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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老看了看柳晓霁，随即微微闭眼，作假寐状。丝丝缕缕淡紫色气息在他头顶汇聚，忽而又飘到了柳晓霁周围，绕着后者打转。柳晓霁感到有周身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渗入。虽然惊讶，但她没有聚气抵抗，因为这可能是这位高手给予她的指点，机遇莫失。片刻过后，禾老睁开眼，道：“柳晓霁同学，你的心功天赋不弱，只可惜灵流不足，须多加修炼。”
柳晓霁脸有点红，她意识到了禾老是在提醒她多用功修炼。
“谢谢禾老指点。”柳晓霁谢道。
“禾老，竹子，柳晓霁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柳晓霁可要努力修炼了。她一拱手，退出了不陋轩。
禾老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这次汲翠，召来的人才不少，修炼天赋都极高。但是，最出乎我意料的……”他转头看向一边的竹子。“……是你。”
……
柳晓霁走入内庭。内庭草木稀疏，在炎日下毫无荫蔽。“热死了！”柳晓霁一边扇风一边想道。她试图像齐馨兰那样召来清凉的气体，但是无果。于是，她只好匆匆赶回宿舍楼，打算在自己的房间内修炼。
大地炽热，青色地砖在骄阳下无力地泛着灰白，路旁几株生着稀疏枝绦的柳树也蔫头耷脑。
“这极端天气，也太恐怖了吧。”柳晓霁暗暗叹道。
突然，晓霁眼前窜过一个矮小的人影。柳晓霁眼睛一花，急忙定睛一看，原来是杨凌导师。“柳晓霁，你跑哪去了！老夫找了你半天！”杨凌有些怒气冲冲。
“杨先生，对不起，我就是出了一趟内庭。”柳晓霁慌忙摆手辩解道。同时，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老师会找她。
“快跟我走，有件紧急事务。”
杨凌虽矮小，但是走路的步伐却快得很，柳晓霁需要小跑才跟得上。
好不容易，柳晓霁气喘吁吁地跟随杨凌进入了静阅室。
一进门，静谧的气氛立即将二人包裹了起来。眼前的一幕令柳晓霁讶异万分。只见长长的桌子上堆满了小山似的书籍资料，简直有半人高；烛光下，暗影摇曳，灰暗之色充满了半个房间。柳晓霁红唇微张，不知该说什么。
“柳晓霁，你来啦。”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柳晓霁吓了一跳，循声勘探，转过一座书山后才发现了在山坳里埋头读书的齐馨兰。
“齐馨兰，你怎么在这儿?”
未待齐馨兰回答，杨凌道：“柳晓霁，翠院有一位长老中了银水剧毒，剧毒自日月穴而入，顺着足少阳胆经直逼肝胆。为师叫你们来是为了查找解毒之法。”杨凌办事倒也利落，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还道是干什么呢，原来是当苦力来了。”柳晓霁寻思着。
“老师，不知中毒的是哪位长老?”柳晓霁试探道。
“林雨桥林先生。”
话语掷地有声，但是在静谧气氛中立即消散，没有回荡的余音。
“林先生?他那么厉害，怎么也会……”
柳晓霁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她甚至比齐馨兰还努力，因为林先生是她的老师。
柳晓霁看到了关于银水剧毒的记载，但无一解毒之法。气馁之时，柳晓霁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甜美的童谣声。“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上爬……”柳晓霁忽而想到那忍辱负重的蜗牛来。一只蜗牛尚且不放弃，只是负重而没有忍辱的自己岂能心生退意？想到这里，她又坚定了信心。
“该死的义务教育作文套路。”她不禁说出口。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经历了一次向来是胡编乱造的鸡血故事。
齐馨兰听语，微微一愣。她觉得柳晓霁刚才所说的词语莫名地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听过。
忽然，柳晓霁眼前一亮，脑中闪出一个大灯泡。“肝可排毒。”她念道。“如果将银水剧毒从肝处排出，会怎样？”
“会死。”杨凌的声音传出。“如果操作稍有不慎便会致使肝胆破裂。”
“那如果操作万无一失呢？”
“唉，凡事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呀。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杨凌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
“老师，如果先将灵流散入肝中，形成一条可供毒流同行的道路，避免毒流侵染身体组织，在将毒引出，您看，可行吗？”
杨凌手指抵颔，思索了片刻。“也不无道理。不过，这对心灵的感知力和灵流的掌控要求极大。极少有人能做到如此。”
“那老师有更好的办法吗？”
“暂且没有。”
这时，齐馨兰突然插口道：“敢问林先生还有几日?”
