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前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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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徒们互相鼓励,带着武器零件离开。阿竹则去剩余的黑塔偷窥。他看到类似的密谋者正在圣都各处结伴而行,但不明白他们在议论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是去杀大元帅,那不是在杀他们自己的头头吗?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发生内讧,简直匪夷所思。

葛瑞昂解释说,特罗伦帝国早期由禁卫军和各大领主共同治理。然而,奇罗卡姆·拜因·亚瓦伯统治特罗伦后,改组禁卫军并消灭各地领主,制造了无数暗中憎恨他的反对派。

如今,面临帝国覆灭的危机,反对派终于采取行动。

阿竹不愿相信。

如果葛瑞昂所说属实,那就意味着棕皮鬼中也有好人存在。然而,在连团结都无法实现的棕皮鬼社会中,怎么可能存在好人呢?

葛瑞昂告诉他,团结与善恶无关。只要阿竹愿意花时间,即使在再愚昧的国度,也能找到善良之人。而且,奇罗卡姆的残忍并不局限于种族,他对待政敌和反对派的手段更加可怕,比阿竹还要凶暴。

这时,阿竹变得兴奋起来,催促葛瑞昂继续讲故事。

葛瑞昂继续说,奇罗卡姆创造了许多酷刑。例如,在政敌面前活生生地挖出他们爱人的心脏,然后塞进他们的嘴里;在庆典的节日里,剥光反抗者的衣服,让千万民众观赏他们被阉割的丑态。如果他们忏悔认罪,就让猛犬拖着他们赤裸的身体在碎石地上奔跑,直到暴露骨头;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每日不重复的酷刑将持续到他们屈服或死亡。

阿竹赞叹道这些刑罚真是别出心裁,还让葛瑞昂告诉他,那些创造这些酷刑的人,能否承受自己所设计的刑罚。

葛瑞昂再也无法忍耐,犀利地回复:“首先,我的名字是瑟兰式的。其次,我的姓是盖里耶,不是葛。最后,如果你非要称呼我为女性,请使用我的全名。”

然而,阿竹觉得用梁语喊全名太绕口,还是称呼葛阿姨比较顺口。因此,他也不便多作回击,毕竟阿竹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他强调的是,阿竹必须记住,必须将奇罗卡姆活着送到朝晟,因为大元帅对帝国的秘密了如指掌,这些秘密不仅能帮助朝晟,也能帮助阿竹。

“我拒绝。”阿竹狂躁难平。他的脸上布满青筋,眼睛充血,“算了,我听葛阿姨的。老实说,这个讨厌的家伙活着一秒钟都让人烦,为什么还要我去找他、看他、救他,还让他多活几天?”

说着,他咬起指甲,尽量不让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呼……希望他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别是个他妈的疯子,只会复读迷信的废话……唔,又说脏话了,呸。明天再去,反正有足够的时间吧?”

“时间由你决定。”

没有多说,阿竹已经回到之前那条金色的街道,向茉亚挥手示意她引路,慢慢地参观尚未发生任何事情的圣都,看着黑袍行人中的光晕,咬牙切齿。

现在,阿竹的眼中充满了特罗伦人,充满了该死的棕皮鬼。他越看,心情越不安,几乎要爆炸,拳头也握得生疼,血管像火一样炽热。他真想咒骂他们、杀死他们,但又必须忍耐,因为这是情绪,必须习惯控制它们,不能让它们控制自己,再想发泄也必须忍耐。

他真想说,愤怒算什么?区区的愤怒,他可以随意压制,绝不能任由愤怒发泄,否则就会像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充满杀意。

紧绷的肌肉之后,阿竹深吸几口气,突然闻到一丝微弱的香气,下意识拍了拍肚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茉亚,你来过这里吗?嗯……帝国有什么好玩的,不,好吃的吗?怎么,你不饿吗?”

茉亚拉起帽子,露出灰色的眼睛:“不,强者,我在思考。你也会感到饥饿?”

