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恨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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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林远一直保持沉默。宫熙贤知道,他不认同她的做法,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事实上,虽然听起来特别像为自己开脱,但的确这次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她想起宋秘书。宋秘书时常浏览的英文视频网站叫做油管,不知道是否和她的偏好设置有关,里面净是教人做人做事的内容。熙贤一起用餐时跟着看过几次,道理确实都是好道理,只是懂得再多,有的人照样活不好,所以她当时就觉得,开心最重要,她宁愿看搞笑视频。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家里的电视节目,能用得上的道理未必有一个,电视里的主角和电视外的观众,却无一不在宣泄情绪。熙贤又觉得,虽然说不上只停留在情绪层面是追求低级趣味的表现,但太过在意感受确实很多时候能够说明一个人的幼稚不成熟。

作为一个生存在东西方文化夹缝中的人,以往想到这些,宫熙贤的结论是,东方和西方,一个看重直觉经验,一个依靠理性推理,大家要是能中和中和就好了。可今晚,她却不想要这种中和了,她宁愿回到以前杀伐决断的状态,那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势在必行,一边又因为顾及林远的态度,不想自己显得那么的睚眦必报。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自己居然还能想到,如果她和林远将来有了小孩,压根不用刻意扮演,他们简直是现成的红脸和白脸。

只不过红脸的那个也一样不好蒙混过关就是了。来之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本来都已经背离初衷很远,他最后居然还记得自己被利用的事,不知道该说他逻辑好还是小心眼。

“即便视频完全是另一码事,在这件事上,你依然利用了我。“

“要不然呢,我现找一个绯闻对象,再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么?”

你看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利用了别人,说的却像是在做好人好事。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是偷换概念的好手,擅长利用后续的合理性掩盖最初的不合理,可问题根本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她常说自己恶劣无耻,可也因为意识到给他带来烦扰,就默默为他做过很多。即便提起前次风波的罪魁祸首,她也只是说这个妹妹有点傻。林远当然不觉得她在睚眦必报。而她说想一劳永逸或许是真的,但即便什么都不做,就林远目前从她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也未必就有后顾之忧。未雨绸缪,迫害臆想症,他也不觉得她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

林远的疑惑和忧虑太过明显,车内氛围算不上好。出门前,他一定要跟,那种强大的保护者姿态,让宫熙贤一时冲昏了头脑,就这样让他跟着一起来了,现在她却有点后悔:“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办成这件事?”

“没有。”

她那么聪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会做不好,只是一整天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她的坦白而消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你就是。“

“我没……”

看出她的故意,林远闭嘴。到这个时候,她还要来顾他,林远为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感到羞愧。

“等这事结束了,我们去你家,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好。”

宫熙贤哪里知道林远的心路历程,见他高兴起来,顿时成就感满满。就是说,能让人转换情绪的一定是自己喜欢的事,她等待大学申请结果时激增的五大盒巧克力不是没有道理的。

敲诈犯选在这个地方也肯定是有道理的。月黑风高,人迹罕至,没有电,没有人类科技,只需要确保她身上没有携带电子设备,到手的现金就可以是捡来的,很难不让人佩服他们的专业度。

熙贤将手机交给林远,拿起包准备下车,一把被林远从后面拽住:“我去。”

“不用。”

“在这儿等着。”

说完不给她反应时间,林远拿过包下车。固执又强势,宫熙贤觉得自己的受虐倾向又在隐隐发作。

***

废弃仓库里面比外面还要黑,只有地上的蜡烛晃得人影憧憧。

“怎么是你?也行吧。来吧,事前扫一扫,大家信任有。”

那人看起来三十几岁,中等身材,不胖但肚腩明显,还有些驼背。他知道林远听不到,也不管他,径直拿着仪器在林远身上一通扫,完事又在自己身上故技重施,一边忙活一边嘀咕:“我这都是为了彰显诚意,其实没必要连我自己也查,我才是最不想留下记录的人,否则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找这么个地儿。“

说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听不到,自己可能白说了,于是又指着林远的耳朵一通比划,说话无所顾忌:“你一聋子,我们怎么对话,直接把钱给我,你就可以回去了。”

说着上手就要抢林远手里的包,林远倒也不和他纠缠,主动递过去,腾出手拿出记事本写到:“我看不懂你讲什么,请你写在纸上。“

那人急着数钱,哪里有空理他,只一点头就又自去数钱。林远不急,自然有理他的时候。果然,数完钱,那人一把夺过记事本:“钱数和说好的对不上,你们这样是拿不到视频存档的。”

林远在记事本上继续写到:“你要的钱都在我手里,之后你都和我联系,不用再去找宫熙贤。而且不止当初谈好的买视频的钱,我还想找你合作,不是别的,是你的主营业务,所以现在袋子里的钱是交易定金,就看你愿不愿意接这份工作了。如果你愿意接,那么下一次再见面,我会把交易余款和买视频的钱一并带来。“

***

半个小时后,林远带着一身怒气回到车上,熙贤以为事情进展不顺,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出言安慰:“到嘴的鸭子飞了,任谁都会失望的。人失望的时候难免分不清好歹,有买卖不做,他会后悔的。没事,我再找他。“

听听,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还想再找,她知不知道那人有多危险。最后拿走钱时,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人的包里放着一把刀。虽然大概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一个青壮男人,那人发现钱数不对,情绪激动之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危险。为什么她就不能害怕一点,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一点,他要被她折磨疯了,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察觉到林远情绪不对,熙贤扳过他肩膀,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气到眼眶发红,看她的眼神仿佛恨她。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肯定是自己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他,可明明去的时候还没这样。

“你怎么了?”

