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记住本站网址,www.qcxoo.com,若被浏/览/器/转/码,可退出转/码继续阅读,感谢支持.
“反对!”
“反对!”
“同意!”
“反对!”
许杰宣布道:“投票结果,四票反对,二票同意。”他被多数人否决是意料之中,但是除了他,居然还有另一票同意,倒是挺意外的。不知是两位副院长中的哪一位,存心要跟曹院长对着干。
祁院长让大家各自回去坐下说:“由于结果是四比二,许杰同志暂时不转为副院长,仍任院长助理。另外局里来人询问,群众对许杰同志意见较多,是否继续担任现职,还要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门动了一下,刮进一阵冷风。
许杰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接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想彻底罢免我的职务?”
他目光灼灼,声色凌厉,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一圈围坐着的同事。他身高大约一米七四,此刻却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许多,威压全场。
祁院长、曹院长对望一眼。另两位副院长一个轻声咳嗽,一个忽然间对手机产生了兴趣,低着头摁键,一声不吭。洪哲强作镇定地笑了笑,笑容却泄露出他比其他人更加紧张。
这单位向来暗流汹涌,但像今天这样连表面上的团结都维持不住,弄到图穷匕见,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祁院长向洪哲使了个眼色,是带着命令味道的请求,像医生问病人要不要挂水,老师问学生想不想进步,与其说是选择题,不如说是填空题,答案还是预备好了的。
洪哲退无可退,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与许杰对视:“进一步调查是局领导的意思,许院不要介意。”许杰“哦”了一声:“你是发言人,还是传声筒?”洪哲脸上挂不住了,当着这些人,他不能不强硬:“那要服从领导分配!领导叫我担任什么角色,我就服从!不像许院长,专门唱反调!”许杰说:“你有‘服从’这个法宝,难怪步步高升。哦不对,除了服从以外,你还擅长背后搞小动作,这就叫刚柔并济,攻守兼备。洪院前途无量呐!”
祁院长、曹院长脸上变色,一齐斥责:“不像话,太不像话!”洪哲胆气又壮了一些:“许杰你狂什么?你不是最清高吗?不是一心扑在艺术上吗?怎么副院长一时半会做不了就这副德行?”许杰一笑:“你们不让我当这个芝麻绿豆官儿我没意见,让我不用再跟你们这些争权夺利、笑里藏刀、蝇营狗苟、卑鄙龌龊的人为伍我举双手赞成!这几年我差一点儿就成了你们,差一点儿就不是我自己了。你们有胸怀吗?只有心机;有高度吗?只有低贱。所以我教训你们,鄙视你们,唾弃你们,而不是升不了官气得发昏!洪院,各位,听懂了吗?”数年积郁,一朝吐尽,他在骂他们,同时也在骂过去的自己。
向来奉行“做得说不得”的众人,习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不习惯当面锣对面鼓,打开天窗说亮话。咳嗽的那人也不咳嗽了,玩手机的也收起了手机。他们全体有些惶恐,后悔不该开这个多此一举的会,名为投票,实为羞辱,岂料许杰亮烈难犯,辱人的同时又被他辱。
洪哲最年轻,职位最低,和许杰这几年来的恩怨纠缠也最难解难分,所以他避无可避:“你看你像个干部吧?像个正常人吧?你不觉得你出丑露乖很丢人吗?”许杰道:“那倒说得是,比涵养比素质,谁也及不上你——到A市旅游的那晚,你留下了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啊!”洪哲后背一凉,到此时他才知道,他长期以来感到不安是为什么,在宝华山上许杰的胸有成竹又是为什么。他硬撑着,手扶桌面,桌子微微震动:“你这么发疯,对你有什么好处?”
曹院长眼见洪哲顶不住,似有什么把柄落在许杰手上,忙站起来说:“这是事业单位的会议室,你们以为是菜市场?许院洪院,有什么话会后再说吧,免得让人笑话。”她想她是二把手,在单位历经几朝,根深蒂固,许杰总该有所忌惮,而况表面上她是各打五十大板。谁知许杰张嘴就来:“可笑的只怕另有其人。曹院,我听说你和洪院有时会一起加班到很晚,你要保重身体。”这一言就戳到曹院长心里去,她紫涨了脸强笑道:“你想影射什么?你小心我告你诽谤!我不跟你这样没素质的人说话!”许杰针锋相对:“你以为我爱跟你说话?我又不想自虐。还有,我老早就想告诉你了,你画的那些油画,不如叫‘打油画’,跟打油诗一个级别,以后别拿到画展上现了。‘才女’这称呼,一块钱一斤,证明不了什么。”曹院长气得直抖。祁院长威严地站起来说:“许院,同事之间至于这样吗?”许杰炮口一转说:“祁院,您和前任的唐院也是同事,没见您心慈手软呀。”祁院长坐下说:“呵呵,我看你情绪已经失控了,散会吧。”他拿起匿名信和钢笔想走。许杰拦住他说:“您听一听老百姓的心声再走嘛,您的贵耳不能只听好听的。我明明白白跟你讲,下属执笔、领导署名的规定是个狗屁!文件也好,短剧也好,书也好,谁写的就是谁写的,你插一脚就可笑,插不上打击报复就可耻,我许杰要是让你得逞就可悲!”饶是祁院长老辣,也不由得气得磕巴:“你岔到……岔到哪里去了?”
另两位副院长原本噤若寒蝉,这时坐不住了,一起起来说好话,和稀泥,打圆场。洪哲还想在一败涂地前找回一点面子,色厉内荏地说:“许杰,你这么闹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想在这儿混了吗?”
许杰轻蔑一笑,掏出一张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往桌上一甩:“我找好了下家,谈好了条件,要到外地去‘中年再就业’了。祝各位驰骋名利场,开心每一天。”他事先不动声色地安排停当,才将计就计来开这个摊牌的小会。
他收起笔和笔记本,穿上外套,打开门,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他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身上那股劲儿松懈下来,少了一点力度,多了几分疲态,乖戾的面目恢复了清俊。他也知道应该好聚好散,犯不着这样翻脸成仇。这几年他着实精明厉害了,可毕竟本性难移。今天这石破天惊地一击,往好听里说是率性而为,往难听里说就是意气用事,全然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做的事,其在心理上引起的“反作用力”,也就够他在往后的年月里慢慢消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