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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愿意这么做？”我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以确保李澜明白我在问什么。我需要他，但我不想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是啊，”李澜又点了点头。“希波克拉底誓言——不要伤害。”
他耸了耸肩，好像这句话能解释一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过重重守卫的，但据李澜所说，来这儿的路出奇的顺畅。
我垂下目光看着躺在小床上的嘉明，五脏六腑的疼痛迫使我调整了坐姿，“谢谢。”
李澜走到我身旁，帮嘉明拔掉注射器，“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你知道的…还有一个样本源…”
“索萌…她叫索萌。”我不知道索萌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但她跟我一样，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虽然她的待遇比我好点。
有次参加手术前，我看到了和我一样死气沉沉的她，当她看到被绑在床上的我时，她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她恨我，我不怪她。
“我走不了…我现在太虚弱了…带上我你们根本没机会走出去…况且多一个样本也多一份可能…”我咽咽口水，抬起头再次看向李澜…“何况郑宁宁和段云飞还在这儿…”
我不必把话说完，李澜见识过赵立平是如何对我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没人来承担他的怒火，郑宁宁和段云飞会遭遇什么。更何况，我想留下来，为了这个残破的世界，也为了因我而死的父母。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疼痛让我稍微集中了一些注意力。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惩罚我对他们的背叛。我应该更强大，应该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我却没有。愧疚感让我想要做出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我懂了。”李澜轻声回答，他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同情和理解。他转身开始收拾医疗箱，我知道他在为离开做准备。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与此同时嘉明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我转过头，嘉明正看着我。
“姐姐？”
在确定握着他的手的人是我后，他笑了笑，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嘉明…你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醒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我试图微笑的看着他，但眼中的泪水出卖了我的痛苦。
“我和他一起走——”嘉明奶声奶气的说，他看了看李澜，然后又看着我，“你不走。”
“是的…我走不了…”我伸出手把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枚戒指取了下来，随后用苍白的手把那串皮绳挂在程嘉明的脖子上，“别再弄丢了…”
我压抑住自己的疼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你生病了吗？”嘉明大大的眼睛中装满了疑惑，他一贯如此，总是这么贴心。
“是的，我生病了…病的很重…”我摸了摸他的头。之后紧紧抱着他，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一颗颗水的钻进了嘉明那宽大的病号服里。
我恨他的懂事，也恨自己的虚弱，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他，这让我心碎，我喜欢把他抱在怀里。也许是我太过用力，嘉明小声地喘息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推开我。
“对不起…”我松开了他，之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嘉明并没有生气，在看到我布满泪痕的脸庞后，他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胡抹了一番，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泪珠，“姐姐不要哭——”
我拉住他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件事能给我带来更多勇气，“李澜是一位非常好的医生，他会带你去一个我们住了一段时间的好地方。”
嘉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确定他是否能明白我的话，他只是盯着我，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了我布满针痕的双手上。“那你呢？李澜哥哥会治好你吗？”
紧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我，看向了李澜，“我认识你吗？”
李澜对着嘉明笑了笑，他摇了摇头，“但我们现在认识了。”
我向李澜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李澜在床旁的显示器上按了点什么，之后他低头看着我。“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十分冷静，一如往常，仿佛之后要做的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凡。
“我不是要催促你，但我们必须走了，守卫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是的，你说得对。”我强行对着嘉明笑了笑，这是我能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听着。李澜会好好照顾你的，但你需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你必须非常非常的小心，非常非常的坚强…为了我，好吗？”
“好吧…”嘉明点点头，也许是身体还未恢复，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问我。“你会去那里见我们吗？”
“我会的…我会的…”我拂了拂他额头上的头发。“我爱你…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我爱你胜过爱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我也爱你。”
“你能走路吗，嘉明？”我需要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可以…”嘉明点点头，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差点摔倒。我本想要抱起他，但李澜抢先一步扶住了他。
“我来吧…”李澜一边说一边把嘉明举了起来。我鼻头一酸，要把程嘉明从这里带出去的那个人是他，要从今开始照顾程嘉明的人也是他。
嘉明把头靠在李澜的肩膀上，双臂松松垮垮地环在他的脖子上。
“你会照顾他的，对吧？”我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程嘉明的后背。
“是的，我会好好照顾他。”李澜回答到。
我看着他如古井般平静的眼睛，我知道他会的，他会冒着一切危险带他离开这里。
“谢谢…”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勉强笑着说“如果我能报答你的话...”
“我可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李澜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他话语轻松，但我却感受出一丝悲伤，“我们必须走了。”
“走吧…”我闭上眼，深呼吸，尽力压制内心的慌乱。“谢谢你，李澜。“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心声。吧…”
我朝门口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
“走吧，嘉明。”李澜轻声说道，他步伐稳健，带着嘉明穿过房间，向着门外的未知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颤抖地吐出一口气。自从病毒爆发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虽然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很照顾他，但那时我仍有自己的生活。但当每个人都开始死亡后，在我亲眼看到我们的父母被僵尸撕成碎片的尸体时，世界随之崩塌了…保护我唯一仅剩的血亲成为了我的唯一目标，成为了我生存下去的理由。
但我不能再这样做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也是我能为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即使这会搭上很多人的性命…我必须相信他会没事的，哪怕离开我。
但这比我想象的要痛得多。
我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心像是被剜走了一块，脖子上空落落的不适感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这让我更加害怕了。
我盯着这个亮着白光的小房间，这个可能会困住我余生的家。
除非他们先找到治疗方法，或者我只是受够了，然后死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按下了门边的按钮，那个可以召唤士兵和医生的按钮，我希望李澜已经离开这栋大楼了。我相信李澜，我相信他会做到他说的一切。我也相信，只要我还在这里，就能给郑宁宁和段云飞带来一线生机。我不会让他们失望。我要坚持下去，直到世界从这场噩梦醒来，直到我自己倒下。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挪动到嘉明躺过的那张小床上，等着看我的余生将如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