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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她知道他喜欢她,一直都知道。
那一晚,从他走出卧室那刻起,她反省了一夜,也生气了一夜。她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告诉他实情,告诉他是他父亲出轨生了下他,告诉他是他的存在使她至今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告诉他,他喜欢的是不能喜欢的人,这件事使她恶心,他也让她恶心。然而,第二天,她只是将他送走,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谁都有错,林远没有。
她看得出,他昨天找了蹩脚的理由跑过来的确是想帮忙,但也是想见她。她不自在,非但不领情,还用话激他,果然,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听到她的话,立刻就要走。可她又为什么拦下他?昨晚她想明白了,因为她贪婪,想要一点温暖。她为自己找借口,站在寒夜里的人都想要温暖,她也不例外。
评论家说,电视剧里常有一种类型的女性角色,她们活得无忧无虑,公主一样,这种人中有的确实是真正生活优越的人,而有的则是从来没人疼爱的人,所以她们自己爱着自己。她不认同,她更觉得只要找到借口说服自己,任何人都能轻易叫原则让步,纵容自己,宠溺自己,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管有没有人爱。就像她,为贪婪找到借口之后,立刻就变得更加贪婪。她想再见林远,不止一面,而是长长久久的见面,于是决定等发布会一结束,她就告诉他一部分必要的实情,隐去没必要的那部分,那样她的温暖也能跟着一起长长久久。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充满了力量,现在想来真是无比讽刺。或许她真的应该听从林远的建议,掉头去找徐礼,这样她就不用等下在面对他时,时时想起这个讽刺。
可她不想见徐礼,哪怕徐礼就在眼前,她也还是外人眼中的宫熙贤。正如她拿到检测结果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要去找林远,现在也是一样,她想见的是林远,只有林远。
但她十分清楚,这和感情无关,非要说的话,更像共犯心理,一起做了坏事的人,也就没必要彼此隐瞒。他们虽然没有一起做过坏事,但她只在他面前,哭泣过,害怕过,受伤过,软弱过,她不想再有其他人见到那样的自己。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总会看到有人分手时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对方。是因为这些人的生活没有经济保障吗?恰恰相反,缺钱的不会在乎人,而在乎人的往往有钱有貌有事业有时间,但他们孤独,因为他们很难对谁交付真心。于是,当他们遇到了可以交付真心的人,羁绊也好,依赖也罢,会一日胜过一日,等到被迫割断的那一天,自然戒断反应也就比一般人强烈得多。
永远为孤独做好准备,或许才是这种人最该有的觉悟。
敲窗声唤醒了熙贤:“宫熙贤,出什么事了吗?”
她放林远进到车内,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跑过来的么,脸上全是汗。”
她下意识想给他擦,却想起如今不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好在他自己先一步抹了一把,她抬起又落下的手才没显得那么的突兀。
“我怕你着急。你到底怎么了?”
“这次整我的幕后黑手查出来了,是我妹妹。我有点伤心,想找人聊聊,一时忘了你——不方便接电话的事,抱歉。“
好的谎言永远都是半真半假。
就像每当他们问,生日您会回来吗,毕业典礼您来参加吗,颁奖仪式您会来看吗,母亲总是解释说,她已经有行程了,但最后都要加一句“我不想见你们”。她小时候以为那是玩笑,后来又觉得那是一种讲话技巧,母亲越是这么说,他们反倒越不会当真,心里的抱怨也随之消散大半。再后来,他们长大了,渐渐明白,前面的行程多半是拿来骗他们的借口,而后面听起来不像真话的或许才是真话。
至于一个母亲为什么不想见自己的孩子,大概只能说,想见是一种习惯,不想见也是一种习惯。起初或许是真的忙,只是后来恐怕就是愧疚将人越推越远了。
“所以你才说,妹妹最好傻点。“
林远显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熙贤没觉得他的话有多幽默,倒是被他苦思冥想这件事本身逗笑了:“对,傻点好。从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
”不方便讲么?那就不讲好了。我只是好奇别人家什么样,总不会都像我们家一样,做人家亲人都像半道出家的,做不好却又没回头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直做下去。“
”大概没人能从头到尾都做得好,做得不好,修正过来就好。就像我父亲——在和我母亲结婚之前,有过一段婚姻,据说两个人性格不合,相处得并不好,后来彼此都有了另外喜欢的人,离了婚反而又能各自安好了。“
哈,就连出轨什么的,如今看来也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了,根本是双方都出轨,才有了她和林远。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只不过他们的情况还要特殊一些,可能连故事都没看全,先天不足,就更别说后天的解读了。
可不管怎么解读,用这件事来劝解她,不会是一个好的例子。到底是他的善良让他隐去了不愉快的过程,还是他压根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熙贤非常想知道过去他们被愚弄到什么程度。
“你做了一次好的论证,去掉中间的波折,只把前因后果放在一起,确实能激励人打起精神,重振旗鼓,可我听魏先生说,你母亲因为在生你时,你的父亲还未离婚,才得了产后抑郁症,这些你知道吗?”
