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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任行没付出什么代价便得到了这块晶石,这让他不由再次感叹张洪福死得其所。
回到校舍,他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块晶石,这与他之前得到那一块大小相差无几,但形状却有所不同.
看来这类晶石并非统一制式,更像是碎片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是那位王赴桂前辈爆的……,遗物也说不定呢。
催发屋内防护阵法,任行开始像之前一般沉入神识,探索晶石,这次没有任行预料的狂躁呐喊,只有一个忧郁的低沉男声响起。
“字各时候,有倒各火锅就安逸了噻,摁管四造捏啊。”
话语不长,又是前世任行所知的方言,看来之前晶石附带的神念并非孤例,可能每一块晶石都是如此,上一块是愤怒。
而这一块这是忧愁,准确来说是乡愁,那位来到异国他乡永远回不去的前辈想家了。
他又何尝不是呢,任行握着晶石,躺在床上愣愣出神,目带追忆,他也有些想家了,上辈子的家啊。
望着窗外刚挂上的月牙,岁岁朝朝年相似,但那明月何时才能照我还呢。
晶石微微闪动,又随即暗了下去,这动静将任行从回忆中拉回,他若有所思,有了上次的经验,任行对于破除晶石禁制也有了些猜测,大抵是和情绪的契合有关。
而这次,自己被神念勾起思乡之情后,分明禁制是有所反应的,但终究还是哪里做得不够。
想到这里,任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那王赴桂前辈真真是个吃货不成,非得有一顿火锅,才肯罢休安息?
也罢,何妨一试呢。
打定主意后,又看了看天色,到了时辰了,任行出门走向修炼室,开始晚课修行。
翌日一早。
任行便向教习请了早课的假,教习也没有多问,爽快地批了假,不得不说平日里表现优异的学生在老师面前往往能得到更多的信任。
任行来到镇上便直奔市集,在铺子里订了一口样式奇特的锅后,又采购了各类香料食材,对于找不到的,便用这边世界相似功效的东西替代,这过程中任行这段时间学习的药草知识可是帮了大忙。
上一世川黔地区火锅样式其实大差不差,口味上川更偏向于麻与辣,厚味重油,锅底讲究;而黔,则更为随性,口味上多是酸与辣,食材上则是多种多样,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就地取材。
任行此番便是打算做上一顿黔味火锅,逛遍市集,才找到口味地道的酸菜,又在行商处买到了类似辣椒的调料,山阴郡临近群山,物产丰饶,又因地处湿寒,所以口味上“尚辛香”,调料开发上也极有创造力,倒是省了任行不少功夫。
任行处理完毕食材食具后,便将东西放入储物袋,虽然未加处理的灵物灵石在储物袋中会慢慢逸散灵力,但是对于食材保鲜和一般物品的存放倒是足够实用,胜过前世的冰箱。
晚课之后,任行便拉上了张润水和赵林,又捎带上了死皮赖脸跟上来的林虎,来到了校舍区外的亭子处。
而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掏出了火锅。
“此锅名叫太极鸳鸯锅,十分美味,遇此良辰夜色,我又有美酒两坛,我们何不相聚畅饮一番?”
任行尽力诱惑着三人,为了表达诚意,他甚至选择的鸳鸯锅。
张润水当即应诺,他平日最喜欢任行搞的这些五花八门的玩意了;赵林犹豫一二,也答应了下来;林虎作为凑数的,对于能搭上口吃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拒绝。
几个小家伙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迅速达成一致,像模像样地围坐了起来。
不一会,锅被烧开,热浪扑面,香味冲鼻,蒸腾的氤氲热气在饥寒的夜晚显得格外诱人,食材在红火的汤锅中翻滚着,夹起放入任行准备的蘸料碗中,涮走几分滚烫又添上一点鲜香,送入口中,配上一大口米饭,那可真是能让冬日夜里骨头里的寒冷都被赶跑了。
吃到兴头上,嘬上一口酒,嘴里的麻辣鲜香登时无了,就让人又忍不住再吃上一筷子,然后再度辣了口,再嘬一口酒,周而复始。
