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名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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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咳咳…………”

“娘啊!我的亲娘啊!你……你这是怎么了,昨个不还好好的吗?那个……红翠,黄花,你们怎么看着老太太的!小娘养的玩意!都是吃干饭!”

甫一进门,“他”就看到自家老娘这番丧气模样,顿时心中一抽,嚎着嗓子哭了起来。

看着老太太身边两个低着头的美婢,“他”给一旁吊眉耷拉眼的大儿子使个眼色,儿子瞬间心领神会,招呼一声下人便拉着那两个明白过来哭天喊地的婢女出门去。

“他”跪着爬到老娘身边,满脸热泪的扶着干瘪的手。

“咳咳……儿啊……你有出息……为娘没什么好嘱托的……”

在自家老娘断断续续的唠叨声中,“他”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不像是母亲发出来的。

“邵……闇……安……邵……闇……安”

起身环顾四周,没人。莫名其妙,“他”用随身携带的烟枪敲了敲秃头,只当是幻听。

老妇人猛喘了一口粗气,再长长的呼了出去,“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差不多了。

“娘啊,你说……我听着呢……”“他”哽咽到。

“……儿……还有一件事……等娘死了…………要和你爹邵平埋在一起…………你不能忘了……不用办的太大……女人家办的太风光……要……要戳脊梁骨的……你爹也不安生…………儿啊…………你可听好了?”

“邵……邵平?邵平是谁?”强装悲伤的“他”一愣,感到一阵怪异,不知为何,有关死去老爹的记忆犹如一排排针刺与火炙,每每想起便如剜目凌迟,让“他”不愿想起。

也许正因如此,“他”感到更奇怪了,自己明明没有关于这个邵平的记忆,为什么一听到名字,脑袋就一阵刺痛。

“听……听好了,听好了”他回答道。

老太太听他说完,如释重负,痛苦的喘完最后一口气,走了。

从门外等候多时的两个儿子和他们婆娘带着下人们,该入殓的入殓,该穿衣的穿衣,下人们忙前忙后,而“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刚才刻骨铭心的痛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外人一样。

不明所以,却又无所谓。

老娘葬礼上,自家婆娘带着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一起跪在地上,哭的很凶。

其实“他”知道两个儿媳妇袖中都藏着姜片,自己的婆姨也没有真心实意,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娘死了,自己连半分悲痛与失落都提不起来?

“他”想不明白,“他”能做的只有装上烟锅,一遍又一遍的抽着旱烟。

“少……闇……岸……滋”

忽然,“他”跪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头,脑海中的声音又一次想起,那些无意义的呓语使他头痛欲裂。

在众人诧异和不安的眼神下,“他”哆哆嗦嗦的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掏出一点“土”塞进烟锅里,感受着一阵阵从头皮爽到股沟里的快感,不断冲刷着“他”的大脑,“他”快要失去意识,喷涌而出的小便浸湿了他华贵的绸缎裤子。

“他”喜欢这种感觉,吸入那土之后的幻觉比一切都虚幻,但那种快感却比一切都真实。痛并快乐着的大脑不断告诉他,“他”需要忘了些什么,才会得到些什么。

“他”犹豫,挣扎,想要放弃,又负隅顽抗,最终“他”听天由命,去他妈的!

失禁的“他”被仆人背回去,昏沉的夕阳下一个卖糖人的小推车缓缓路过,一声声的吆喝吵得“他”烦躁不安,“他”费劲的睁开了双眼,或许在哪听到过,可能吧?也许?

“他”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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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送走了师父,他也成了一个老头,自以为有文化,高人一等的老头,他的晚年没有朋友,或者说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执拗,自大,故步自封的老人当朋友。

毫无疑问,多年的大烟和马蹄土把他变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废人。此刻“他”流着长长的口水,鼻涕糊住了嘴巴,躺在床上等死,一如当初“他”的母亲。

“他”双眼空洞无神,形销骨立,富贵生活让他从消瘦变肥胖,再到如今的瘦。就像孩子从羸弱走向生机勃勃,再从生机勃勃走向年老的羸弱,走进坟墓。

回顾自己的一生,“他”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这短暂的百年仿佛并不真实,小小的人生好像是幕布上的皮影,任人操纵,毫无生机,而他,自始至终都犹如局外人,隔岸观火,管中窥豹。好像自己不是自己,自己又是自己。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去理会身后刺痛瘙痒的褥疮,平静的生活让“他”感到一阵不真实,像是虚幻。但何为真?何又为假?

“他”不清楚。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百衲衣的邋遢小孩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孩子是两个儿子找的,专门照顾“他”这个将死之人。儿子们整日里忙着争家产,哪有时间看“他”这个要死的爹?就连两个儿媳妇也嫌着晦气,不让自家孩子靠近远远的扔在小房子里等死,勉强找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每天送送饭,不让老爹饿死,算是这一大家子孝子贤孙对“他”最好的回馈了。

“他”不怪他们,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事实上,没有人不怕死,但“他”已经过完了人生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尽了泥腿子几辈子也俢不过来的荣华富贵,似乎也没什么遗憾。

冥冥之中,“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已经活的够幸福了,去死吧,去死也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亡不过是另一个起点,另一个享福的开始罢了。

那个声音根植在脑海,根植在更深的意识,而“他”对此深信不疑。

去死吧。活了百岁人寿,还要求什么呢?

“他”也累了,就这样吧,闭上双眼,差不多该放手了。

一口粥被送到“他”嘴里。

“他”看着眼前的孩子,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自己平淡一生的结局竟只有一个小孩做见证。

“他”自嘲的笑了笑。

“娃儿……你叫什么?”

“俺叫狗娃。”那孩子嘬着手指,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为何,那孩子身上的百衲衣变得五彩缤纷,甚至有些绚丽夺目,看得“他”有些晃眼。

“他”随意的笑了笑,扯了扯嘴角,并不想再问下去。

但是,

“那你呢?你叫啥子嘛?”

“哈哈,娃儿,直接问长辈的名讳可不礼貌,呵呵,我叫…………我叫…………我……我……”

“他”的神态从自信骄傲逐渐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哆哆嗦嗦重复了半天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