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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爸爸会死。她有三个堂哥,老大开拖拉机出车祸,拆除了脾脏,在医院很久很久都没有出院,当时很多亲戚都说他人肯定是要没了。过了没几年,做电焊工的二哥遇到了火灾,听说事故特别严重,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挺不过来了。老三也在开车时出过车祸,听说当时医院不停的下病危通知,一个接一个的状况也让大家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恢复成健康的样子。这次同来长市的表舅是莉娜的邻居,住在莉娜家的前面,几年前就确诊了肝癌,现在他就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平时一起打打闹闹的姐夫安静的躺着。如果意外和癌症都没这么可怕,为什么莉娜的爸爸会躺进这个棺材。莉娜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是第一次,莉娜发现生命很脆弱,死亡很突然,医生能做的事很少。
从太平间回来,莉娜看见二哥来了,他从深市赶到长市,莉娜不太能理解堂哥的到访。堂哥因为父母离异经常和奶奶同住,但奶奶的葬礼,堂哥并没出现。莉娜以为相比于爸爸,奶奶才是堂哥更亲近的人。堂哥很久之前就辍学外出务工了,多年来与自家的走动并不紧密。莉娜还记得,当堂哥从火灾中恢复后谋划去深市务工。堂哥出发那天,莉娜因为在小婶家玩儿,一不小心参与了送别,尴尬的成为了自己家唯一的送行代表。莉娜本以为父母只是没有收到消息,因为莉娜记得二姑家的表哥要去上学时,妈妈专门去二姑家送钱的事。但堂哥出发这天,莉娜并没有等到爸爸。这件事一直让莉娜很混淆,她觉得家里亲戚之间关于养老、关于金钱往来的破烂事儿导致大家是不亲近的。虽然对二大爷行事的看法影响了爸爸对堂哥的态度这件事让莉娜并不认可。堂哥的出现让莉娜困惑,难道人们的恩怨真的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了。现在,有太多莉娜理解不了的事了。
大家又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要做什么,太平间停放尸体是要收费的,而且也并不能停放太久。
亲戚们似是都不敢拿主意的样子,只有我的表舅,还是心直口快的性格偶尔表达一句自己的看法,相比之下,莉娜那个厉害的妈妈显得格外沉默。最终,决定把尸体拉回家,到家再联系火葬。
堂哥在大家动身回家时返回深市,莉娜的小叔、表舅、姑父几个男的跟车回家,大姑、妈妈、莉娜买长途客票回家。
很久以后,与妈妈的一通电话让莉娜了解了堂哥出现的原因。那年堂哥在外做生意要用钱,求到莉娜爸爸,莉爸从银行贷了款,转借给他,当时这个钱还没有到偿还的日期。莉娜记得爸妈总说堂哥这个孩子仁义,看来,爸爸的喜欢不止于言语的夸奖,爸爸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准备从长途客运站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莉妈对大姑说,“大姐,去吃个饭吧。”大姑说“行”。
她们走进了一家面馆,大姑一进门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自己相握的双手。莉娜陪妈妈去点餐。不知为何,莉娜莫名生出一股火气,莉娜想起妈妈曾经跟爸爸抱怨,姑姑们来到家里,只会等着别人伺候。大姑今天也像来家里坐客的一样,面无表情,眉目低垂,莉妈把面端到桌上,莉娜在不悦中吃完了面。
在莉娜的印象中,莉爸这边儿的亲戚不太和睦。爸爸去世前的寒假,突然交代莉娜说,逢年过节莉娜该多去姑姑家走动走动。这让莉娜十分混乱。她不理解大人的关系为什么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和好。也不理解为什么今天自己家就突然有了这么多亲戚。莉娜无法意识到死生是人间的大事,却隐约感觉爸爸是个让亲戚们敬重的人。
