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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微颤。
“不信我？”云卿卿讥诮，“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陆执略有些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云卿卿，良久不曾言语。
今日的她与早些时候的陌生完全不同，与三年前的熟稔也大不一样。
个子长高了，五官变精致了，气质清冷，即使一身的狼狈污浊，也难掩她骨子里的高贵与傲然。
她的眼中，只剩下疏离和戒备。
陆执不禁垂下了眼眸，纷杂的过往不断的跑进他的脑中。
三年前，他遵照大将军之令，护卫她逃出并州重返中京，曾与她一起并肩作战，共对生死。
幽泉关外。
“云七小姐，你先走，我来垫后。”
当时，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他一人独自应对三个六品境的高手。
他殊死抵抗，身受重伤，体内真意也将耗尽，他以为自己会命丧幽泉。
可她却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折返了回来。
她几乎偷空了幽泉关内所有药铺里的千筋软骨散，将之藏在几只点燃的孔明灯里。
“砰，砰，砰……”，孔明灯升到半空后突然炸开。
爆炸的威力惊人，到处都是炸糊了的千筋软骨散的味道。
三个六品境的高手不是被炸成了重伤，就是吸入大量的千筋软骨散，变成了待宰的软脚虾。
她乘机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来。
悉心照顾他，给他疗伤。
“陆炤之，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她目光灼灼，整个人沉静而坚定。
那一刻，她成了他心中，再也抹不去的心魔。
因为这句承诺，这三年来，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南齐，只为了找到她。
“炤之”这个字，在他才三岁的时候，陆重山就给他取好了。
“日月递炤，我儿以后要像日月一样照亮这个污糟的世界！”
他一度以为，陆重山对自己期望甚大。
可他五岁年节的前夕，那天，陆重山兴高采烈地打了一只獐子回来，一家三口幸福的分食了一顿炙肉之后，他就偷偷的不告而别，十年来再无音讯。
当时一家人围炉而话，是多少快活啊！
十年来，母亲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她死，都不相信陆重山会抛弃她。
在赴死前还反复的叮嘱他，一定要把爹爹找回来。
“阿彘，不要恨你爹爹，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把他找回来，当面问清楚。”
“娘，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去？”
“阿彘，我们受了大将军太多的恩德了，到了要报答的时候了。何况，那封致命的信还是我，亲手放到大将军的桌案上的。”
“娘，你不过是好心帮人的忙。“
“可好心办了坏事啊。阿彘，无心铸成的错，亦是错。不这么做，我心难安。”
母亲的眼中都是自责的哀痛：“阿彘，我罪孽深重啊！”
再也不会有人唤他阿彘了，母亲用自己的生命去赎她的罪过了。
没想到，母亲死后的第三天，陆重山就找到了他。
“炤之，爹爹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我北荣人的身份已然揭破，我不得不走！”
陆重山在找到他之前，的确不知道母亲在大将军府为仆，更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虽巴不得邵明诚死，但我绝不会去利用你善良而无辜的母亲！更不会陷她于不义！我不屑做如此小人！”
“炤之，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尤其是你的母亲。你随我去北荣吧，你终究是北荣人，而不是大齐人！”
他怎么会跟陆重山去北荣，他的母亲阮氏素英，是大齐人。
大将军邵明诚在绝境中，收留庇护了他们母子二人。
教他武艺，引他入武品，点拨他行军对阵之策，待他如亲子。
正如母亲所说，他受大将军的恩德太多了。
何况，这里有她。
他当然是大齐人，也只能是大齐人。
“云七小姐，我不是不信你，”陆执抬眸，眼中隐含痛色，“只是有些事情的真相，还需要查证！”
“查证？”云卿卿望向烟雾茫茫的泾河，“陆执，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还要查证什么？！”
陆重山的确可能为了他，将云卿卿打下山崖。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让你这几年受苦了。”陆执看向衣衫褴褛的云卿卿，神色复杂，“如今总算找到你，自然是要将当年的真相都找出来。”
云卿卿转过头来，对着陆执，眼神冰冷：“大将军早已亡故，镇国公府也不复存在了，你的使命自然也无需再执行。你我本就不是主仆。你无需再对我负责！”
云卿卿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了陆执的心里。
他顿觉心痛难当。
三年来的奔波辛苦，换来的竟然是，她要与他坚决的作别！
“我不仅仅是想替你姑父，替大将军洗刷冤屈。”陆执仿佛无法承受云卿卿眼中的寒意，转头望向江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说到底，你还是想替你的父亲陆重山正名。”
“我二哥周长林失踪了。”
陆执为何突然提到暗二周长林？
“说不得，当年他没有逃出并州城，早死了。”
陆执突然转过身，“我想知道，他把大将军夫人到底带去了哪里?！”
“你说什么？！”云卿卿声音颤抖，“我，我姑姑云落，还活着？”
“这几年，外面都在传，陆重山是大将军与赫连先锋勾结的联络人。可，陆重山根本就不知道到他的妻儿在大将军府！”
陆执眼中的哀伤仿佛都要溢出来，“这，如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是啊，陆重山如果时常进出大将军府，他如何会不知自己妻儿下落？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妻儿的下落，无论是为了报恩或者报仇，他都不会再与大将军合作。
“可这，与我姑姑云落有什么关系？”
“在护送你出并州城后，我打听到，已抓进大牢的大将军一家就要被处斩的消息，我偷偷回来过。”陆执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母亲跟我说，那封通敌信，是她不小心放在大将军书房的案几上的。”
“什么？”云卿卿难以置信。
“她为了赎罪，甘愿代替大将军夫人……赴死。”
陆执双拳攥紧，声音哽咽：“我，我没能阻止她。后来，我才知道，母亲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
云卿卿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陆执悲戚的脸。
“大将军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我姑姑有了孩子？！”云卿卿终于叫出了声，双手抓住陆执的臂膀，“后来，后来呢？”
“我准备带大将军夫人出城的时候，北荣兵马刚好兵临城下。巡检司在严查城门。二哥过来接应我。我让他带大将军夫人先走，我来给他掩护。”
“出城后，你就发现他失踪了？”
“是。”
“你出了幽泉关，才告诉我姑父一家的消息？”
“是。”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云卿卿咬牙切齿，陆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眼底尽是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