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言出必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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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缓缓的驶入了炎阳城。

今天的城门口除了守城的府军,还多了不少宪司的差官,看上去府军盘查得也比平日里要严格,不过总给人有种草草了事的敷衍感觉。就像是看见他们这支商队,车上都插着“广惠”旗号,驾车的伙计又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就只是上前打个招呼,简单数了数人数人头,围着车队看了看也就放行了。

炎阳城中的百姓一如既往的生活,他们没有感受到城中宪司、府军、禁卫或者那些江湖帮派有任何的异样。如今的炎阳城,乃至周边诸多郡县都是暗流涌动。今天一早,经略使召集了所有亲信将领开始在军中肃清隐患,凡是被调查出来与刺史和京城势力有关之人,一律严办。凤阳卫里每一个人都在颜严亲自督办的层层甄别中感到了紧张的气氛,没有任何战事的军营中却充满了血腥之气,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岌岌可危。对手都将手伸到自己的锅里了,自己人如果是秋毫不觉,那已经说明问题很大了。军队与其他行业不同,他们在百姓看来是自成一个体系,与市井隔离,所以这些军中的肃反百姓们完全不得而知。

云雾山事发,威远镖局连夜撤掉这里的全部人马,至于今后是否还要换一批人卷土重来,可能要再看看史东星的想法了。粥场附近,少了那些令流民紧张兮兮的马车,没了那些如狼四顾的贪婪的眼神,流民的紧张心情一下子就舒爽了起来。

史东星这个人十分狡猾,也特别无耻,此时他就隐匿在刺史府内,一边等待伤势痊愈,一边与刺史商量尽快恢复炼药之事。他还得寸进尺,打算就在这刺史府内实验他的丹药,也就是说他仍然需要有相当数量的无辜的人被抓进刺史府,受其残害。

刺史郭钰虽然十分厌恶史东星,厌恶他如此不知轻重。但是,他没有什么办法请走这尊瘟神。不久前,他收到了上官丞的书信,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史东星炼丹,特别提到:要无条件的满足史东星的一切要求,哪怕是得罪了经略使,甚至是惹怒平西王。

说实话,郭钰的心中充满了怨气和悔意,他原本在户部只是个员外郎,被边缘化得十分严重的一个小吏,好事没他,坏事也没他。都怪他自己不甘心如此碌碌无为就干到退休,绞尽脑汁要在“晚年”“拼搏”一把。他有个女儿生得漂亮,于是就动了歪脑筋,找了个机会将女儿献给上官丞的儿子上官桀,幸运的是居然还做了世子侧妃,总算是抱住了怀化大将军这棵大树。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官丞对这个前二十多年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的亲家翁还很欣赏,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很快就帮他谋到了这个外放的机会,一下子官升三级,从正七品的一个闲职一直升到了从五品的州刺史,妥妥的地方大员。

他起初是满心欢喜的上任,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蛰伏就是韬光养晦,多年的隐忍现在终于得了福报,终于可以大展宏图,到了陕州一定要大干一番。可到了地方上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陕州不比中原的冀州和青州,这里不说有多清苦吧,总算不上富庶,想一下子捞个盆满钵满不大现实。而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整个西川完全是平西王的地盘啊。这片土地上养出来的人都是民风彪悍,西疆又是常年战事不断,官场以武将为尊。人家冀州、青州这些中原地界上的一州的军政大权都是刺史一人独揽。可他在陕州,兵权并不在刺史手里,就连禁卫军都是人家平西王的亲卫三军之一的凤阳卫,他就感觉自己到这里每天就跟坐牢似的,被颜严那帮本地将军们给看的死死的。

他上书给上官丞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诉苦,结果上官丞顺势给他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帮手,比如宪司的正、副提刑使,几个相对富裕一些郡县的郡守和县令,这些人打着刺史的名头迅速的掌管了工商、民政等施政部门,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些能人,相互之间在陕州官场上配合得也极为默契。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上官丞早就安排好了的阴谋。他就是主动送到人家桌子上的一盘菜,被顺水推舟的就给送到平西王这张桌子上来恶心人家。