莉娜从没有真正理解这件事会给今后的人生轨迹带来什么影响,也不知道,正确的反应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甚至,不悲伤。
出事前,小叔的货车经营不善,由于小叔的货车是爸爸的兄弟姐妹共同凑钱贷款买的,大家很想帮小弟弟一把,可小叔在外做事总是马马虎虎,眼看贷款就要逾期,他们兄妹商议,让我爸跟车帮衬我小叔。我爸本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给外人开车就只负责开车,很自在。但跟小叔的车不仅不能要那么多的工资,还很操心。他最终还是决定拉兄弟一把,没想到这一把没坚持到一年。
路上莉妈接到电话说送爸爸的车已经到了,问妈妈葬礼准备怎么办,是该土葬,还是火葬。因为奶奶是土葬的,妈妈说觉得也可以土葬。
第二天,莉娜想起妈妈曾经给爸爸买过一份保险,莉娜让妈妈打电话跟那个业务员报备出险。业务员跟妈妈交代说需要提交三个手续: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和户籍注销证明。
妈妈想起家里正在准备土葬,便通知小叔说得火化。小叔承担了莉爸的丧葬费用,葬礼在大伯家置办的。莉娜姥姥家的亲友们也都来到了莉娜家的城市参加葬礼。莉娜每次见到远道来的亲戚都非常高兴,可现在她见到很久没见的舅舅和姨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笑,似乎不太应景,哭,她却没有眼泪。
莉娜很想找到合适的情绪,但情绪出走了。
莉娜和妈妈到家时,送莉爸的车已经到家多时了,对于客死他乡的人,家里怕村民反感,所以把车停在了村口的围墙外。
莉娜和妈妈进门后,莉娜去打水洗漱,莉妈一进门就躺了下来。这时三姑坐在炕沿边儿上,小声的对莉妈讲述,自己把随礼的钱拿来垫付买棺材的费用了,现在,要改成火葬,店里不给退货,她身上再没别的钱了。
莉娜心中有点儿不悦,碍于是长辈,没有直接发起争吵,她把目光投向侧卧在炕上的妈妈,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原本眼睛微闭着,听完,双眼紧闭了一下,眼周显现出由于挤眼而产生的皱纹,莉娜看见妈妈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把手中的毛巾啪一下扔在水盆里,双眼盯着三姑的眼睛说:“三姑,没钱随礼没关系,我们家不差这四百块钱,丧葬费用说好是我小叔承担,如果这钱用来买下葬的材料,你应该跟我小叔要这个钱。”三姑被莉娜的话惊的怔了一下。亲友们随份子的钱,自然是我妈收下,因为那是爸爸妈妈社交的痕迹。而爸爸葬礼的费用,事先有约定是小叔负责,直到爸爸去世,小叔还有拖欠着爸爸的工资。大家舟车劳顿,三姑选在这时去聊这个事儿也实在不是时机。但让莉娜最气的,是妈妈从一个只手遮天的独裁者,一下变成了一只无人可依的小鸟,这根本不是妈妈的性格。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就算整个生活都崩毁了,也要挺起胸膛直面风雨。
莉娜觉得葬礼就像是一场忙碌的梦,这场梦里,莉娜没有掉一滴眼泪,梦里登场的人物都模糊在一片,分不清个数。葬礼结束后莉娜就返校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感觉,感觉走失了,连同她的眼泪和睡眠。
她开始不太能分清白天和黑夜,也不太能分辨天黑的时候自己睡没睡着,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是飘回了她以前的房子,正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某个寒假早上发生过的生活场景。那个场景里,刚睡醒的自己爬起来,打开厨房的门,看到爸爸正在往炉子里添柴,莉娜问他,今早吃什么?他说,问你妈,莉娜转过去问妈妈,妈妈说吃包子。然后,莉娜看着自己醒了,醒来的那个莉娜发现爸爸真的在炉子旁边添柴,便想测试下他的反应是不是真如她梦里那样,便问他,吃什么?他回答,问你妈,妈妈果真说吃包子。她正看的出神,突然想起,不对,这不是真的,我刚刚参加了我爸的葬礼。此刻我应该是在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