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坎纳达的傍晚是童年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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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识会始终秉持着让客人们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服务态度,这点是全诺亚有目共睹的。

不过诺伦家族实在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是博识会的星峰之主,天星师阿尔泰阁下带队,拜谒递达邀请函。

身为星峰之主,阿尔泰本身就是观星一脉登峰造极的人物,和诺伦这种前面百年观星传承不温不火,都依靠魔法师稳固地位,近十年才峰回路转打出名声的家族不同,人家凭观星术成名早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严格来说,阿尔泰虽然是学者出身,但实力上甚至能压诺伦家族最强的魔法师一头,毕竟和这位天星师对标的,得是当世仅存二十名的大魔导师。

他一袭博识会灰白色长衫,鹤发童颜精神抖擞,直挺的身段和隆起的肌肉充满爆炸的力量感,仿若归元炼体的武者,目中精光凝而不散,豪放不羁的声音似能引动星辰潮汐直落九天,轰鸣于双耳。

毋庸置疑的本尊亲至。

这样的人物亲临,居然有说有笑地邀请家中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虽说柯蕾雅·诺伦有着枫丹城圣堡——凯撒帝的破例授勋,但那也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彼时的圣堡主亲政时间不长,就算是诺伦这种边缘化的二流家族也值得费心去拉拢,借以稳固月洲的形势,以完成平稳过渡。

可就算柯蕾雅的天赋在成为观星师前就被证明,博识会也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吧?他们代表的毕竟是全诺亚最大势力集团之一。

家族一阵鸡飞狗跳,家主都出来陪着端茶倒水,才勉强招待得了这位实力与地位兼具的星峰之主。

女仆长率众给随行的八只狮鹫刷毛洗牙,连饲料都比平常人吃的饭高档。

然后就发现,他们真的就是早上到,中午吃个饭,确认诺伦家族同意柯蕾雅应邀前往,下午就把她扔到一只狮鹫上运走了。

不光付了柯蕾雅宣讲酬金的押金,连吃的饭都给诺伦家报销了。

留下诺伦家族的人在领地上大眼瞪小眼在风中一阵凌乱。

都说博识会的学者特立独行不融世俗,这回,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相比起本家的疑虑揣测,坐在狮鹫后面飞在云端的柯蕾雅只能说是心情舒畅,肆意地散发十几岁少女的朝气了。

月洲隶属单独的大陆,在中州以南、宜洲以西,所以这次返程等同于一路向东,跨越小半个月洲并经南大环洋才抵达坎纳达。

狮鹫作为月洲的重要战略物资,在月洲的地位和中洲的云蛟相仿,产量是严格收到圣堡把控的,柯蕾雅发现博识会饲养的这几只狮鹫不光性格温和身强体壮,连破空飞行的过程中本来会有的风阻都几乎感受不到,很明显是经过了专业训练。

不知比起圣堡黄金剑侍的狮鹫如何?

这个念头在思绪中闪现,然后很快就被她抛出了脑海。

黄金剑侍是圣堡帝王的私人武装,当他们身着圣甲骑上狮鹫时只能说明有威胁国家的敌人需要抹除,拿军队和博识会批申请就能骑的交通生物比较,本身就有失偏颇。

从一坐上狮鹫开始,她就搂着坐在自己前面领行狮鹫的唯一同行人、也就是她的侍女的腰大呼小叫,反正空中疾行中有狮鹫设置的专业风障,没人能听清她俩在喊什么,当然,这种小手段如果阿尔泰有心的话肯定瞒不住,可哪个天星师没事会窃听女孩们的悄悄话啊。

“哇,梅尔,你看你看,天上的星星离我好近!”

“哇,梅尔,你看你看,云都被染成红色了诶!和迎宾红毯一样!”