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甚至这件如此反智的安排,似乎都是在故意试探平西王的底线,目的就是要在西川搞风搞雨,牵扯平西王的精力,这样上官丞好专心壮大自己在京城的实力,扶持太子,进一步掌握京城周边的权势。

上官丞远在京城,一旦平西王有所不满,展开行动,他就是那个被西川官场挂了牌的眼中钉、肉中刺,首当其冲的就得被拿来祭旗。所以尽管他知道如今上官丞使出了这一套就是个阳谋,自己也已经早已入局、身不由己。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就希望上官丞到时候能够顾念亲情会护着他的周全吧。

……

广惠医药商会是由药材商号和医馆这两类相关行业共同组成的一个自律组织,总部设在了宁州的泉城,商会中名气最大的医馆就要数山海医馆了。车队入城后,薛彦卿首先想到的就是山海医馆,于是脱离商队独自驾车奔了那里,其他人则各自去找自己应该送货的药铺去了。

山海医馆在炎阳城西的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薛彦卿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姓薛,山海医馆泉城总号的馆长他也姓薛啊。他驾车行至街角,习惯性的停下马车,来到一间烧饼铺子,准备买些烧饼。这家的吊炉烧饼肉馅里加了些中原来的特殊的香料,风味独特,他每次只要到这里就会买上一些给大伙都尝尝。

就在他等着老板给他装烧饼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转头望向了山海医馆。说来奇怪,山海医馆的门口站着十来个宪司的巡吏,今天这宪司是格外的勤快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这个时候出入山海医馆的应该尽是些百姓,作为远近闻名的医馆,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人进进出出的。而且这里通常都会有很多马车沿着街巷排成一列纵队,都是远道而来看病人家的车马,而今天却都没停在这里,好像都停的远远的,似乎都被赶到对面的街面上去了。他多了个心眼询问了一下店家:“老板,这山海医馆是出了什么事儿吧?怎么这么多官差在门口守着啊?”

“哎呦,我跟你说,你到那边的告示牌看看就知道了。说是山海医馆的医师仇红英勾结山匪,拐卖儿童,官府正在通缉她和她的儿子。宪司来了好几个判官把医馆给查封了,那不,来看病的都被赶走了。得,烧饼给您包好了,您拿好,您呀,也别打听了,官府的事情咱们老百姓管不了,也不敢多说。”

“嗯,好,多谢老板。”薛彦卿付了钱拿着烧饼离开。他感觉到不妙,觉得车上的母子似乎就是官府想要找的人啊。这趟差事怎么这么扎手吗?十两银子,这可看也不一定是赚钱啊。他不动声色的将马车停到一处街边不起眼的地方,找到告示牌,寻找关于这件事情的告示。

告示牌前站着许多人,大家议论纷纷:“仇大夫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勾结山匪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瞎说,你有没有良心?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儿子的腿就是仇神医给治好的,人家说是举手之劳,一个大子儿都没收我的。我偏就不信。”

“就是啊,她可是出了名的神医。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都传粥场那伙人就是人贩子,抓了很多流民的孩子,可有几个月了吧,宪司可都一直不管,八成这事跟官府都勾着的,我猜这事儿多半儿是有人诬陷。”

“用脑袋想想,肯定就是诬陷。”

“嘘,可不敢乱说啊。”

“对,小点声。”

“这陕州的官场可不是以前的官场了,大家都少说两句。”

……

薛彦卿听了半天,多数的百姓是认识她们母子的,而且听上去仇医师的口碑不错,不似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而且她们母子现在受伤昏迷,定是遭到了什么不测,看上去像是被人陷害啊。是那名高大的汉子吗?不对,他似乎不像是要害了这两人。这件事有些蹊跷,她们若就是山海医馆的人,这事儿我还真得管到底啊,该怎么办呢?这件事有些棘手,他一时也不知所措了。