宫熙贤从不在人前示弱,因为她知道那不会换来同情,只会让自己显得可悲,气势一弱,最后没准被踩上一脚都说不定。可也奇怪,她在林远面前却做得毫无负担,不仅示弱,不得来同情还不行。可惜这次林远没让她如愿,依旧不理她。她想到可能是因为他听不到,所以自己做小伏低的语气传达不到,于是她主动靠过去,小鸟依人得很像那么回事。

没有想到,这一下仿佛按到了开关。林远怒不可遏,大力推开她,困兽一般冲她吼:“宫熙贤,你是不是就是仗着我拿你没辙,你才这么为所欲为?“

她很想说是,不仅依仗,而且享受。

林远的声音清亮纯净,很好听,只是他担心自己掌握不好音量,所以每每说话都故意说得低沉,而哪怕以往他凶她,也从不见此刻的怒吼。他气急败坏,怒火冲天,宫熙贤却一扫之前的小心谨慎,她甚至在心里笑。是了,他在乎她,注定就输了,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与虎谋皮,与魔鬼做交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做这些?“

她听出来了,他气她藐视危险,也担心她误入歧途。正如他曾经在球场上说的那样,他不认为错误的手段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而在他看来,她此刻就正在使用错误的手段,这极有可能成为她误入歧途的第一步。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的人无疑已然是个坏人,而好人从一开始就不会行差踏错,所以最危险的就是她这种,以为自己能够守住本心,以为一时一刻的权宜之举,又不会有下次,肯定不会动摇根本,可事情往往是一步错步步错,有了第一次难免不会有第二次,几次下来,别说日后想回头来不及,就怕连本心是什么都会记不得。

她也明白,按照林远的行事风格,他肯定会将错误掐死在源头,永绝后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是错,却不得不陪着她,甚至代替她去犯错。

可是,既便体会到他的心情,她真的要说实话吗?说了他会怎么想?说了没有做到怎么办?她自己被说大言不惭倒也没什么,可就像之前,她一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先占了人,宁愿让他误会她无赖,误会她游戏人生,也没有给出承诺,因为她比谁都了解,希望落空最残忍,不确定的承诺压根不是承诺。而且也不仅仅在他身上,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经验告诉她,还是不说吧,等事情结束,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结果会证明一切。

她不回答,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要他的认真,自己却什么都不对他说。林远无力极了,他还能做什么:“宫熙贤,我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但我把你当成——重要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人生中重要的人都离开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出事。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但起码我们还在一起时,你不要在我面前出事,我可能接受不了那样的场面再次上演,所以拜托你无论做什么,首先保护好自己。或许这些话要你人生中重要的人来说更合适,这样才能得到你的重视,我不觉得我有那样的分量,但是看在……“

”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我才会做这些。是因为宫熙琼下一步要用你来对付我。她无疑选错了方向,打死不承认就能抵赖掉的“奸情”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重要,然而她却在无意间选对了人。如果让你知道我法律上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又对你做过什么,我会立刻失去你。在我没有想好如何解决之前,我不能让她揭露这一切。林远,我是因为你。

电视上常常出现诸如——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此类的台词,熙贤每次听到都会觉得,为什么不去努力展示证据证明自己,一味拿感情道义来施压的话,那就不要怪别人不相信一个信用本就岌岌可危的人,人们终究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而林远恰恰相反。他不自轻,不要旁人的同情和施舍,为自己负责,努力认真生活。同时,他也不自重,他经历过混乱阶段,好不容易在各种关系中找准自己的位置,因此了解一个人若想存在于某种关系中,对他人也负有责任,于是在他身上便见不到那种从未摔过跤的人会有的天然的任性。

就是因为这样的他,她才会一天比一天沦陷更深,他于她才变得一天比一天重要。所以,林远,请别再那么说自己,你比谁都重要。

可是当她此刻告诉他,他很重要,为什么他的恨意更浓了呢?浓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吃了她。

“啊……”

这下子是真的在吃她了。

他咬她的嘴唇,带着恨意,咬得凶狠。有那么一刻,宫熙贤的动物本能占了上风,很想咬回去,好在最终还是忍住了,改成温柔地安抚,因为她不想,别人老的时候回忆初吻都是小鹿乱撞,少女怀春,他们的却是天崩地裂,鬼哭狼嚎。

在她的安抚下,林远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细细地吻她,像餐后吃甜点,耐心又享受。可她又开始不满足,最后终于让她成功翻过座位,来到他怀里。

他们相拥,他们亲吻,他们相爱。

很多年后,女儿问她,初吻是什么?

宫熙贤说,初吻是两个人为了不想彼此走丢打下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