神奇的是,她完全不恐高。

“因为夕阳在我们身后,还有,小姐,迎宾红毯据说博识会也准备了,您大可期待一下。”

梅尔作为柯蕾雅的侍女,从来到诺伦家族的那天开始,是亲眼看着这个天资聪慧的女孩一步步成长到今天的,但她已经想不起小姐上次这么开心时的样子了,那种表情真的存在过吗?又或许这个别人眼中的天才从未展现过如此纯真的童稚?

重要的是现在。她同样没有被繁琐的往事扰乱心神,马上调整心态全心全意地陪女孩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坐稳啦小姐,前面就是坎纳达境内了!”

狮鹫队伍熟练地列阵俯冲,一头扎进如浪涌动的绯红色云海,紧接着云海就在风障的挤压冲击下像棉花一样变形,似乎风障内都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噗”落在耳畔,柯蕾雅一行人浸入其中,她睁大双眼看着绯红色的朦胧像蚕丝轻纱一样飞掠过两侧,这一瞬间的寂静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刹那间目之所及豁然开朗。

坎纳达整座城市如同展开的天地画卷尽收眼底。

涌入眼帘的是层次感分明,风格迥异的建筑群——中洲的质朴厚重,月洲的辉煌奢华,涣洲的简练凝实,邺洲的深沉苍凉,这些抽象的元素在学识之都中汇聚交融,又能给人以一目了然的辨识度。

在柯蕾雅目不暇接的时候,狮鹫们脖子上悬挂的通行令牌亮起暖白色光华,在一瞬间经过了城市防护法阵的辨识。

队伍继续由西向东行进,飞越过寻常百姓人家,飞越过各式各样的景观建筑,也飞越过喧闹嘈杂的购物广场和道路宽广规划整洁的城市中心区,偶尔还有持飞行执照,脚踏飞剑、骑着云蛟或者其他狮鹫的博识会成员从队伍旁边慢速掠过,双方抱拳躬身示意。

万家灯火在夕阳西下中亮起,迷蒙了柯蕾雅的视线,就好像她小时候父亲健在那会儿,夜里带自己偷溜出去后山所见山谷里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一样,那仿佛倒悬于大地上的群星,在山野间喷涌光的浪潮。

父亲说这就是他的星海,群星从来不是永恒的,它们也有生命,斗转星移之间,它们也会死亡,在我们眼里的永恒不过是它们的一瞬,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奋不顾身的想要追逐繁星。

因为它们就在那里。

这才是所谓观星师,这才该是所谓观星的传承,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从固定的阵列中获取虚无缥缈的力量,而是用憧憬的心去追逐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柯蕾雅问父亲,那他的星星在哪呢?父亲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星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那片萤火虫是她收到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而在柯蕾雅心中,英年早逝的父亲才是那个真正的观星天才。

星光被渐渐淹没在身后地平线,化作一条璀璨的光带,头顶那片真正的星空也崭露头角。他们终于抵达了坎纳达紧靠混沌海的目的地:

【群峰环绕的沧溟玄天阵列】——博识会所在。

狮鹫们在平原区的旅馆楼前的空地上平稳着陆,梅尔则先行翻身跳下狮鹫,扶了准备下来的柯蕾雅一把。

这会儿阿尔泰已经在和一名身材高挑的黑发金瞳年轻人交接了。

“我说小乔啊,你这情报不准,听你形容我还以为你这位观星天才朋友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呢,你是不知道她跟侍女在狮鹫上叫的多欢!”

“——小,小姐!”

柯蕾雅脸都绿了。

“那也没办法前辈,我俩顶多算是……笔友吧。”

乔治两手一摊,面露无辜。

“话说回来,您这次去诺伦家有收获吗?”

“没有收货也是一种收获吧,诺伦这一脉的观星术可以算是彻底没落了,这小丫头确实是个天才,但是她未来撑起来的诺伦也不会是‘天衍诺亚’了,我警告你,老子有意收她为徒,你和老头儿悠着点!”