“连狗都需要觅食,人怎么可能不饿?我太饿了,很久没有吃饭了,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带我去尝尝,我想看看棕皮鬼的饭菜水平如何。”

“好的,强者,我会带你前去。”

当钱币耀着金银的色泽时,微焦的浓郁油脂气已钻进阿竹的鼻腔。这香味来自一栋有很多人进出的圆拱黑房,那镶金的门敞开着,百十张餐桌绕成圆齐整排放,拥挤的食客间没几多空位。房与桌的中心是烤炉、烤架与餐台,整具的烤肉堆放着,不时有侍者比划着切去几块,甚至整具推走并呈上餐桌。

阿竹认得烤熟的牛、羊、驼、猪、鹿,更有些肉食的猛兽和奇形怪状的东西。那些洒满香料的金黄皮层,在被切割时还有脆脆的破裂声,想来味道定然不差。

不过这里又有些吵,他是很嫌弃特罗伦人的语言的,听着就烦。

幸好,茉亚会帮他传话。在递了好多钱币给服务生后,茉亚靠过来问他想吃什么,而他的答案是随便——什么都尝一些。

也许是金钱和圣职者黑袍的关系,侍者很恭敬,随他的比划吩咐帮厨,把盛满食物的餐车推进包厢,让圆形的餐桌堆满了肉食和果蔬。待茉亚反锁门,他扯烂兜帽面纱,抓起流油羊腿,蘸点红棕的料,卷进嘴里猛咬。

茉亚看着餐盘变空,看他吮完手指后,是如何抓起骨头啃残肉,甚至把硬骨嚼进了胃,难免惊叹:“强者,你真的会饥饿吗?”

“饿…”食尽了肉,阿竹压着肚子,觉得胃挺空,还在收缩。细细想来,清醒后,他少有饥饿感,连水都没怎么喝过,便不由一塞,“不,是好吃…很好吃,想吃。”

吃吧,吃吧。

他拧开玻璃瓶,灌入那陌生的饮料。只觉一道火辣的刺激割过了舌头、扎疼了喉咙。这感觉是他偷喝过的玩意——是酒,是父亲瞒着母亲的藏酒,喝了会困,会昏倒,会睡过去。

父亲说,酒能消愁,成了男人,就应该多喝两杯。他喝了好多瓶,神智却依旧清醒,无奈之时,他看向那抓着瓶口的手,发现手掌变大了很多,遂摸向自己的脸,抓到了一丛硬硬的胡茬,呆若木鸡。

他想起来了,他不算是孩童,不再是少年,而是男人,真真正正的男人…

从失控的感觉中苏醒后,这流逝十年的光阴,他头一回察觉了。

闷啊,说不出的闷。

阿竹先是捏碎了手里的酒瓶,又逐一拿起先前扔掉的空瓶,握得噼啪响,搞得包厢里如同有人奏乐,盛大激烈。

“烦,好他…烦。”愣咽回脏字后,他苦着脸。他不应该说粗口,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总是控制不住冲动,终是抱头呜咽。恨啊,恨啊,他恨本源不能控制情绪,不能逆转本源之前的事情,他想变回无忧无虑的孩子,继续和父母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改变过去?本源好垃圾,好没用的东西…”

茉亚轻挑灰眸捏起餐叉,把它绕着手指扳至螺旋,说:“强者啊,你要有信心——你拥有现今最强大的本源。善战的觉醒者大多如我,本源皆是强化,且强化身体与外物只得斟酌其一。而你的本源近乎全能,除逝去的祂以外,绝无存在可以比拟。”

“不,不…有东西伤过我。”动听的夸赞并没有让阿竹安心。他不由摸过脸上的疤痕,回忆中隐约出现的痛苦让他感到茫然和心悸,“有东西想害我…不想让我找到记忆。但是,我赢了,我揍跑了他。他不是圣痕,他是谁?是谁…茉亚,茉亚,是你!对了,是你!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能找到我,是不是也能找到他?你知道他是谁吗?能不能找到他?我要宰了他,这样我就安全了,就不会痛了!”

