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苍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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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不好意思,这是龙虎关,可不是什么无边绿翠凭羊牧的关外大草原!

虽不是呆在大草原上,但老道看着眼前邋遢的少年,彼此大眼瞪小眼,此刻的心情却仿若一万头牛羊狂奔而过,不知所云。

老道蹲在地上,扣了一下脚指缝里的污泥,随手一弹,却是长叹一声。

“你这小娃娃,道爷我怎么看也不像是那大富大贵之人,你老缠着我算个什么事?前街富贵巷里锦衣玉食的人家多了去了,你随便找一家,也好过跟着道爷我不是?”

望着眼前单论邋遢程度不比自己差上多少的少年,老道不禁无力哀嚎,这龙虎关里倒真是龙虎行,这不,刚摆脱了一个大因果,这又赶巧似的来一个,还是那种自己这等修为都看不透的。

来就来吧,萍水相逢不过路人,仅仅点头之交老道也不介意帮上一把,偏偏少年认准自己咬死不放,死活都不肯走。

看着眼前毫无疑问又一个好苗子,寻常宗门碰到一个都得高呼祖宗显灵,祖坟冒烟,但此刻老道实在是无心多事,师父留得遗命咱做徒儿的完成就行了,传承宗门虽重要,但多染上因果就实在不必了。

如今天道易变,天下气机自龙虎关勃发,再过十年又是一大批好苗子出世,虽说咱道门庙小,容不下什么大佛,但十来年后随便找个信得过的好苗子也算传宗接代,无愧祖师了。

总好过于在这龙虎关上找个不明不白的徒弟,谁知道是不是不怀好意?修道者中不乏以天下为棋盘,苍生为棋子的大谋士,又有谁谁能保证这两个好苗子不是人家故意推到你手上来的?

老道自认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随便逛逛就能遇到两个修道奇才,万一踩进某些老不死的陷阱里,那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为人做嫁衣。

少年衣衫褴褛,筋骨消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面色如野草,头发蓬乱不堪,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指甲缝里的污泥扎根深重,脚底板上盖着厚厚的老茧,小小年纪却一副常年行走的模样,看得老道也不禁咂舌。

眼前的孩子似乎已是见证了人间疾苦,连话也不愿意说,以至于老道问话,他也浑然不说。

只是看着他那一双琉璃般清澈纯粹的眼睛,老道叹了一声。

无垢心!

当真是躲不了吗?

时间还得稍稍拨回之前,那是一个和煦的上午。

天苍苍,野茫茫。

老道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大鸡腿,晃晃悠悠的穿梭于大街小巷,闲得发慌,一点也没有秉承师尊遗命的紧迫感。

路边的野狗怕是一辈子也没闻到过如此“美味”,顿时被老道手上鸡腿的香味馋疯了,张开血盆大口“汪汪两声,竟是要冲上去!

老道蓦然一惊“救命啊!谁家疯狗咬人啦!”急忙顾不得捋起风中舞动的大袖子,踮起草鞋,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老道前面跑,野狗身后追。转过三个弯,过了两个巷,一向嗅觉敏锐,视力出奇的野狗竟也迷失了老道的方向,野狗原地发懵,嗅了嗅鼻子,已是不见老道踪影,只空空留下一个啃的只剩半拉骨头,骨头上还残留着口水的鸡腿。野狗顾不得许多,总之是赚了。

再说另一边,刚刚打赢这场追逐战的老道大口喘气,随手在道服后背上已经黑的看不清,但仍有着不俗的花纹上抹了抹,擦去了手上最后一点残存的鸡油。

老道抬头看了看,顿时后悔早点吃了鸡腿,错过了一场“大戏”,眼前这一条小巷子,四五个半大少年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拳打脚踢。

老道只当做是凡俗少年玩耍生气,并未在意,转身欲离开。

只是,

“哈哈哈哈,小乞儿,干嘛那么小气,你那布偶丑的要死,你给我我还嫌埋汰呢?不过给俺看上一看,你都不愿意?这下好了吧?”