杨凌静默中摆出了三根手指。
“三日内，咱们还能找出更好的方法吗？”齐馨兰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看样子，她很支持柳晓霁。
杨凌迟疑，最终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下。
“那何不一试？况且柳晓霁的心灵感知力超强，异于常人。若用她的方法，林先生还有可能有存活的几率，若不用，他将必死无疑。既然这样，何不尝试一下呢？”
柳晓霁到这时才发现齐馨兰的口才是那样的好。就连愁眉不展的杨凌先生都为之毅然决然的气势动容。
“好！咱们就赌一把！”杨凌犹豫良久，终于一拍桌子，震得书籍纸页沙沙作响、烛火飘忽不定。
“柳晓霁，你的心灵感知力最强，你要试试吗？”
“我……”柳晓霁不知所措。她的灵流可不雄厚，况且，她才刚入医药之门。
见到柳晓霁眼中的不决，杨凌给她下了一支定海神针。“我会全身用灵流支持你，你只要把这事办好就行！”顿时豪气千云。
柳晓霁嘴唇颤了颤，眼中竟有些湿润。这些日子，林先生赐教于她，还时常给她补课，自己实力提升如此之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帮助。师恩重如山，何以相报？当尽绵薄之力，为恩师性命安危拼力一搏。柳晓霁喉咙中一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来。她点点头。
“谢过杨先生。”柳晓霁咽下了喉咙中的那块结，终于发出了声来，颤声说道。
杨凌沟壑万千的脸上展开了欣慰的微笑。他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所以感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微笑当然也不太自然。“好孩子……”老眼不觉翻出了泪花。
他上前一步，集结全身灵流，汇聚于食指尖。“把头摆端正。”杨凌说。柳晓霁依言照做。杨凌食指青筋暴起，灵流在指尖窜动，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团。心中一声令下，光团直射入柳晓霁眉心印堂。柳晓霁眉心像是扎入了一颗火烫的钉子，她紧咬嘴唇，忍住，没有叫出声来。她是一个坚强的人。
一会儿，眉间的烧灼之感消失了。柳晓霁摸摸印堂，那里毫无异常。但同时柳晓霁觉得一股雄厚的灵流涌入头顶百会穴，四肢百骸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轻盈之感。
“老夫几乎全身灵流都传送给你了。”杨凌失去了大部分灵流，精神萎靡，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柳晓霁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她向老师一抱拳。“谢谢老师！”
“我没了灵流，这段时间，要是谁欺负我，你们可得保护我啊！”杨凌找了把椅子坐下，虚弱地笑道。“柳晓霁，后天，医科病房，留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为师静候佳音。”
“柳晓霁当尽全力，不辜负老师的厚望。”
……
翠院，医部的一处静室。
厚厚的帘子将蝉鸣声声隔绝在外；静室内没有什么器具，只有两个蒲团；墙壁上点着几支蜡烛，火光摇曳，影动阑珊。其中一个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位老者。老者面色憔悴，时不时有银光从七窍散出。在老者后面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少女，柳叶眉秀，朱唇如画，但是眉间透着一丝不羁的气息。她着一席淡绿长裙，黑发披肩，双臂呈环装，双手在小腹前平摊，掌心向上，指尖相对，似在运气准备着什么。
忽然，少女合上的眼睛睁开，她双手摆出玄妙的印结，轻声道：“老师，您准备好了吗？”
老者没有反应。
少女咬了咬牙，额头不知不觉渗出细密的汗珠。为老师驱毒，她还是第一次做。“那我开始了！”
她左手食指抵住老者后背一处穴位，将灵流缓缓散出——缓到即使最灵敏的毒流都无法察觉。当然，老者也毫无反应。
丝丝缕缕灵流顺着老者已被毒流损伤的经脉流至肝部，在那里聚拢。这个工作的劳累程度远超于她的想象。灵流刚在肝中汇聚为一小团，少女就觉得心神疲劳。她忍住疲劳之感，心灵一丝不苟地感知着经脉和灵流的变化。起先，灵流团顽固不听使唤，无论少女怎样催动，都好像一块顽石一样没有变化。少女的心灵感知力几乎全都灌入了老者的经脉中。在超强感知力的催动下，那一小团灵流终于慢慢拉长、延伸、中空，形成了一个小管。少女这时已满头大汗，她咬紧牙关，遏制着正欲侵入意念的疲惫。她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心灵感知不能有任何差错。
“凝！路成！”
随着更多灵流的加入，小管逐渐坚实了起来，隐隐散出微光，好似一条通道。
第一步虽然成功了，但是少女没有因此而松口气。她用感知力缓缓移动着灵流小管，使其与老者的经脉对接。
“连路！成！”少女面露喜色，但悬空的右手却抖了起来。“心神损耗太大，要尽量快啊！”
“接下来：清路！”少女默念解毒步骤，刚才闲余的右手这时探出，心神将其稳定住后，抵住了老者背心的一处穴位。灵流奔出，在经络里转了一圈，疯狂地清扫着阻塞毒流蔓延的药物。
“轰——”一阵闷响从老者体内穿出，银白色的毒流凭空出现，如暴发的山洪直涌入经脉。右手指节变换，少女将一股更强的灵流灌入经脉中，与横冲直撞的毒流相撞。毒流虽说具有一定的灵智，但毕竟没有人类聪明。一旦撤去束缚，毒流就按预期疯狂地涌向它的目的地——肝胆。当少女的灵流与之碰撞时，毒流暴怒了起来，猛烈撞击着与之抵抗的灵流。银水剧毒毕竟是天下第五奇毒，攻势非同小可，少女渐渐抵御不住毒流的冲击，喉咙中泛出甜腻腻的腥味，头中一阵眩晕。