酒只是口味清甜的米酒,入口只觉微微甜,便不自觉下了喉。其实任行也并非好酒之人,他不懂酒,喝不出细柔醇厚之分,品不了什么回味悠长,他只是喜欢酒后那难得的糊涂与清醒,看似是糊涂得不管不顾,但实则何不是清醒得无拘无束。
尤其是到了这一方世界后,成熟的灵魂和强大的神识,让他少了儿时的懵懂,看得清晰,走得稳健,他目标坚定,但偶尔情绪翻涌之时,他也想偶尔打个盹,不放纵不骄奢,只是简单醉一醉。
放开神识,米酒的后劲逐渐上头,把他的理智打了个恍惚,恍惚间,他回到了儿时,是那个儿时,那时有好友相伴,三五成群,串街走巷,大家一起胡作非为。
长大些后,走走留留,大家都有了各自的事,渐行渐远,渐无书;长大后,再度追忆时,已是天南地北,破碎支离,偶逢年节,各自相邀时,已叫不齐人了。
但几个原本熟悉而现在陌生的人,在吃喝之间,酒杯之下,隔阂渐消,忆往昔间,也会慢慢褪去成长的痕迹,回到当初那几个小毛孩时的样子,嬉笑怒骂,插科打挥。
前辈啊,你又是否也是这般,在这陌生天空下,想起那群你再也见不到的人呢。
任行倚在亭边,举头仰望,向着无人的夜空发问。无人回答,但他怀中晶石的禁制却是给了他答案,禁制已然解开了。
任行释怀一笑,神识一动,醉意已散去了大半,看向亭内。
杯盘狼藉,张润水凭借着浅薄的酒量早早倒下,林虎则仍抱着一个空了的罐子牛饮着,今晚就数他喝得最猛,吃得最多;赵林则是通红着一张脸在那呵呵傻笑,手里还连带着比划。
收拾情绪,任行看到三人这般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还真像啊,又是独自收拾好了残局,然后一人一个醒神术,把他们拍醒,几人晃晃悠悠往校舍走去。
“多谢了,哥几个。”对于三人的不假思索的信任,能大晚上陪着他胡闹,任行还是心生感动的。
“你说什么?”还没缓过神来的三人,没听清任行的话。
“我说润水,小林子,我们三个一起去参加升仙大会吧。”任行转移话题,提高了音量强调着。
“好。”“没问题。”这是还没缓过来的张润水和赵林。
“我同意。”这是刚缓过来的林虎。
任行瞥了他一眼。
“那林虎来当陪练。”
“啊?”
“管饭。”
“行!”
……
料理好三个醉醺醺的家伙,任行也回到了自己的校舍,盘腿打坐,屏气凝神,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好半响,他才睁开眼睛,酒气尽散,神光四溢。
心神转到识海,之前那团光球早已消耗殆尽,化为了任行神识成长的养料,但此刻他的识海又再度出现一颗不逊于之前的光球,任行用神识靠近。
那忧愁男声再度响起,此刻听来,任行却是多了几分共情。
“字各时候,有倒各火锅就安逸了噻,摁管四造捏啊。”
继续深入光球,又是那熟悉而无法抗拒的眩晕。
而任行醒来时,他或者说王赴桂正身处一处庭院内,院内奇花怪树,芳草落英,美轮美奂,此时明月高悬,园中美景在氤氲月华照映,衬托得宛如仙境。
不再是无名山了。
院子堪称辽阔,院中装下了一片湖,湖中孤悬着一块巨石,巨石上立着一方亭子,而亭中正聚着一群仙人,他正在其中。
任行借着王赴桂的视野细数了一番,除去他自己,亭中还有七人。
左侧离他最近的一席是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儒雅男子;隔了一个空席,是一个秀丽似女子的清瘦男人;末席则是有些不一样,坐着一对男女,男子一张圆润大脸,玩笑逗乐,敦实可爱,女子则是小巧俏脸,浅浅微笑,温婉大方。
而他们的对席,也是王赴桂右侧也坐着三人。
第一席是和气男子,脸上笑脸常开,身上珠光宝气,很是显眼;紧挨着他的一席是个壮实汉子,气质粗豪,凶神恶煞,此时却同和气男子有说有笑的样子;再靠后些,则是一个木讷少女,除了偶尔瞟上一眼亭外,其他时候都盯着手中书简,一动不动;最末席是个空席,暂无人落座。
而任行目光来到自己身上,灿黄穿着,月白顶戴,堂皇而大气,赫然是坐在主位上。
众人虽有说有笑,但注意力显然都放在亭子外的湖面上。
任行顺着目光望了过去,湖面上正有两道劲风交击,不时激起湖面滔滔浪花,四处奔涌,拍打岸边,但都奇异地止于亭前。
任行随着王赴桂那不知道壮大了多少倍的神识,无甚阻碍地看清了浪涛内的战况。
一白衣白袍锐气少年,御使一杆混元赤金火尖枪,攻势汹涌,一往无前;一黑袍赤冠威武壮汉,使的一柄暗金吞鬼虎头刀,威势凌人,不动如山。