正琢磨呢,他看见了一个熟人从山海医馆所在那条街的街角走过来,正是山海医馆炎阳城分号的掌柜刘承恩。这不巧了了吗,这事儿跟他商量商量不就好了。

“刘叔!”薛彦卿迎面就走了过去打招呼道。

刘承恩正闷闷不乐的从医馆出来,他得知了宪司要捉拿仇红英,还暂时封闭了医馆,何时能够重新开门营业还未可知。正在大为震惊之时,心里十分困惑,思量着想到宪司找鲁知事(鲁孝源)打听打听。也没注意迎面来人,这一声刘叔被人这么一叫,他立刻怔了怔,等看清楚来人这才露出点笑容。

“彦卿,你何时到的炎阳?怎么不去医馆?......唉,你看我这脑子”刘承恩自知失言,赶紧说道:“医馆出状况了,你先跟我回府去,我再跟你慢慢说。正好,你回泉城的时候跟老爷把情况也讲讲。”说完,也不由分说拉着薛彦卿就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哎,刘叔,你先别急,我知道医馆出事了,我刚看过告示了。”薛彦卿把嘴巴靠近刘承恩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到:“刘叔,仇红英是不是咱们医馆的人?以您对她的了解,她会是坏人吗?”

“嘶,彦卿,你别听官府的那些人瞎说,咱们医馆的医师个顶个的都是好人。仇红英医术高明,到咱们分号有一年多了,这个女子菩萨心肠,救人无数。以她那一身的本事,怎么犯得上干这样的勾当。”刘承恩十分笃定的说道。

“刘叔,你这么说我就有数了。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两个人。”薛彦卿小声的说道。

“彦卿,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带我见什么人?我这还有正事儿呢。”刘承恩询问道。

薛彦卿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拉着刘承恩的胳膊往自己的马车走。“刘叔,仇医师母子在我这儿。”

话音刚落,刘承恩怔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然后又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当真?怎么会在......”

“嘘,咱们回头再说,她们母子现在都在我车上,出了点事情,昏迷着呢,咱们先去你家,到家了再详细说。”薛彦卿打断了刘承恩,拉着刘承恩就上了车,二人直奔刘承恩的宅子就去了。

刘承恩是本地最大的医馆掌柜,说不上是多大的富贵,但是宅子、田产自然是置办的也都不少。他在城西就有一处别院,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在那里赏花、种菜,简单体验体验闲云野鹤的生活,偶尔也会邀请几个好友一起聚一聚,这样也不会打搅夫人和孩子的生活。

不多时,二人驾车就来到了别院,这里确实是片世外桃源,曲径通幽的没有多少人往来,二人也就踏踏实实的将仇红英母子抬进了别院中。

“此女正是仇红英、这是她的儿子洛长青,这是个好孩子啊。彦卿,他们怎么会在你的马车上?”刘承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是这样……如此这般!”薛彦卿将今晨在驿路上接受高大汉子委托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自己心下体会,这么蹊跷的事情让自己给碰上了,如今他们收留了一个通缉犯,不但没有悔意,还一心觉得这是善举,心下都不免得有些恍惚。

“刘叔,你快看看她们是怎么了?这么久可都一直在昏睡啊。”薛彦卿问道。

“我刚看过了,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子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经历了一场厮杀。身上的衣服,部分皮肤、毛发都有被烧灼的痕迹。不过她们目前呼吸平稳,体温正常,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倒像是被人下了迷药,暂时昏迷不醒。你在这里守着她们,我去烧点热水喂她们喝下去看看。”刘承恩虽然只是医馆的掌柜,主管的是医馆的账目、人事等经营事物,但是他却也是从小就在医馆学医的,只不过天赋上差了一些,钻研医术难成大器。不过他见过的病人也多了去了,这点基础的经验和手段还是有的。

山海医馆炎阳分号这些年原本也没有个特别有名的医师,其实整个西川来说就缺少良医和名医,远远比不得中原富庶之地。这一年多来,还就是这仇红英成为了他们分号最炙手可热的大夫。他曾经还十分担心,仇医师有了名气之后会前往冀州甚至京城呢。可时间长了,大家都发现人家仇医师并不为名利,挺满意自己和孩子现在的生活,跟大家相处得都十分融洽。

