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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高，黎川踩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一路穿行。
洛口镇治下有七八个村落，最大的村落便是黎川所在的李家洼，地处山脚，最为富庶。
顾名思义，李家洼原来为李氏村落，后来逐渐壮大才逐渐吸纳像黎川这样的外姓迁入。
当然多数外姓便沦为村里的食物链底层，尤其像黎氏这种人烟又少，又普遍具备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贫穷的氏族。
不过好在能扎根生活下来的也都有另外一个美德——忍耐。
穷且益坚。
李家洼村里的主干道沿街是各式各样的商铺，行人过客，往来如织。
摊贩们比拼似的招揽着客人：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皮薄肉厚热乎乎的包子嘞”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水煎包，皮厚馅厚的水煎包。”
叫卖的声音压不住春江楼的花魁练嗓。
“叹光阴，一去不回还，青山绿水……”
余音袅袅，在一众各式小吃叫卖里显得那么别致。
大白天的，连花魁都这么努力上进，就是这旋律可不甚好听。
听惯了流行乐的黎川感慨着。
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脸上还写着莫名其妙的亢奋。
旁边跟着的笨笨物似主人形。
细犬本就毛密且细，紧贴皮肤，笨笨常年吃不饱，更显骨肉如柴。
这一看就是没钱的主儿，自然不是摊贩们的推销目标。
有几个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生怕他停留。
这里面生意最好的要数李家食肆，大厅里座无虚席。
就连门外长桌上，也坐了不少客人。
最外边一桌有几位猎户正在牛饮。
猎杀的野猪大喇喇地置于桌边，引起不少路人驻足。
估摸着这体型的野猪怕是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怪不得这几位白日饮酒庆祝。
猎户们推杯换盏，喝得眼睛通红。
“来，来，多久咱没开市了。”
“今儿多亏了老三，不然这畜生还真让它跑了。”
“那是，咱老三可是拜入武馆的人。”
“老三这都挂了彩，再偏一点咱老三家可就绝后了。”
其中一位脑袋光溜溜的猎户大口咽下鸡腿，嘴里骨头飞溅，笑容猥琐地说着。
伸手在旁边虬髯大汉后背上来了一记，印出油乎乎的一个掌印。
“还不一定哩，还得馆主验过根骨。”
虬髯大汉撕下一大块鸡肉，边嚼边说。
“嗨，你要不能行，咱洛口镇还有谁能行？以后成了武者，见面就不能喊牛三了，咱都要叫牛爷！哈哈。”
武者？！
黎川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停下脚步。
这个世界以武为尊，原身小时候听人说隔壁村便出了个天生神力的孩童，七岁便力可开碑破石，不久便被纳入武馆。
他爹早早的就弃了农活，每日在家躺着，说要享儿子的福。
光头猎户正笑得开心，眼角忽然看见旁边一物飞奔过来，直冲脚底。
出于猎人直觉，他立即抓起脚边猎刀防卫。
定睛一看。
原来是只灰狗。
灰狗被他动作吓得一停，但眼神滴溜溜，仍盯着地上鸡骨转悠，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他。
店小二正来上菜，放下手里菜碟，拎起扫帚就往灰狗身上招呼。
“去，去，哪里来的野狗！”
灰狗灵活的一闪身，扫帚扑了个空。
“滚一边去。”
店小二还要追打。
“笨笨！”
黎川一喝，笨笨放下对鸡骨头的渴望，快步走到他身后。
店小二一看这一人一狗的寒酸摸样，又是个年幼少年，便说道：
“滚远点哈，管好你的狗。别让它乱跑，下次再遇到，打断它的腿。”
黎川不忿道：
“这路是官道吧，它咋走不得。你这占道经营还没论呢，这世道没城管，你可就庆幸吧。”
店小二捏起地上骨头，对着笨笨“啧啧”两声，将骨头往远处丢去，想将它引走。
笨笨看了看鸡骨头，待在原地未动，看着黎川摇摇尾巴。
店小二挥着手里汗巾，对着黎川作出撵人的动作，鄙夷地说道：
“穷鬼瘟犬，带着你的野狗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鼻子冷哼一声，将一通水泼到道上，用俚语咒骂着，大意是最近怎么这么多外乡来的穷鬼，脏了他们的地儿，还要抢他们饭碗。
紧挨他的那位猎户显然也听到了，皱着眉头不自然地挺了下身子，背后的油腻掌印折成古怪的笑脸。
黎川不想节外生枝，本要离开，不过五感加强后的听力让他把最后那几句话听了个真切。
他站住了脚，朗声说道：
“开门做生意没有把顾客往外撵的道理，李家食肆不是包子最好吗？我来买包子的。”
店小二满脸狐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一副你买得起的模样，但碍于周围人目光只得招呼道：包子咱店儿是最全的你要啥馅？素的还剩几个。
“我要十八个褶子的什锦三鲜狗不理包子！”
“啥？狗……狗不理。你寻我开心呢，是不是！”
“这都不知道吗？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不及狗不理香矣，食之长寿也。没听过吗？听名字土就是寻你开心啊。”
人群里看着黎川的寒酸模样，但这一套词倒也不像编的，难不成这人是哪家的落魄公子，想来是自己见识少，没听说过。
店小二闻言一时语结，支吾道：啥狗不理，猫不理的，谁家好包子起这名字！我家店不卖。你上别家买去吧。”
“狗不理没有，狗眼看人低倒是有。”
店小二面皮一红，把扫帚一杵，心虚说道，“你怎么骂人呢！”。
这时旁边有人走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店小二转换了一副面孔，鄙夷地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黎家的——”，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只觉视线一暗。他转头一看，立即住了嘴。
原来是身后的猎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这人身材魁梧高大，正是刚才言语讨论说要拜入武馆的牛三。
店小二在他旁边像个鸡仔一般。
黎川才注意到他大腿缠着白巾，血迹渗出。
牛三把一个黑乎乎的肉块，丢给笨笨，笑笑说道:
“这可不是野狗，上好的猎犬。狗不理我是没那口福，不过我这东西，猎犬可爱吃。”
这是狩猎用的荤饵，专门用腌料制作，肉香扑鼻。
颇通人性的笨笨察觉到是自己是惹了事，耷拉着脑袋，不敢吃，眼巴眼望地看着黎川。
得到了黎川授意，它才大块朵颖起来。
“你这是要去打猎？”
“不是，我爹有猎籍，我还没去考核，今天是去上山采药。”
大乾的规矩猎籍是父亲亡故，长子可以继承，但需通过技能考验。
这小子年纪不大，便要支撑生计，怕是家里……
牛三的眼神里流露出惺惺相惜的意味。
黎川注意到他腿上那染红的白巾还在渗血，便问道：你腿是这野猪搞的？
“不碍事，一点小伤。”
黎川本想提醒用酒消毒，但古代售卖的酒怕是酒精浓度不够，没什么作用。
何况武者三分医，便打消了念头。
牛三热心提醒道：
“若是上山采药，你可得快点了。说是今日夜里要封山的。”
“封山？怎么突然要封山。”
牛三凑近黎川，压低声音：“听说有蛮子夜里出没，杀人越货。不知真假，总之小兄弟要多加小心。”
黎川心里咯噔一下，事不宜迟。
当下匆匆谢别了牛三，带着笨笨直奔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