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岁之劫(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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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香香水公司是跨国企业,不仅仅登陆我国,在南美和东南亚诸多国家都有厂子。

这个厂子主要经营化妆品,在作为拳头产品的香水之外,还有许多套装商品。

在第一个喊出“比女人更懂女人”的口号之余,他们那在我国从未出现过的“直销”方式,也让人耳目一新。

你要说,直销这个方式如今都烂大街了,名声还不怎么好,那我也承认。

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它在当年的名声就已经臭遍街了,只是故事刚进行到90年,臭味还没飘远。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直销模式,和现在还是有点区别的。

现如今你买产品,一个人可以买21份、42份、63份,但在当年,一个人只能买一份。

你把你买的卖给别人,你和别人就可以各再买一份。

换句话来说,你得发展自己的销售网,用“业绩”来换取购买商品的机会。

这手饥饿营销,比后来的某杂粮玩得可溜多了。

尤其是这“按人头”销售的策略,着实为难了一下以钻空子著称的国人。

一时之间,借身份证的行为蔚然成风。

也许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会问,一个人头一份商品,什么时候才能发财?

我想,我应该这样回答。

我父亲当时在足额发放工资的前提下,一个月能赚三百多块钱。

这在当时的工人阶级里面,已经算很高。

而加香公司的香水礼盒,一套就要三千块钱。

我父亲攒一年钱,也够呛能买一套。

有一个不恰当的比较,94年时,我家在郊区,我去市里上学得交借读费。

90年时一个香水套装,能换我读的学校一个借读名额。

再说个更不恰当的比较,我母亲之前在饭店传菜时,隔壁工人新村正在建设。

如今工人新村建成了,一套一室一厅卖5000元,一套两居室卖6000元。

两套香水套装,就能换一套房。

在这个年代,我父亲供职的工厂效益还算不错。

毕竟是自行车王国,在小汽车售价还是天文数字的时代,能买得起车,简直比你说自己有百八十套房子还有面子。

而奔驰宝马动辄二百万上下的价格,一辆这样的车,可以等同于三四百套工人新村的房子。

尽管车子这么贵,加香公司的高层,肯定是买得起的。

刚刚登陆经济特区一年,他们的利润便过千万。

一千万,是当时一个师父级别的工人,2100年的工资。

换个算法,也就是相当于两万五千个工人干一个月活的工资。

而我的姑姑,就在年末搭上了加香的末班车,为这个千万级的项目,贡献了自己绵薄的力量。

我四岁生日前的危机,多少也与这个千万级的项目有一点点关系。

时间向后流转至91年春天,我家楼下多了一间小卖部。

一楼刘奶奶家的儿子下岗了,实在没找到事情做,便考虑开一个小卖部。

因为他听更早下岗的哥们说,小零食看着不贵,其实不少赚钱。

实践证明,用一袋五毛钱的小零食,从小孩子手里扣出来五毛一块的,确实不容易。

不过,小零食的进价更低,一般来说一块钱能买一大排。

小卖部刚开门时,街坊邻居都碍着面子,有钱没钱也要来光顾一下。

两个月之后,就没有人肯来了。

大家住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缘分,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同一家工厂上班。

如今工厂效益一年不如一年,逐渐有工人下岗,在岗的也几乎不涨工资,哪有那么多人去消费呢?

尤其是,在第一家小卖部开张后,前后楼之间又多出来三个小卖部。

这种在自家一楼经营的方式,应该就是后面几年特别时兴的底商的雏形。

同样的经营内容,必然造成互相竞争。

在大家还不懂得打价格战的时候,他们只是单纯地分散了客流。

刘家儿子为生意的问题,思考了三天,抽光了百八十根恒大烟。

最终,他和自己的母亲刘老太太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对策。

他用自己前两个月的盈利,一共三千五百块钱,从比医院略远的电话局拉了这一片儿的第一部电话。

当然,这个营生不是他首创,他是在市里看到人家的小卖部有公用电话,他才也想这么干。

至于说三天抽掉大几十根烟,是因为他需要下定决心,拿出三千五去装电话。

三千五,相当于他没下岗前十个月的工资。

虽说如今他两个月就赚到了,可生意也开始走了下坡路,他必须考虑如果不成应该怎么办。

经过三天两夜的思考,他还是决定搏一搏,便装了电话,干起了公用电话的营生。

有了这部座机电话,每个来打电话的人,一分钟要收三毛钱,接电话的人一分钟也要收一毛钱。

尽管当年打电话是个挺不容易的事,大家在电话里也尽量长话短说,没事尽量不用电话联系。

可你去人家接个电话,怎么好意思转身就走,不得带点东西?

家庭条件富裕的,给孩子带点吃的玩的,给大人带点啤酒花生。

家庭不富裕的,来一次带走点油盐酱醋。

本来生意不太好的小卖部,因为可以做那种“房头刘大娘给喊一声”的生意,又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父亲觉得这是一个很方便的事情,特意花了三毛钱给爷爷家打了个电话。

说家里这边通了公用电话,以后找我们可以打电话,就是得多等一会儿。

我爷爷家的电话是公配,有人报销电话费,自然不在乎多等几分钟。

就是这样,一天傍晚,我家楼下的小卖部,忽然接到了爷爷家的电话。

父亲下楼去接,回来时带了一袋醋和一个消息。

我奶奶想再把我和我堂妹接过去看些日子。

理由是,现在我表姐也住在那里,她可以帮忙带孩子。

这样一来,我的母亲就可以放心出去工作,不用被拴在家里。

母亲觉得,那毕竟是我的爷爷奶奶家,亲爷奶总不会害孙子,便答应了下来。

还是老规矩,爷爷看我,奶奶看堂妹,不同的地方,只有表姐两边都帮忙。

不过,表姐也八岁了,有了一定的男女观念,她多数时候都只陪着我的堂妹。

我爷爷也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这与他年轻的时候手底下管着不少人有关。

他带我时,为了让我安静,便教我下象棋。

我才三岁半,自然听不懂象棋规则,但是我喜欢扒拉棋子,这就使得我能在桌边坐着很久。

意外,也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爷爷以为我自己在玩,起来倒了杯茶,我则一不小心把棋子扒拉到了茶几下面。

随着棋子的掉落,我一手按空,整个人都跌了出去。

下巴重重地砸在了玻璃茶几一角上面,厚重的钢化玻璃被我的头部击碎。

爷爷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已经趴在一地的碎玻璃和血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