不一会儿,刘承恩端进来一壶水,他在水中加入了几枚切开的柑橘和一些薄荷叶,用汤勺将水慢慢的喂给仇红英和洛长青喝下去。顺利喂了水,二人在一旁又等了一会儿,果然,仇红英慢慢呈现出要苏醒的状态。二人也不急,又稍微等了一会儿,仇红英醒了过来。

仇红英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的意识开始逐渐变的清明,刚才喝进嘴里的水中含有柑橘和薄荷的清苦,这两种味道有助于刺激她的意识快速的恢复。她的感受慢慢的变得强烈,最终她看清楚了坐在她不远处的刘承恩。

“刘爷,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儿?”仇红英有些虚弱的问道。

刘承恩赶忙起身扶着仇红英靠在床头坐好,回答道:“红英,你莫慌,这里是我家里,这位是咱们总号薛馆长的公子薛彦卿,是他将你们带来找到我的。”

见仇红英一脸的茫然,显然是听不懂啊,于是薛彦卿又将程啸天委托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刘承恩又将她正被通缉,医馆被查封的事情也讲述了一遍。

仇红英用手搭了搭长青的脉象,知道没有什么问题,便放心下来。她在床上双手抱拳道:“刘爷、薛少爷,你们二位都是我们的恩人,民女先在此谢过二位,二位的大恩容我们母子今后报答。”仇红英的话语诚恳,她的表情中看不见任何委屈和不甘,有着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坚定。这可让第一次接触仇红英的薛彦卿赞叹不已啊。

“红英啊,你是我们医馆的大夫,大家是自己人。你是什么人品,我们心里都有数的。你有什么难处,咱们医馆就应该知道,知道了就应该为你提供帮助,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原本我正打算去宪司,找那鲁孝源问问究竟。怎么好端端的把这么一盆脏水泼到咱们头上?”刘承恩问道。

“刘爷,不瞒您说,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是十分清楚的。”仇红英语气冰冷的说道。

“什么?”刘承恩和薛彦卿二人可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啊,看仇红英这镇定自若的状态,他们二人今天救了他们母子,该不是所谓的助纣为虐了吧。

仇红英见到二人这幅表情,也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二位别误会,我是知情,可是实情与告示上所说的恰恰相反。”于是这回轮到仇红英将自己这两日的经历跟他们讲述一番了,为了避免给他们带来麻烦。她对于刺史府、宪司与山匪史东星的勾结说得比较含糊,着重说明了她发现了城内有人以镖局为掩护拐卖儿童,她拜托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开展了一次营救行动,虽然孩子得救了,但是自己也吃了亏受了伤,索性没有大碍,江湖上的那些朋友不便露面,才会委托薛彦卿将她们母子送回城内。但是没想到官府中的败类竟然贼喊抓贼,将云雾山拐卖儿童的事情诬陷到了她们母子头上......

“刘爷,官府中肯定是隐藏了那伙匪徒的内应,你不能去找鲁知事,岂不说他对此事是何立场我们不得而知,但就他所处的环境,你去问他也只是给他找麻烦罢了。”

仇红英沉思了片刻,她接着说道:“不瞒二位,我们母子是从冀州一路艰辛来到陕州。当初我在冀州之时也是被仇家追杀受了伤,到咱们陕州是为了寻找雪莲,就这么在炎阳城安了家。原本以为这里远离中原不会再有仇家寻仇,就能够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没成想却又招惹到了这件麻烦事儿。”

“想来云雾山事发,拐卖儿童之事已经牵扯甚大,官府需要有人顶罪才能向上交代,恰好我们母子就是那无根的浮萍,最是合适用来充当替罪羊。事已至此,我们人微言轻,只能躲避锋芒了。待我和长青恢复一些,我们自会离开这里。医馆关系到众多病患,宪司既然本就知道此事与医馆并无干系,现在的布置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过几日没有我的消息,一定以为我们早已逃往别处,很快就会让医馆重新开门的。”

刘承恩和薛彦卿相互对视了一番,虽然都感到遗憾,却也无能为力,也只能赞同仇红英的说法。

“红英啊,你们打算往何处去啊?”刘承恩关切的问道。

“到宁州来吧,只要离开这陕州,西川之地都还是平西王府的势力,宁州的官场也没有这般不堪。不如就到泉城,到咱们山海医馆的总号来吧,我爹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您的医术在那里定会得到发扬啊。”薛彦卿倒是有些兴奋的想邀请仇红英前往泉城了。

