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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荻打了个呵欠说:“扯吧,扯到明天早上,今晚在这过夜。”洪哲笑道:“好啦,我问,谢荻你还是处男吗?”
许杰“噗”的一声,把茶喷在对面的谢荻身上。谢荻苦着脸说:“我才买的,你要不要喷得这么准啊?”许杰笑抚着胸口说:“你先回答问题。”谢荻说:“当着嫂子的面,问这么粗俗的话。行,敢作敢当,我不是!”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紧接着就口风一转,反戈一击:“轮到我问了吧。哥,嫂子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许杰笑道:“是,而且是唯一一个,这辈子。”他虽然带笑说着,话音却透着郑重,如同庄严的承诺。孟婷眼里凝起两片泪雾,低头喝茶。许杰笑着说:“一时想不起来问什么,权利转让给谢荻吧。”谢荻忙说:“好啊,巴不得呢,为了这一口茶,我得问问洪哲。洪帅哥,你失身的地点在哪?你家?女人家?宾馆?”许杰想洪哲是个半大孩子,哪有什么失不失身。岂料洪哲憋了半天说:“拒绝回答。”许杰暗笑,想原来他人小鬼大,先知先觉。
依照游戏规则,不说真心话,就得去冒险,题目由提问者出。谢荻嘿嘿奸笑着说:“你到过道里,模仿猩猩抽筋,时间三分钟。”洪哲只得乖乖服从,走到过道上,有板有眼地抽起来。其余客人惊诧骇笑,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侍者跑来干预:“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这样。”洪哲边抽搐边说:“免费提供娱乐,你们还不干啊?”许杰、孟婷笑得伏在对方身上,谢荻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还有一分钟。”有些好事的客人围拢来看,领班连拉几次都被洪哲巧妙地闪避开去。先一位侍者说:“先生你再这样,我们请你出去了。”千钧一发之际,谢荻说:“停!”众人朝他不解地望。洪哲说:“表演结束。”小跑着回到座位笑道,“谢哥你太会整人了。”说得另三人吃吃笑个不住。
当晚就在咖啡厅吃了套餐,谢荻开车把孟婷、洪哲各自送回去。许杰要去云静那里,自不能让谢荻知道,就中途下了车。谢荻说:“你不回学校?”许杰说:“我有点事。”谢荻说:“哥,你不会背着孟婷在外面搞三搞四吧?”许杰笑道:“你想哪儿去啦?我是那种人吗?”谢荻这才放心,发动车子,掉了个头,扬声叫道:“对嫂子好一点啊——”许杰做个OK的手势。
他看着谢荻的车开远了,才打了车到云静处。云静脸色不大好,眼圈发黑,想是受失眠的折磨。家里静静的,小草被早早打发上床睡了,许杰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云静说:“我有些东西,你帮我交给你舅舅。”她拿来一个小箱子,在侧面一按。“啪”的一声,箱盖弹开,顿时耀眼生花,尽是项链、耳环、戒指、手镯、玉坠、金银玉器玩物。云静说:“这都是你舅舅送给我的,有些戴,有些玩玩。”许杰说:“干吗不要了?”云静合上盖子,淡笑了笑:“昨天我带小草去买衣服,遇到你舅舅舅母。你舅舅像不认识我们似的,就在我面前挽着你舅母的手走了。小草叫‘爸爸’,他走得更快。小草叫了又叫,不懂他爸爸为什么不回过头来。”云静泪水溢出眼眶:“他怕你舅母认出我们。也就是说,他改了主意,根本不打算离婚了。”许杰无言,半晌方道:“舅舅有他的难处……”云静打断他说:“我就是体谅他的难处,躲躲藏藏了十二年。我在电视上看他们出双入对参加宴会,还当他在敷衍她,找时机办离婚。其实他敷衍的人是我。”
门铃响了。云静在门眼里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我肯定他又有许多道理为自己辩解。”她开了门,谢添华走进来。许杰说:“舅舅。”谢添华点点头:“小杰。”云静说:“是我叫许杰来的。我让他把你送我的礼物退还给你。”谢添华吃了一惊,向来温顺的云静做出这样决绝的姿态,看来不是三言两语能劝服的。他看了看许杰说:“小杰,你回宿舍吧。不早了。”许杰说:“好,你跟云姨好好说说。”
许杰走了,谢添华长叹一声,在沙发上坐倒。他是个精干瘦削的中年男子,头顶秃了,四周剩着些稀疏的头发。云静说:“你叹什么气?是怪我不像从前那么听话吗?”谢添华说:“我没有资格怪你,只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云静眼眶红了,她说:“这些话这时候说,太可笑了。”谢添华说:“你要我怎么样呢?”云静笑笑:“我没有要求过什么,这么多年,你愿意给就给,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是你自己说要离婚,要给我和小草一个完整的家。你为什么给我们一个希望又这么残忍地拿走它?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谢添华震动了一下,起身想去抱她,她闪开了。谢添华说:“你知道吗,当初她发现我在外面有人,说要离婚,我真以为我解脱了,能跟你过下半辈子。可是最后她不但改了口风,还把她叔叔抬出来压我。他们俩的股份加起来虽然超不过我,但足够引发公司震动。一旦传出流言,股价下挫,后果就不堪设想。阿静,你从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处境,怎么现在就不谅解呢?”云静说:“那是因为我从来没能真正的认识你。”——“以及你的自私。”这句话云静忍住了,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不想刺伤他。那不仅他受不了,连她也受不了;十二年的时光,花在这个凉薄寡情,一切从自身利益出发的男人身上。谢添华说:“我保证,我会在五年之内削弱他们,然后……”云静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你也不用把商场上的计算讲给我听。添华,相识一场,我只希望你放我和小草走。等小草成年了,独立了,我让他认祖归宗,跟你保持一个起码的联系。这样,你总该满意了?”谢添华说:“你……准备到哪去?”云静神色苍茫,望着窗外的夜色和点点灯火,轻声说:“哪儿都能去,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谢添华说:“你就这么绝情?”云静说:“是我以前太多情。”谢添华说:“你就不为小草想想?”云静说:“我正是为了小草着想。”
沉默良久,谢添华说:“你们靠什么生活?”云静说:“这些年我攒了些钱,够我们娘儿俩过了。我还可以找份工作,做个正常人。再过几年,小草大了,他会孝顺我的,那时我就算熬出头了。”谢添华说:“你决定了?”云静说:“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当然明白,你有一千种办法让我走不了。不过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的心死了!”她的神色让谢添华彻底打消了幻想。
谢添华没再多说,迟慢地走向门口,在门边停了停说:“小箱子里的东西你看着处理,这幢房子也归你。以后小草长大了,你告诉他,爸爸对不起他。”
他走了。门“呯”的一响,云静随着震了一震。她知道谢添华会回头看这一方窗口,最后一次为他亮着灯的窗口。所以她忍着没有目送他。她数着时间,一秒,十秒,一分,十分,直到汽车的发动声传来,直到车声融入市声,直到她十二年的深情跌入虚无。
她缓缓走到窗边。楼下的路灯悄然伫立,寂寥地亮着。停车位空了,像她的心。车位还会填入新车,她此生却再也不能去爱别人。她靠在窗边,眼泪缓缓地流下来。
许杰在暗影里看楼上的窗户。暗处看亮处,分外眼明。他知道他以后不用再往这边传话、送礼物,也不会再见到云姨和小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