攻杀间,少年急攻不止,运足法力催动法宝,一时间,枪去如风,风驰电掣,化为漫天枪影,结阵成群,齐齐攻向壮汉,将成必杀之势。
壮汉丝毫未慌,长刀一止,刀影浑然撑开,化为擎天巨刀,恍若开山断河,威势压人,气机相持,枪影顿时止住;长刀又是一挥,枪影枪阵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长刀再一点,灵力蜂拥,一路裹挟湖水,化作一条汹涌水龙,直指少年。
少年法宝已失,只得运使周身灵器负隅顽抗,又如何顶得住这澎湃水龙,可想而知,被打得连连后退,猛击之下,被拍飞向亭子方向。
此时王赴桂一笑,袖袍一挥,少年被稳稳接下,顺势落入右侧末席的空位上。
黑袍壮汉也紧随其后,不欣喜不倨傲,只是淡定落入席位。
见众人落座,王赴桂一招手,仙音渺渺,云雾成桥。
有金童玉女从桥上而来,近前布菜,添置酒水,一时间飘香四溢,惹人垂涎,菜品食材不凡,清淡自然,处理简单,但更显本味。王赴桂身旁的是两个圆头圆脑的绿袍孩童,粉雕玉琢,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黑袍壮汉看到白袍少年落败后闷闷不乐,有心安慰,但猝一开口,便变了味。
“老幺你也不必灰心,我虽是压着修为与你打,但经验见识放在那,这般境界下,天下怕是也找不到能与我匹敌的人,你能撑得几招,已是同龄人间的翘楚。”
此话说得极为猖狂傲气,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仿佛就该如此一样,但在座无不是英雄俊杰,谁又没点傲气,又怎会少得了意气之争。
其他人无可辩驳,王赴桂倒是被吊起兴致,揶揄出口。
“上次某人输了我一招,可是闭关一年未敢碰面,如今这是胆气又从老幺身上找回来了?”
壮汉没矢口否认,只是平静道。
“境界,法宝,我稍逊于你,我自知差距,但斗法搏杀,我可从未怕过,你若不服大可再来过一场。”
此话一出,可是惹得众人兴奋好事起来,谈情的不谈了,斗气的不斗了,骗人的不骗了,丧气的不丧了,连木讷少女也放下书简,眼神灼灼盯着两人,生怕他们打不起来。
被话一下架住,王赴桂也不恼,高手风范要保持住。
飒然起身,语含机锋。
“那我就再教你一回,好叫某人知道,胜一招只是想胜一招。”
顺手从身旁孩童鬓角薅下一根发丝,化为木剑,疼得孩童龇牙咧嘴。
“我也不占你法宝上的便宜,省得你又不服气。”
壮汉被他这般一激,也沉默下来,一脚踩碎主人家地砖,凝成一柄与之前样式无二的石刀,速速跟了上去。
浮于湖面,两人刚一站定,壮汉就运起化出巨大刀影直攻王赴桂,看似去势汹汹,一往无前,实则先发一子,法力暗凝,伺机而动,随变而行。
王赴桂却没有理会他的算计,轻盈弹出手中木剑,看似脆弱的木剑撞上看似坚锐的石刀,石刀稍退,木剑弹飞倒返,恰巧落回王赴桂指尖,又是轻巧一弹,木剑重新杀去,去势更甚之前。
与重新袭来的石刀再度撞上,依旧被弹飞,王赴桂依旧信手一弹,无论石刀如何变幻,如何气势压迫,但却始终攻不破那轻巧木剑,反倒木剑愈发轻灵,愈发锋锐。
终于经历六次碰撞后,六次弹飞往返后,第七次,脆弱的木剑洞穿了坚锐的石刀,稳稳停在壮汉额前,只点破了他头上的一颗汗珠。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激起湖面一丝涟漪,但平淡交击中却藏着远胜前一场的心惊动魄。
亭中众人纷纷喝彩,击节相庆,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含笑点头,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这番比斗也将宴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壮汉默默抚平踩破地砖,不再多言,大口吃菜。
打服了嘴硬之人,众人气氛和睦欢快起来,推杯换盏,饮酒作诗,好不快活。
正值圆月,月光衬着灯火,温暖中带着感怀,王赴桂看着身旁一众兄弟姐妹,欣慰而感动,但玉酒珍馐,美味佳肴,皆为山珍海味,不缺龙肝凤髓,他独独忘不了那一口腻人的老火锅。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