可是仇红英却是摇了摇头,她言道:“感谢薛少爷的邀请,并非是我不愿,只是这样不妥。虽然这里的分号不日就会重启,但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写进官府向各地的通报行文中,盖棺定论。很抱歉,连累山海医馆,这件事恐怕我仇红英是很难补偿了。如果有人发现我出现在了任何一家山海医馆的分号,那原本官府对医馆的网开一面,就会被认为是对医馆对官府的欺瞒和挑衅,必将遭到无妄之灾,万万不可啊。”

见薛彦卿还要相劝,仇红英言道:“二位此时已经救我母子于危难,我二人已经感激不尽,万不可再冒险,更不能不顾山海医馆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决不能牵连更多医馆中那些仁心仁术的医师们。如果他们受到不公的待遇,那百姓有病将再往何处啊?”

听仇红英都这么说了,二人便再没有相劝的理由。只能无奈的摇头。

这时候长青也醒了过来,他见到娘安然无恙,一颗心也是放了下来。长青这些年身体长得十分结实,更有赖于那件宝物,经过昨夜的凶险,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下了床,对刘承恩和薛彦卿行了跪拜的大礼。这让刘、薛二人也是心下十分感动。不由得赞叹,仇红英此人定是出身名门,不仅医术高明,还知轻重、懂进退、更讲义气,而她的儿子也是这般孝顺感恩。二人不知道,他们对仇红英母子的这份香火情日后带个了他们多大的福报。

……

此时的炎阳城,明面上宪司大张旗鼓的吵吵着捉拿要犯,但是他们比谁都清楚,仇红英昨日夜里就在云雾山失踪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对母子会再回炎阳城,因此刺史安排的江湖高手都在周边的郡县寻找蛛丝马迹。城里的这些人就是跑跑龙套,完全没有什么紧张感。只有经略使府这边,零零种种一大堆的麻烦接踵而来,弄得宋光熙是焦头烂额。

首先就是府军中展开的肃反行动,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抵抗。他这才知道去年年底之时,刺史郭钰以劳军之名给了他军中的一些重要的将领带去了一些青州和冀州的地契,受到贿赂的将军、副将、校尉有上百人,而收了这些大礼的竟然多达一十七人,几乎遍布了全部州郡县道。其中就包括跟随他多年的陕州骑军指挥使游击将军张平。这让平时一向佣兵自傲的这位老帅感到十分的挫败。

他庆幸的是凤阳卫不负众望,在颜严的统帅下是铁板一块,没有人受到腐蚀,他算还有所依仗。他立刻命颜严迅速开展行动,将这十七人悉数秘密抓捕,并果断处决,重新替换心腹将领。不过这还是极大的打击了他所节制的这支府军的士气,削弱了一定的实力。这一阵真的是被上官丞给偷袭得手了,输的结结实实。所以说,上兵伐谋可真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笑话,它讲得就是这类兵不血刃的攻守。敌人有时候不用战场上的一兵一卒,就能让你损失惨重。今天还只是十七人,如果再过半年、一年,等到大半的府军将领都被收买了,到那时候这陕州一定就保不住了。

另外,昨夜晴雅山庄派人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少庄主葛俊辉被人打成了重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落下残疾。晴雅山庄损失了两名二品高手,其余的皆伤重而回。二十几个人,六个二品境的高手,对方却只是一个人。这晴雅山庄也素有威名,一次性出动这么多高手居然惨败而回,那对手又是什么实力啊?

