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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院长眼见洪哲顶不住,似有什么把柄落在许杰手上,忙站起来帮腔,却很快败下阵去。祁院长威严地站起来,疲软地坐下去。另两位副院长原本噤若寒蝉,这时坐不住了,一起起来说好话,和稀泥,打圆场。洪哲还想在一败涂地前找回一点面子,色厉内荏地说:“许杰你这么闹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想在这儿混了吗?”
许杰轻蔑一笑,掏出一张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往桌上一甩:“我找好了下家,谈好了条件,要到外地去‘中年再就业’了。祝各位驰骋名利场,开心每一天。”他事先不动声色地安排停当,才将计就计来开这个摊牌的小会。
他收起笔和笔记本,穿上外套,打开门,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他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身上那股劲儿松懈下来,少了一点力度,多了几分疲态,乖戾的面目恢复了清俊。他也知道应该好聚好散,犯不着这样翻脸成仇。这几年他着实精明厉害了,可毕竟本性难移。今天这石破天惊地一击,往好听里说是率性而为,往难听里说就是意气用事,全然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做的事,其在心理上引起的“反作用力”,也就够他在往后的年月里慢慢消化的。
假如不是往后,而是往前……往前,他在倒流的时光里渐渐年青。我们看到他和洪哲的反复交锋,几度谋算;看到他的剧本两度参赛,反响有别;看到他初来D市时的艰辛与隐忍……光阴这东西若有颜色,该是一种几近透明的橙色,有时温暖温馨,有时淡淡落寞。在时深时浅、忽亮忽暗的橙色中,我们看到分分秒秒如逆流的水……看到了许杰的父亲锒铛入狱,看到了他舅舅商场势败,看到了好婆、外公相继去世……看到了大学校园中的他神采飞扬,看到他和孟婷的铭心刻骨,看到他和室友崔俊的率性说笑,只有真正无忧无虑的人才能有的纯净的笑容……又往前,是姐姐的死……他和田明辉、钟雨城、吕瀚洋,和李漓、杨倩、郑羽的一场场欢宴,一次次K歌,一趟趟逛街,一夜夜倾谈……人生委实禁不起打量,三眼两眼,二十年就过去了……往前流动……我们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一座桥上。许杰就站在桥中间。那是个夏天的傍晚,暮蔼苍茫,晚烟薄笼,归鸦阵阵。
那时许杰二十出头,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时段。他的头发不像现在这样微秃,而是异常丰盛;他的身材不像现在这样微胖,而是挺拔清瘦;他的皮肤不像现在这样带着中年的松弛,而是紧紧地绷着。唯一不变的是清秀的五官,只不过这样的五官现在看来少了棱角,而在二十多岁时,有一股奋发激扬的锐气作依托,显得既秀气又不乏刚毅。他穿着淡黄T恤,在桥上站着,耳朵里插着“随声听”的耳机,听着梅艳芳的歌,感到哀愁。他不知道未来有无数的生离死别在等着他,这一刻,在他最平静安逸的日子里,他却享受着少年愁的醉人。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他听着这首《亲□□人》,有种愉悦的伤感。桥下的流水原是绿色,夕阳一照,变得橙碧交杂。有些浮萍在河水缓缓地推送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看久了简直有点眼晕,加上那桥是没有护栏的石板桥,站在桥上,也好像随时有掉下河去的危险。许杰几乎要走回岸上去了。恰在此时,一段唱完,梅艳芳开始哼出轻柔转折的间奏。她的声线并不娇媚,也不脆亮,本来这样一唱三叹地“嗯”着是很吃亏的。但不知如何,她以她独特的发声方式一处理,以一种阅尽人世的沧桑一灌注,低沉的拖腔竟然化腐朽为神奇,有了荡气回肠的魔力。
许杰的脚挪不动了,生了根似地怔在那里,呆呆的,和天地一起感动。耳中的歌声先像一面白纱,冰绡一般,冷冽通透;后来却由固体化成了气体,成了薄雾,成了烟,袅袅飘动,变幻百端,渐行渐远……
许杰眼里充满了眼泪,余光看见田明辉过来了,假装抓痒,在额上搔了搔,不着痕迹地擦掉了泪。田明辉走到桥上,跟他说话,嘴一张一合,如同哑剧。许杰大约露出困惑的神色,田明辉一把扯下了他的耳机:“喂,你故意的是不是?”
许杰笑了,关了“随声听”,问田明辉刚才在说什么。田明辉说:“说请许大少爷上我家吃饭去。我买好你喜欢的香肚了。”他右手塑料袋里的香肚一跳,像欢迎他们吃它。桥头有个小杂货铺,兼做熟食摊子。许杰刚才就是听着歌等田明辉去买好吃的。
二人各骑着车往前。因为小泥路太窄了,一边是农田,一边是河,无法并列,只能一前一后。田明辉在后面不时打着他的破车铃,叫着:“追上啦,追上啦!”许杰臀部离开座垫,用力猛骑,同时叫着:“追上了再说!”
他头上出汗,神情却分外愉快。他这是在往田明辉家做客的路上,晚上不打算回家了。这里离城区有十几里路,他们一路骑来,丝毫不感到累。对于许杰来说,到郊区的农家来玩,跟在城里相比,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趣味。
又过了两座桥,往左一拐,到了水泥浇铸的场子上,就到了田家。房子是二层的,材料颇为简陋,玻璃也是俗气的油绿色。两侧各有一块菜地,种着高高矮矮的蔬菜。篱笆上爬着藤,有两朵粉色的小花。许杰看着想起了明代的徐文长,外号“青藤狂士”。
四周阡陌纵横,鸡犬之声相闻,不过不会老死不相往来。与权势赫赫的许家相比,宛然是两个世界。
田明辉事先在单位打过电话回家的,这时便把车一锁,扯开嗓子叫道:“爸,妈,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