦快乐。

祝君年年无忧,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