二品高手是个什么概念呢?这里给大家简单说一下:江湖武评是凡人武者的评价体系,这个体系很简单,只有一品、二品和其他这三个等级。区分也很简单,二品之下的武者竭尽所能将自身锻炼得如同铜皮铁骨,刀剑等武器运用得得心应手,实力高下也仅是体质的差异和功法的熟练与生疏。只有达到了能够运用气劲的程度,将无形的气劲化为实质,才能够被称为二品,这也算是所谓的登堂入室。比如说,普通武者武功再高,与人战斗时也要靠拳脚硬碰硬,一柄好剑胜过十年之功。而二品武者任督二脉已经贯通,练出了气劲,可以一定程度运用气劲护住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拳意、剑气或刀气,可以在非接触的情况下攻击敌人。一品,简单说就是将气劲变成了更加锋锐和坚固的气罡,拳罡所及如同被铁锤敲击,剑罡所过可破铁甲。武力达到二品已经殊为不易,一品更是凤毛麟角,整个江湖有名气的一品大宗师没有双手之数。

一个门派中要培养一个二品境的小宗师就要耗费无数钱粮,有一两个二品境的门派在江湖上就算是有点头脸了。晴雅山庄有十几个二品,算的上中等偏上的势力,这一下子折损了二个,伤了四个,算是大伤元气了。宋光熙得知此事后忙派宋进带着不少金银,更带着他的承诺前去安抚。这样一个愿意为他效力的江湖朋友,他不能怠慢了人家。

让他担心的还有金刀门,金刀门是西川排名第三的江湖势力,实力仅次于马帮和盐帮。昨晚他们派出去的人算上副门主许伯通在内一共十个二品高手,至今却音信全无。金刀门的门主许世元刚刚赶来,要与宋光熙商量后续的事情。许伯通是他的堂兄,也是他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十个二品高手一日之内都杳无音信这事儿在江湖中从来就没出现过,那可是非同小可。

宋光熙双手附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毛之间仿佛拧成了一个疙瘩。许世元也有些担心堂兄的安危,他矗立在门口远远望着庭院的入口,盼着宋进等经略使府上的人从外面能带回来一些消息,无论是好是坏,这没有消息才是最让人难受的折磨。

“老爷,老爷,不好了,文白少爷他吐血了,你快去看看。”许世元并没有盼来宋进,而是等来了一个下人的惊慌。

“哎呀,把文白的事情都给忘了。世元你内功深厚,也随我来想想办法。”宋光熙十分焦急,拉着许世元就往后庭走去。

“老宋,文白是哪位啊?”许世元问道。

“是宋立,是我的侄儿,他是国子监闫祭酒的门生,国子学的教授,远道跑来看我,路上被毒虫咬伤了,引出了旧疾。本来被仇红英给救了过来……”宋光熙将仇红英抢救宋立,她答应救回儿子后会将他儿子携带的两枚六神丸拿出来治好宋立的事情都讲给了许世元。

许世元虽然对仇红英已经有所了解,但是急救宋立这件事听得他啧啧称奇,不禁感叹这女子真乃是个不可多得神医啊。原本因为担心折损了门内众多高手,还有些怨气,现在也消了不少。

少顷,二人就来到了宋立面前。此时的宋立其实精神好了很多,他甚至都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觉得憋闷,让人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显然服用了两粒六神丸以后,他的命是彻底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稍微有些虚弱,完全不像是病入膏肓了那般。那这吐血是怎么回事呢?

“叔父,您来了。”见宋光熙脚踏风火轮一般的赶到这里,对自己充满了关切,宋立很是感动,他打起精神就想起身行礼。宋光熙一见立马就慌了呀,怎么着,我们把你捧在手里,稍有不慎就怕你驾鹤西游了,你这还这么逞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许世元在下人身后检查了一下宋立吐出来的血水,颜色熏黑发黄,他顿时有些惊讶:“老帅,贤侄吐出来的不是新血,是淤血和脓血,通常来说这些邪祟之物被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儿啊,你先不要紧张。”

宋立不认识许世元,他看了看宋光熙,眼神询问,请宋光熙介绍一二。“哦?是吗?那敢情好。”

“对了,文白啊,这是许伯伯,是金刀门的门主,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不是外人。”宋光熙介绍到。见到宋立似乎真的是有大的好转,他也暂时忘却了那些烦心的事情。

这时候一旁伺候宋立的下人问了一句:“老爷,先生吃的那种药丸什么时候送来,按时辰说现在差不多该服用了。”