阴暗小巷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男孩,带着一群歪瓜裂枣的“小弟”,一脚踩着地上破碎的布偶,另一只脚踩着那个指甲缝里满是污泥的邋遢小手。

粗麻破布做的布偶并不好看,沾上灰更是显得破败,只是碎裂的布料间依稀可以看出那密密麻麻的针脚,足以彰显制作者的苦心。

只是现在,布偶小老虎已是被踩在地上,“虎头”不知所踪,浑身支离破碎,露出破布里柔嫩的草根。

邋遢小手的主人恍若未闻,一只手被踩着,另一只细瘦的手却要从同龄的半大少年裆下穿过,去拿属于自己,贵重等若生命的东西。

此时小胖墩却是两个脚都踩着东西,一时间倒也不好挪腿,小胖墩眼珠一转,一旁尖嘴猴腮的小弟连忙会意,一脚踹开了瘦弱少年的另一只手,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哈哈哈哈,真是个孬种,连自己的东西都保护不了。”小胖墩得意的笑了,格外刺耳。

一旁的小弟见状,急忙捧哏道“老大,这小子不仅是孬种,更是个野种!不知是谁家的,是他那老娘不知道跟哪个野汉子野合生出来的!”

众小弟也不堪示弱“对对对,他就是野种,还是个丧门星!刚来就克死了他爹娘,这不,前两年还克死了他那个瞎了眼的奶奶。”

“野种!野种!丧门星!野孩子!打倒你!快去死!我们是英雄!”

孩子们肆意大笑着,异口同声,捡起石头,向瘦弱少年扔去,辱骂和石头如同狂风骤雨,人性之恶在此处淋漓尽致。

瘦弱少年却不得拿起布偶,他收紧身体,蜷缩在角落,此时的他,比野狗更像条野狗,肆意承受着苦痛,承受着冰雹般的石头。

只是少年琉璃般澄澈的淡白眼珠里,并未看到任何感情,有的只是纯粹的冰冷,简单的冰冷,仿若寒霜万年的冰冷。

老道身躯颤了颤,原本要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身。

少年们听到一声叹息。

正当众人莫名其妙之际,以胖墩为首的半大少年们忽然感觉一阵模糊,原来是忽的狂风大起,吹动周遭泥沙,等到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看,哪还有布偶和少年的身影?

柳树巷下。

买糖人许三儿只是一眨眼,一愣神的功夫,就看到摊前钻出一个挺着菊花般脸皮的老道,登时整的许三儿三魂吓走了七魄。

回过神来,只见老道左摸摸右摸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铜钱,“老板,来个糖人呗?”

许三儿看着眼前的老道,正想叉着腰说三文钱都不卖,但看到老道身后的邋遢少年,忽的默不作声,收下了老道破旧发黑的铜钱,递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糖人。

“先生存好生之德,会有善报的。”老道咧开大嘴,露出整齐的大黄牙。

许三儿倒是摆了摆手,示意老道自便。

已是正午,日头浓烈,糖人很快就化,老道看着“娇嫩欲滴”的糖人,心中犹豫,要不要咬一口再递给少年。

终究是狠下心来,一股脑推了出去,手中攥着破木偶的少年并未拒绝老道的好意,默默接过,默默舔吃。

少年的眼神依旧冰冷,只是看向救了自己的老道,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

天底下的好人不多,尤其是在这些年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少年眼里,一支糖人,一次帮助,却好过那些所谓关门外施粥里面掺沙子,暗地里男盗女娼的钟鼎鸣食人家。

少年并非不会说话,只是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奶奶死后,让本就话不多的少年愈发沉默,邻里视自己为灾星,大多闭门不出,哪有往日一把米一点油的香火情?半大少年,父母亲人俱亡,孑然一身,每日饥餐露宿,和野狗抢食吃。

少年心中的痛苦与悲伤,说给谁听?

或许是看在眼前肮脏但至少还心善的老道,或许仅仅只是一个糖人,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少年决定跟着老道。

但老道决定给完糖人就走,唉,因果,又是因果,只是祈祷这次也能和那邵安一样,路人就好,路人就好。

可惜事不遂愿,眼前的少年亦步亦趋,丝毫没有离开自己的意思,老道犯了难,说吧?拉伤了孩子的心,不说吧?带这个“累赘”还怎么完成任务?

冥思半刻,老道终究是将心一横,提上一口气,出现在几十步外,回头看,少年疯狂的如野狗般朝自己跑来,老道感觉一阵头大。

太阳当空照,被少年“逼进”山林里的老道真是欲哭无泪,自己怎么躲都能被少年找到,而且每回找到老道,少年都默不作声,打定主意不发一言,倒弄的老道左一个不是,又一个不是。

天渐渐黑了。

蹲坐在树上的老道无力的啃着一个苹果,看着下方茫然若失,身上沾满泥巴却仍意志坚定的少年。

远方传来披此起伏的狼叫。

老道一天第四次叹息。

老道抱起少年,运气朝关内飞去。

“真是怕了你了。”

天苍苍,野依旧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