“不可能,”贴近他的茉亚触碰那道疤痕,灰眸泛着疑惑,“那是帝皇的惩罚,令我感知到非凡的存在。在我的感知中,无人能伤害你。”

无用、无用。

阿竹拨开茉亚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他感到烦闷,烦闷得让他无法忍受。没人清楚是谁在伤害他,没人能理解他的经历,连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力不从心,恐怕也没人能——不,茉亚总应该懂吧?

阿竹的眼中射出漆黑的光芒:“茉亚,你知道…我的本源是什么吗?”

“抱歉,我不知道。本源是属于你的真理,觉醒者都接触过各自的真理,应该清楚本源的能力。强者,你为什么会忘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懂。他说他知道,可他又不告诉我,说…说什么会忘记自我,简直是不明所以。”

“贤者?哦,是朝晟的元老?嗯,他确实有可能了解真相。强者,我不知道那个告诫你的人是谁,但我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或许,遗忘本源是你的选择。或者说,是为了保留自我的权宜之计吧。”

阿竹听到茉亚的解释后,突然站起身盯着她,向后退、踩断座椅直至靠墙,抱紧头,慢慢滑坐到地面,心脏骤停。

她说的没错,她看穿了——

是的,她看穿了…

她看穿了,阿竹知道她说的肯定没错。这种感觉,就像是阿竹以前写功课时,遇到爸妈偷开门来检查,只能将玩具藏到自以为安全、却十分显眼的地方,最终给父母笑话;又如同他刚学会游泳,就偷偷下河玩,却被萨叔抓住,露着屁股让伙伴们看个精光…

不,不喜欢这种感觉,阿竹不喜欢啊。

“呼…你、你先等着,我想一个人转转,我会回来的…马上。”

话音未落,阿竹便踏上最高点,俯瞰圣都。他站在圣环殿的顶端,看着千百发散发金芒的火炬汇成的光海洋,似乎永远不会有黑暗降临。金纹游走过黑色的火炬,渗入金色的火中——不,那火不是火,像流体、像气体,是无法言喻的古怪、是无法理解的非凡之物。

阿竹感到困惑。这古怪的火,真的是由神圣帝皇制造的吗?父亲和元老都说过,所谓的神圣帝皇,真名为无上天武,但为什么棕皮的特罗伦人要称天武为帝皇呢?

最难以理解的是,帝皇明明已经逝去,但元老和茉亚却坚信那位帝皇比阿竹更强大。既然帝皇比阿竹强大,那么伤害了阿竹、给阿竹留下疤痕、让阿竹失忆的存在,难道就是帝皇?

但一个已经死去千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伤害到现在的活人呢?是本源吗?还是…

真是麻烦啊,说到底,阿竹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万一那所谓的帝皇并没有逝去,而是仍然存在,那将是巨大的麻烦。但是,祂真的还存在于世上吗?

阿竹不相信,绝对不会相信——看看这些奇怪的特罗伦人,如果那位神圣的帝皇还活着,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慈爱、仁善和伟大,那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怎么可能变得如此愚昧和疯狂呢?

但是,如果说他们疯狂,那也只是在战场上。当他们进入城市后,阿竹能看到他们的礼貌,品尝到他们的美食,知道他们也是人类,知道他们也有心灵。

可偏偏是这些与梁人几乎没有区别的特罗伦人,选出了残暴的统治者和士兵,让他们肆虐于其他国家的领土上,真是难以理解,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事可做,阿竹只能在困惑中站立着凝视。

直到太阳高挂,圣都才变得更加明亮。许多信徒走过金色的大道,向圣环殿奔去,那些巡逻的卫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两个悄然接近的黑袍人用尖锥刺杀了。杀死了卫兵后,两个黑袍刺客褪去兜帽,露出两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老而凶恶的脸。信徒们闯入,与黑袍人一起保护着一个更年长的人,一起进入圆环的一端,乘着半圆形的平台上升到圆环的顶点,也就是阿竹脚下的议厅,奇罗卡姆所在的地方。