宋立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感触是最深的,那种异香扑鼻的药丸,服下片刻周身便感觉十分的清爽,令人厌恶的燥热和疼痛都有巨大的缓解,就好像久逢甘露的大地得到了滋润。因此他是非常的期待,一听说能再吃一颗,就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宋光熙。不过他没有看到想要的眼神,而是看到了叔父一脸的遗憾。

许世元见老朋友满脸的愧疚,有些于心不忍,他说道:“给你治病的仇医师……她还没有回来……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了。再等等看。”

宋立听出了端倪,可能是那位有本事的医师出了什么意外吧。他失望的将身体往后靠了靠,他不是个自怨自哀的人,他对自己的病看得很开了。京城很多人得了痨病,也就五、六年可活,他这是第五年了,要是实在熬不过,死在亲人们身边也好过自己在京城孤零零的一个人。

“老爷、老爷。”这次是守门的府兵匆匆来报。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宋光熙罕见的有些发怒,他用这种方式抒发着自己的郁闷,正欲开口教训人呢。府兵着急的说到:“山海医馆的刘掌柜求见。”

山海医馆这个倒霉的名字这两天的出现频率可是太高了,这家医馆不就是仇红英所在的那家吗?刘掌柜,刘承恩,在炎阳城里也算是有些名气,他也是见过的,印象中很有才干的一个人。他来拜访我是为了宪司查封了医馆的事情吗?“唉,请他到书房稍等片刻。”宋光熙叹了口气,吩咐道。

“文白啊,你不用着急,后面的事情交给叔父,你要是累了就回屋躺着,想吃点什么尽管跟下人们说啊。我去见一下客人,一会儿我再过来。”宋光熙心情有些沉重,他从后庭退了出来,匆匆忙忙的又回书房去。许世元要等的消息也还没有到,也是无所事事,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跟着宋光熙,两个人如今天这般一遇到棘手的事就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些年是第几回了,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头发都花白了。

少顷,刘承恩被府兵领到了书房。他朝着宋光熙拱手施礼道:“宋大人,我这儿有样东西急着要交给大人。”

“哦,你是来为医馆的事求老夫的?唉,送礼就不必了,老夫这里没有这个先例。况且老夫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宋光熙言道。

“啊,宋大人,在下并不是来求此事的。山海医馆已经经营多年,一向是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行事,从不耻与大奸大恶之人为伍,怎么会去做那样的坏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风波总会过去,我又何必行此多余之举呢?”嗬!好个刘承恩,忘了早上他想要去找鲁知事打探消息时候的惶恐劲儿了,让仇红英一席话给说通透了,现在竟然在经略使大人面前装了起来。不过经略使听起来可是十分的欣赏,态度都变了,赶忙赐座,示意下人看茶。

“刘掌柜果然深明大义,那不知你带来的是何物?”宋光熙询问道。

“大人一看便知啊。”刘承恩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匣,将之双手交于宋光熙。

宋光熙接过木匣,小心的打开。里面是三枚白色的蜡丸,看着十分熟悉呀。突然他眼睛就亮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刘承恩。

“这……这难道是六神丸?”宋光熙难以置信的问道。

刘承恩微笑着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六神丸?”

“难道这六神丸是你们山海医馆特制之物?是不是仇医师提前告知了我侄儿的病情,嘱咐你们在这个时辰送药过来?”宋光熙询问道。

“宋大人,确实是仇医师吩咐在下送来,只不过这六神丸并非是我山海医馆所出品,这是仇医师她的家传之物。这里一共有三枚,她说那位宋先生只需再服用两枚就够了,他的病啊,后续可在我医馆开些汤药调理即可。如果那位宋先生不太听话的话,病情再有所加重就无济于事了,那剩下的那枚就是她送给宋先生临走前尽尽人事之用的。昨日宋大人应允了仇医师,作为回报,她承诺的六神丸就此奉上。”刘承恩后面的话明显说的有些玩味,他是搞不懂仇红英这性子,既有医者的仁心,又有江湖人士的傲慢和不羁。

