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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毅感到手上传来微微的震感，缓缓抬起提灯。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巨大的身影行走在如同微缩模型一般的城镇里，同时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影身上除了视觉以外的所有其他感觉。
莫名地，他听到了那句“鸟儿生来有翼”。
自己的梦里也有有关“鸟儿为什么要飞翔”的讨论？
白天店里想不出来，晚上入梦接着想？
陆毅承认，自己现在有前世做高数题的感觉了。
这就是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这答案是怎么回事？
鸟儿飞翔，是因为它们生而有翼？
这就是自己的答案？
自己是这么庸俗的人吗？
陆毅神色复杂地盯着下方的安东尼，梦里繁杂的街区比陆毅想象中的乌枸城街区还要复杂，但即便如此他也可以轻松地在其中定位到安东尼的位置。
准确的说，他是定位到了“因为鸟儿生来有翼”这个念头的位置。
“要不，趁着做梦把这个念头掐掉，装作无事发生？”
即便是在梦中，没有任何人看见，作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人，想到自己居然生出这种宿命论般的想法，也让陆毅老脸一红。
夜空下，娜塔丽的呼吸几乎停止。
她抬头，仰望着那几乎可以说是取代了黑夜的巨大黑影。
若不是月亮的光辉无法阻拦，从那巨大黑影的胸口透漏出来，她甚至觉得祂就是黑夜本身，对抗世界，将祂的信徒拥入怀中。
何等伟岸，何等强大！
这就是东方教派的神明么？！
娜塔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胸中荡漾，她有些想哭。
她偏过头，发现朱爱琉紧闭双眼，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东方的信徒得到了神明的回应。
凝视着朱爱琉的侧颜，娜塔丽明白了，自己心中涌现的，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
是嫉妒东方教派有个会为了信徒现身、会全力回应信徒拼上信命的祈祷的、热烈无比的神明？还是嫉妒朱爱琉，有着即便赌上一切、自身入局，也依旧能全心全意信仰自家神明的恬淡自信？
或许两者兼有之。
娜塔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记忆中全盛时期的女神，也没有东方教派的神明强大。
看看这宏伟的身姿！
这还只是部分的投影！连真身都没有降临！
娜塔丽的心中突然涌现一股释然。
对，这才对。
这才是神明该有的样子！
和那个安东尼有着本质的不同！
那安东尼果然是个伪神！
不远处，高塔上，安东尼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样，连呼吸都谨小慎微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那神明的虚影。
危险！危险！危险！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他快跑。
久违地，他感到心里发怵。
作为世人眼中的“登神者”，安东尼了解一些旁人并不清楚地迷辛。
——真正的神明现在不是都在幻梦之中，不能出手吗？
面前的这尊神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东方的神明，不归幻梦管辖的吗？
有这种事？
然而，没等安东尼细想，他就看见，天空中的虚影一晃。
夜幕缓缓坠落。
——天塌了！
那是神明伸出了手掌！
“这合理吗？！”
安东尼嘶吼，如同原始的野兽。
不可能，不可能！
我才该是能在现世活动的，唯一的那尊神明！
……我和祂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在投影被压碎前，安东尼只剩这个念头。
……
“嘭！”拳头用力砸在桌上，带着桌上的茶杯狠狠飞起，茶水四溅。
“请问……”圣殿骑士看着面色铁青的安东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哈，安东尼，你失败了！”在圣殿骑士面前，一个恶魂探出头来，但它身后的圣殿骑士却视若无睹。
“闭嘴！”安东尼咆哮出声，面前的圣殿骑士脑袋一缩。
沉默片刻后，安东尼整理整理衣领后说道：“通知下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只是暂缓对东方教派的处理。”
“你还要继续？”见那圣殿骑士走了，数个恶魂从房间的桌子、衣架、书柜……各个地方显出身来，连带着整个房间都降了几度。
恶魂们环绕着安东尼，嘟哝着，像是杂乱无章的呓语：“斯图尔特的力量很强，你又受了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方神明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即便是这些恶魂们也能看出，安东尼的状态很不好，投影被生生压碎，他收到了重创。
“那个东方神明，我不好受，祂也不会好受。”安东尼闷闷地回答到。
在投影被压碎前，安东尼进行了祷告，向永眠中的飞马女神祈祷。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恍惚之间，房间的地板变得透明，地板中凝固着一个雄姿英发、下半身为马形的女子。
那是沉入幻梦的飞马女神的躯体。
安东尼的本体与飞马女神的躯体距离极近，借用了女神的神力，他试着探知了陆毅的虚影。
“危险等级是随情绪变化的，越是强大的存在，越会有平稳的心境，也就越难激起强烈的情绪。”
安东尼抹去嘴角的鲜血：“随着这次情绪的释放，祂的危险等级下降，不会再有力量影响现实。”
“祂一时半会绝没有再战之力了。”安东尼盯着恶魂们，但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安慰自己。
“况且，三个月后是皇帝的七十岁诞辰，将会与桧木王朝的三百年庆典一同庆祝，这样的机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等到的。”安东尼又补充到。
皇帝的诞辰与王朝的纪念日，两者交汇，这既会是一场旷古烁金的盛大庆典，也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滔天巨浪！
在这场洪流中，有人会就此淹灭，再无消息。
也有人，将会乘着冲天的海浪崛起！
消灭斯图尔特，自己为之奋斗了的百年的政教合一的理想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也罢……”恶魂们见安东尼如此执着，也不再劝说。
“我们只是想告诉你，距离‘父’的苏醒，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闻言，安东尼的脸上有愤怒与不甘一闪而逝。
“我知道，我知道……”
但他最终还是将这些情绪压下，跪地行礼。
“一切都是，以‘父’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