凝神！少女心中嘶吼。她可不能让先前那么多的努力尽弃。
少女的灵流渐渐后退，在毒流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引导它流向肝部。少女强咽下喉中的血沫，增加了灵流的支援。
滴水穿石。终于，在少女的不懈努力下，毒流被成功引到了肝中已经设下的管状通道处。
“最后一步！引排！一定不能有任何疏漏！”
这时，少女心灵感知力已发挥到极限，但接下来的步骤才是最需要感知力的。尽管如此，少女拼着透支的风险也要保证排毒的成功。
忽然，老者全身一颤，额头豆大的冷汗渗出。他脸部肌肉收缩、扭曲，显然在经受着经脉损伤的剧痛。
“老师，一定要挺住啊！”少女拼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二人汗水齐下，默默坚持着。
银白色毒流进入淡金色管道，绽出银光。两种光，一金一银，交错缠绕，美丽中散透着死亡的气息。
“收！”
金色管道听令，两端收缩，果断地包裹住其中的剧毒。金光团逐渐缩短，表面灵流翻涌，形成了一个圆润的球体。感知着盘悬于肝部的灵流球，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满足的微笑如花绽开。
“出！”
灵流球在少女最后一丝感知力的催动下缩小，凝实，最终从老者体内飞掠而出，悬于少女面前，像个小陀螺一般滴溜溜地打转。
“剧毒终于解了啊……”少女长舒一口气，看着盘坐于前、却依然闭目不醒的老者，她如释重负。脑中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是眩晕和一片漆黑……
从清晨，医部的一干人就在静室外安静守候。感受着不断散出的心灵威压，几位资历较浅的医师微微变色。“好可怕呀……”一位医师不禁说道。“后浪推前浪，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另一位医师慨叹道。“安静，不可打扰排毒。”医部大长老道。声音虽小，但无处不透着威严，几位窃窃私语的医师立刻闭了口。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午时的骄阳驱走了清晨的凉风，金光耀眼；傍晚的彩霞簇拥着火红的太阳徐徐下山，宛如皇帝下朝一般；影子从短短黑黑的一小段变为了暗灰的轻纱。
静室内传出的心灵威压渐渐弱了下去。医师们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都驱了一天的毒了！那个丫头行吗？”
“就是就是，那姑娘到翠院才一个多月，难道就能解天下第五奇毒？”
“杨凌让她来驱毒，必有合适的理由。他这个人不是一个不负责的人。”
众人又不禁纷纷议论了起来。
“你们可别忘了那个夏百川。”医部一位面容严肃的医师说道。
众人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那个叫夏百川的少年的事迹。五年前，夏百川来到翠院，一个月后，进入内庭；短短三个月，从赤级升为绿级；他成为了武卫系第一人，曾经以黄级的实力打败两个青级挑战者的合击。但是四年前，不知因为什么，他被驱逐出了翠院，自此再无耳闻。那个人堪称天才，至今，翠院甚至内庭都无人能超过他魔鬼般的修炼速度。
医师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如果那样的话，翠院岂不是又出了一个天才?长老们忽然觉得欢喜，继续等候少女驱毒。
又过了良久，医部大长老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情况有变！”他打开了静室的大门，一时却愣在了门口。
只见少女昏倒在地，一颗圆溜溜的金色光团正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眉心。
“银水剧毒在那个光团里！快阻止它！”大长老喝道。
但是，光团太快了。没等他上前去，金色就一闪，完全消失了。
众医师们骇然，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一个天才少女，竟就此陨落。
终于，大长老打破了沉默。“快看看吧。”他无力地走向门外的椅子边，坐了下来，颔首低头。
深夜，一老一小已经被安置在了医科病房。
那少女自然是柳晓霁，而那老者就是林雨桥了。
“林先生气色渐好，看样子银水剧毒已去。多亏了柳晓霁同学啊！”一位医师说道。
“唉，只可惜……”另一位医师惋惜地看看一边病床上的柳晓霁。
“喂！我徒弟怎么样了?”一声大喊传来。几位医师转过头去，却没见有任何人。
“是谁——”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老头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原来众人没看见他，是因为他太矮了。
这个小老头就是柳晓霁的师父，杨凌。
“还问我是谁?”小老头不耐烦地白了他们一眼，搬了个小凳放在柳晓霁的病床边，一跳而上。他看看面无血色的柳晓霁，心中焦急万分。
“她怎么啦？”
医师们没有回答，只是眼含歉意地望着杨凌。
杨凌细细端详柳晓霁的脸，只见她一呼一吸间，似乎有银白色的气流散出口鼻，在脸庞上方飘浮片刻后，又化作丝缕钻回了七窍中。
“银水剧毒好像被转移到她身上了……”
杨凌差点呛死，眼泪上涌。旋即，他又冷静了下来，道：“不对，这可不是中毒的表现。她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