阿尔泰义正言辞地说道。

柯蕾雅后面的谈话是一字也没记住,稀里糊涂地被乔治带进旅馆又坐到了饭桌前。

“前辈就是这么个性格,其实他是没有恶意的,你别太上心。”

阿尔泰身为一峰之主,平日里事务繁忙,破例去接一趟人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会儿早就拜别众人打道回府。

饭桌上除了乔治和柯蕾雅只有梅尔这个侍女。

严格来说不算是接待用的晚宴,乔治是以熟人身份为柯蕾雅接风洗尘,顺带小聚,正式安排都在明天。

他眼神往梅尔那撇了撇,示意柯蕾雅。

“没事的,梅尔她值得信任。”

“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乔治站起身来,自圆桌对面朝柯蕾雅抱拳行了一礼,道:“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您,柯蕾雅小姐,坎纳达博识会教务中心副主任乔治·乔斯,或者您可以叫我……郑午。”

一旁的梅尔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原本她就疑惑足不出户的小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笔友,又获得了博识会的邀请,难道说……

她见到柯蕾雅再一次露出了笑脸,只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有些……不怀好意?

“郑大哥和林姐相亲怎么样了?”

在蓝星坐在公寓楼电脑前一心二用偷听的郑午嘴角一抽。

“告诉她,我这周就带林玉见家长去,不劳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费心。”

“这么快!”

八卦似乎要变成狗粮了,柯蕾雅掩口发出惊呼。

“我只能听她口述,实际上还没见过林姐和贺天呢,没想到你们都要走到一起了……”

柯蕾雅口中的“她”,只能是蓝星的半魂了。

“见面而已,会有那么一天的。关键是这次宣讲会的计划,柯蕾雅你有多大把握,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

“放心”,柯蕾雅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我的观星术让我好好去讲,可能有些晦涩难懂离经叛道,但你让我整个大活儿,我就信心十足了。”

“这样么……也好。”

乔治说实话没想到柯蕾雅居然是这么个外冷内热的性格,小女孩卸下天才的伪装后好像脱缰的野马,她在这片学者的土地上究竟能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给诺亚的未来带去怎么的可能性,是他和半魂都无法预料的。

对此柯蕾雅的回答是:

“我不像你们几个一样是举世罕有的天才,也没有半魂那样的人脉,但我仍然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她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对于消逝和灭亡有着天然敏锐的判断力,使得她能够凭家族普普通通的观星装置观测到遥远星辰的碎裂。

“不。”

对于柯蕾雅的自谦,乔治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你在观星一术上是实打实的天才,也绝对不负天才之名。”

“换句话说——你以为咱们几个人会是偶然的吗,在诺亚这里?我分享给你一个情报吧,博识会目前已知的风险中,我这里紧邻混沌海,贺天那的朝焰国八成与全球范围的魔潮事件有关,乾国国力在最大洲即中洲首屈一指,地底环境群的变动首当其冲,五公主想跑都跑不了,你呢,你觉得自己会是应哪一劫而生的眷者?”

“难道说……”

柯蕾雅目光中带着震惊与恍然,一旁的梅尔则有些坐立不安。

乔治昂首,他食指竖起直指上方,视线似乎越过了天花板到往无尽星海。

“诺亚这里的我们有办法处置,可如果真正的危机来自群星呢?”

所谓战略宇宙苍穹,也只是缓冲带中的防御武装而已,在长久未维护的情况下,它真的还牢固吗?

柯蕾雅陷入了漫长的思考,直到乔治准备说两句话安慰一下的时候才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坚定,甚至远胜之前。

“交给我吧。”

宣讲会和研究,做给你看。

没错,在她心中,漫天的繁星虽然璀璨夺目,但都是冰冷、孤独的。从父亲离开的那天开始,她憧憬的星星就被葬在了记忆里。

而人们眼中身为天才观星师的她,不过是个沿着未来的轨迹去追逐记忆的可怜人罢了。

正因如此,在她能挺起胸膛做父亲的那颗星星前。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会让诺亚的未来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