宋光熙和许世元听的是震惊不已啊。这个仇红英,果然是个奇女子,不仅做事滴水不漏,而且言出必践,自己还有那么多麻烦呢,可还是把人家经略使府里病人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宋光熙立刻意识到宋立有救了,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起身就朝着刘承恩一拜。“来人,马上将此药送给我侄儿服用。”有下人赶忙进屋取走了木匣。

宋光熙激动地拉着刘承恩的手,他越看这个刘掌柜越是欣喜,这无疑是他今天遇到的最高兴的事情。可刘承恩接下来的话可让他的心又突突起来了。

“宋大人,仇医师让我来求您给她们母子二人开具一份通关文牒,她们要离开陕州。”刘承恩悠悠的说道。

“噗呲”许世元刚喝进嘴了茶水被他不经意的给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仇红英在城里?”许世元瞪大着眼睛看着刘承恩。

“这怎么可能,她真的在城中?”宋光熙也是同样惊讶的看着他。

“是的,不过她担心宪司在您这里安排了人,所以她不便亲自前来,这才让我走这一趟。”刘承恩解释道。

卧槽!宋光熙和许世元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这两个字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和着不知多少江湖门派,数不清的高手以云雾山为原点,分成两派各自斗法,都在寻找这位神奇的女医师。不说刺史府动用的高手吧,就说晴雅山庄折损了两个二品,重伤了四个。他们金刀门副门主带着一个十个二品境的高手昨天晚上跑出去找她,现在还没任何消息传回来呢。没想到她不仅救回了儿子,还悄咪咪的进到城里了。陕州的大半个江湖都在为了她搞事情,她却躲在炎阳城里安然无恙。好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啊。

看见这两个老头一脸的茫然,刘承恩接着说:“仇医师还让我给大人带个口信。”

二人听到还有进一步的消息,咽了咽口水,马上认真的转过头看着刘承恩。

“仇医师说,他们这次到了云雾山遇到了无比强大的对手,请大人切莫派遣府军或江湖上的朋友与之争斗,因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她倒是有计策可令这股恶人远离陕州。”刘承恩刚说到这儿,宋光熙和许世友立刻就警觉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计策?快说、快说!”

“请宋大人派遣得力的下属到京城散布流言,就说陕州突发邪教事件,有大量妖道现世,专取童男童女的精血炼丹,终年积雪的云雾山,如今寸草不生,时常天降异象,有祸国的征兆。”刘承恩煞有介事的说道。

听完,宋光熙和许世元抽起了眉头不解的问:“仇医师可有明说这是何用意啊。”

“没有,她只说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令那些恶人忌惮,从而远离陕州,还这方天地以安宁。对了她还说,如果见到大人犹豫就告诉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如果不然,这些恶人将为祸一方,这是京城那位给王爷下的一剂毒药,只能这么解。”刘承恩也自顾自的回忆了一下,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应该是都说清楚了,他是生怕自己漏掉些什么。

听到这几句话,宋光熙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双手附后在书房里又开始走来走去,仔细思量着仇红英的话。仇红英带着凤阳卫的人去了云雾山,她一定是与对方正面交锋过了,按照胡良的说法,仇红英武功不弱啊,胡良他们是自愧不如的,她当时可是如临大敌,坚持让他们先行逃离,自己断后。而胡良也被一神秘的高手打晕,那个高手,据胡良推测应该不是恶人的同伙。看来仇红英此人的来历很不简单,身边还有一些高手在保护她,我已经尽量的高看她了,但是恐怕远没有达到她的真是层次啊。

“刘掌柜,此事关系重大。以老夫所见,不妨让我这老友许世元许门主跟刘掌柜回去见一见仇医师。金刀门昨夜派遣了十名二品境界的高手前往云雾山,目的就是营救仇医师母子。可是派去的人到现在都音信全无,其中还有许门主的堂兄。晴雅山庄的少庄主等人也是昨晚前去接应的,结果他们折损了两人,其余十八人全部带伤而回。我多有不便,就请许门主替老夫去见见仇医师吧。”宋光熙朝刘承恩抱拳说道。

“唉,果然又被她给说中了啊。仇医师也跟在下说过,此事关系重大,如果宋大人想要安排人来与她求证,也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让您亲自来。”刘承恩暗自钦佩,这个仇红英啊,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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