林远不说话,表情阴翳,看来是知道的了。她有些于心不忍,可既已问出口,那么就让她在今天把所有事情弄清楚。颠覆认知不会总是让人开心,但她已经受够了让人不安的未知。
“本来好聚好散,未尝不算迷途知返,但期间却多有波折,我母亲也因此受了很多煎熬。听母亲说,那个女人知道母亲怀孕后,故意拖着不离婚,直拖到我出生后。“
拖到傅云贤的亲生儿子姓林,拖到傅云贤白捡一个便宜女儿,多厉害的手段,多解恨的结局。她很想为母亲开脱,跟他说,人在愤怒失控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那样就不会显得整个宫家加诸在林远身上的罪恶那么多,那么残忍。可她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无能为力,看看熙琼和熙建父亲的下场,真相如何,不言自明。
“可是,宫熙贤,人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总会只看到不好的一面,是你情绪的问题,不能说我之前说的不对。“
看,他还反过来安慰她,熙贤觉得自己坏透了。
事情弄清楚了,起初那种天翻地覆的内心波动不知不觉间也稳定下来,只有一件事特别可惜,她想要的长长久久的温暖,转眼间,也要到头了,明明昨晚她还那么期待。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修正。是不是耽误你上课了,要不要现在赶回去,没准还没下课。“
林远确实着急,他的录音笔还开着,裴老师不见他回去也肯定不放心,可她,真的没事了么?
他没回答,但也没走。
宫熙贤心情不错,有了精神头,恶兴趣又要忍不住,她发现,她在林远眼里,没准真的就是网上说的撒泼打滚、无恶不作的纨绔:“要不带我去看看你的宿舍,我很好奇。”
研究生院宿舍男女同楼同门不同区,熙贤进去倒也不费事,只是:“别人会看到。“
别人说他什么无所谓,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像网络上那些人一样恶意揣测她。最近,打开手机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他又想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又不想看到那些污言秽语,简直把他折磨疯了。
“那要是不让别人看到呢?“
他自然是愿意的,他愿意她出现在每一个他的地盘上。
林远发完信息,熙贤已经将自己藏好,鸭舌帽、墨镜、口罩,三位一体,连亲妈都不可能认得出来,不对,妈妈肯定认不出来,就连宫熙琼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那边裴老师收到信息,不着痕迹地将林远的录音笔拿到讲台,心里却不无威胁:“你小子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显然,林远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自己藏好。
宫熙贤看到书架上的速写本和两三个纪念品,哪里还有参观的兴致,满眼都是仇:“对哦,某人打算彻底消失来着,那昨天岂不是梦游,嗯?“
反正都被发现了,他也不用亦步亦趋跟着紧张了,林远干脆转身在床头坐下。
果然,在自己的地盘就是不一样啊,她还以为这人会像昨天一样,难堪之下,会上前一下子夺走她手中的速写本,没想到,有恃无恐。
他不来抢,她偏要递到他眼前:“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几个纪念品怎么来的?有画可以看,回忆起来也比较容易。”
在让人羞愧这件事上,林远哪里是她的对手。嘴上不行,那就直接动手。林远抓住速写本,拖拽之间,转眼就变成她将他扑倒在床上的姿势。
啧,成何体统。
林远看着她:“宫熙贤,你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
平时也没觉得,今天从林远那里回到自己的住处,宫熙贤突然就觉得这里异常的冷清,尤其是在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此时此刻。
“熙贤,不好意思,你订婚我没能回去,你也知道,剧组耽误一天会产生多大的损失,尤其我们现在还在国外,不仅仅是钱的事,有些地方预约了,再想调换几乎不可能。“
”没事,没关系,那个不重要。我打电话来是想问父亲的事——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宫心彤倒是没想到熙贤打电话是为了问这个,她还以为她是因为眼下的风波来求助的。说起来,她的三个孩子中,宫熙贤一直都是稳重省事的那个。从小就会自己找事做,不粘人,也不会好奇多余的事。就像看到熙琼和熙建周末去见他们的父亲,她只是给自己又加多几个兴趣班,也从来没问过,她的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来看她这种问题,她似乎知道那不会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话题。稍微大一点后更加懂得审时度势,问了两遍的事没有得到回答,就不会再问第三遍,就像小学和初中的毕业典礼她没去成,高中以及之后的她就连问都没有再问。
她觉得这样很好,起码彼此都没有心理负担。充裕的物质条件让他们不必团结协作才能支撑一个家庭,大家尽可以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活。她是他们的母亲没错,按照世俗眼光,还是一位不合格的母亲,可是谁说做母亲只有牺牲自己一种方式,尊重每个人是独立的个体就是她的方式,她没觉得不好。
她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突然问起这个,无非就是:“熙贤,是不是网络上又有浑水摸鱼的人,趁乱说些捕风捉影的话,你不必理会他们。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被人说三道四,如果对每件事都很sensitive的话,那人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刚才的意思不够明显么,你的父亲当然是傅云贤。”
“那么妈妈,你有没有在愤怒的情况下,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宫熙贤,我没教过你很多道理,但我告诉你,有什么事想做就做,不做首先就是一件让人后悔的事,做了之后,哪怕结果没有尽如人意,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承担不了的。我当然在愤怒之下做过烂事,但我不觉得我有后悔过,当下没有,过后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是在犹豫忐忑么,别让我瞧不起。“
母亲误会了,但宫熙贤得到了答案。
她想,如果现在,她效仿对女朋友大打出手的男朋友,将人身侵害放到家庭暴力的范畴里,抛开品行人格不论,只看到历久弥新的母女关系问题,那么会不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