面对着黑金之门的沐光者吸回鼻涕,擦去眼泪,又紧紧皱起老脸的皱纹,确信这不是梦。门后面的就是他这一生中憎恨而又屈辱服从的老鬼。

沐光者无数次幻想着杀死他、折磨他,割掉他的舌头、剜出他的心脏、扯断他的东西塞进他的屁股,让所有盲从他的特罗伦人都能欣赏!但这该死的机会,竟然在特罗伦毁灭的前夜降临。果然,厄运是好运最亲密的朋友。

信徒们踢开门,跟随他们涌入议厅,将枪口对准宝座上的人。沐光者走近他,看着他低头沉默,庄严地念出他的名字并宣布他的结局,但突然停下来:“奇罗卡姆·拜因·亚瓦伯,以帝皇之名——不,你、你?!”

他没有搭理黑袍人的阻拦,径直抓起那种低垂的脸。可当奇罗卡姆空洞的眼眶出现时,他险些抖落手背上那密集的褶皱。

不能克制,不能容忍,不能接受数十年的忍耐与痛苦是这种结果。

他将毕生的力气与灵能集中在臂膀,抡起胳膊重扇奇罗卡姆的脸,直到将干枯的头连脖子抽飞并砸在地面滚出了好远才愤而咒骂:

“无能的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轻松死去...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死去!未遭过审判与惩罚,你敢偷偷去死?没种的懦夫...没用的懦夫...懦夫!疯子老鬼,你知道我会用怎样的折磨来对付你?是的,你定是知道,所以你选择当垃圾的懦夫!对吧!”

沐光者抓起联络帝国元帅们的烛台,冲向已变形的头颅,砸、使劲砸,直到被黑袍人抱住才收手。

但特罗伦人的大元帅的头颅已经被他碾碎为掺着骨渣的烂浆,问不出所以然来了。

过于激动的老人家大口喘气。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不说,还开始吃痛地按压心房。等黑袍人喂下他药片,他的呼吸渐渐平复,脸才重起血色。接着,他似是想起要事,急忙挪开奇罗卡姆的尸体,坐住黑金的宝座后拨弄圆桌的机关。

齿轮异响之中,穹顶渐渐开启,圣龛平稳降落,但他那颗衰老的心还高悬着。更当他诵读秘密的经文,令圣龛再度铺平,可去看一眼后便将之推飞半空——

空的!什么都没有!伪帝仅存的武器,让懦夫给送走了!

不知沐光者会无礼对待帝皇的圣物,信徒们万分惊慌,赶忙捡起圣龛查看有无破损。而沐光者懒得解释,示意杀掉卫兵的黑袍人跟他出来,走至无人的暗角相谈:“告诉圣恩,圣灵拿真理圣典逃跑...奇罗卡姆早死了,或许见过圣灵后就死了!告诉他,必须找回圣典,伪帝的东西绝不能散播出去!”

“该死的,老鬼是预料到今天?我看,他是用圣典自戕,那死状绝不会有错,”一位黑袍人空挥重拳,看向沐光者,“你说,他是否藏进了圣典里?”

没等沐光者讲话,另一黑袍人砸着墙回答:“不可能。自武神前往遗忘之地,再没有继承者能真正意义上地开启圣典。奇罗卡姆连继承者都不算,更没有机会领悟圣典的威能。”

看着葛瑞昂的译文,阿竹拔着胡茬若有所思,不自觉地聊了起来:“圣典?圣典?那是什么?是书吗?哦...是天武的经书?是帝皇的圣典?我明白了,那是继承者的东西,是能帮我的...算了,葛阿姨,我该做什么?先去找什么圣灵?还是...”

“圣痕在你脚下。”

“圣痕?是...”

“记得吗?他胸口有一枚黑金的钉,那是独属他的印记。”

视线渐沉,阿竹凝望着圣环殿之下的金光,那里有人,一个拄剑屹立的人。

是的,是他。

心在狂跳、气在狂呼、血管在暴涨、汗毛在起立,火在跃动,几乎不能压抑,杀,杀,杀吧!

消失了,阿竹忽然消失。再出现时,他没有在辉煌的竞技场,而是在昏黄的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