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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大灾。
狂风呼啸,暴雨雷鸣。
混沌的江面上,一叶孤舟浮萍飘荡。
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正在漏雨的船篷内奋力生产,她痛苦地揪着丈夫的衣服,腿部肌肉紧绷,鲜血红霞般沁染着船舱——是个男婴,然而那男婴最先出来的竟然是脚!
难产!
大雨浇灌,小舟之内如被淹没的庄稼地。
女人痛苦地嘶叫着,她明白,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她与孩子都会死!
“相公!伸手!把孩子接出来!”
闻听此言,丈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坚毅的脸庞,两对明眸悲情流露!
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一只大手便伸入产道,“小畜生,给我像个男子汉啊!”
痛苦的声音与暴怒的天气混杂在一起,丈夫的眼泪也被雨水盖过!
在血水中,不孝的孩子迎来他的第一口空气!
“哇啊!”
当响亮的啼哭传遍船舱,人们这才发现,原本供养婴儿的脐带此刻却如锁链般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破光景,难产还能生下来……”
一位相貌刻薄的船客看着外面如地狱般的天气,面露厌恶地咋舌道:“真他妈晦气!”
女人的丈夫大怒,“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那猛兽般的气势,似乎转眼就要吃人!
舟内,一位独眼老丈开口道:“这位相公,莫听旁人胡言,此子脚踩莲花绕地而生,将来必定不凡呀!”
奄奄一息的女人用虚弱的手拉着丈夫,强行挤出一道微笑,“相…相公,快给娃儿…取个名字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即便虚弱至此,母亲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她的孩子!
然而下一刹便传来船家惊恐地惨叫,巨大的楼阁残骸踏着洪峰迎面冲来!剧烈的撞击感接踵而至,瞬时,整艘船便被这块残骸撞毁!
凄惨!
哀嚎!
冰冷的洪水掺杂着危险的碎片,不断散播着它无尽的痛苦!
更绝望的是,船客们不会游泳!
女人也不会!
她已将死!
她却不能死!
她的怀中,那无名的婴儿在洪水的淹没下已经没了哭声!
“不不不!”
“我儿不能死!”
“我儿将来不凡!”
“我儿…还没有名字!”
噗通!
一条温柔却又无比坚毅的胳臂冲破狂乱的洪流!胳臂之上,五根葱白般纤细、美丽的手指托起一名干净的男婴,犹如五座无法撼动的神圣大山!
久违的空气涌入婴儿的鼻腔,他的小胸膛开始起伏,他的小脸蛋开始痛苦!
“呜啊!!”
他在哭!
他开始哭!
幼稚却尖锐的声音冲破黑暗,斩断风浪,将一家子的希望传遍四方!
江面下的女人被碎木撞击头颅!被岩石割开皮肉!可她却无比欣慰!
“对!就是这样!我儿不害怕!努力地叫吧!会有人来救你!”
“这样,我儿就不会死!我儿今天就绝不会死!”
江水愈加混乱!她挺直了腰杆!
意识逐渐模糊!她伸出了第二只手!
然而厄运并不满足于此!风浪将她掀去更深的水域!
她痛苦!她害怕!
但她决不放弃!
就在她逐渐下坠时,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水下用肩膀托着她,那温暖的感觉,是丈夫!
……
破败的小村外,赵安与其他人——其他逃难的人,一起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泥泞中跋涉。
这里原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如果没有这场大灾的话,可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忽然,一声浅淡的啼哭吸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步问道,“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旁人苦笑道:“听到了又怎样?走吧老赵,咱们这群乞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儿还有精力去管一个小孩?”
话虽如此,赵安却没有理睬,他放下包袱,独自向哭声的源头赶去。
哐啷啷!
雷暴在漆黑的乌云中翻滚,青白的电光不断涌出,仿佛一条条吞天的巨蟒!
黑云之下,灾民内心惶恐,蜷缩在残垣断壁中,祈求着上天的宽恕。
然而这暴怒的天空却并未有丝毫平静的表现!
是天底下的人不够虔诚?还是有人胆敢忤逆于他?
赵安并没有多想,此刻,他的心中只在意一件事——那孤苦伶仃的啼哭声!
随着赵安的前进,呼啸的狂风陡然发力,突然势增百倍,恍惚竟有万鬼齐鸣之势!飘落的群雨此时亦被风暴裹挟,它们随风盘旋,如刀刃一般席卷大地,似要叫万物臣服!
赵安眯着眼、倾斜身子顶着风雨前进,嘴上叫骂道:“操你妈的王八蛋!老子今天偏要看看那娃娃是怎么回事!”
哼!小小风雨,怎挡得住侠义之人的脚步!
昏暗的江边,恶浪排山,船与楼的残骸飘荡着,从远处江心一直蔓延到江岸。
赵安湿漉漉地立在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江中走出来的水鬼一般。
而真成了水中冤鬼的女人,正以一种全身僵直的诡异姿势躺在他的脚边。
女人双目圆睁、遍体鳞伤,无法想象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她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像是一碰就会腐烂。
然而她的双手却直直举过头顶,托举着一位婴儿,白白净净的小婴儿被捏在手中,像是刚洗过澡一般……
多么伟大的母亲!
坚硬的雨滴拍打在赵安的脸上,却盖不住眼角滑落的温暖。
他抬眼看了看江面汹涌的洪流,他想象不到,需要多大的爱意才能叫孩子度过这场必死的灾厄!
“呜啊!”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得来不易,那婴儿再一次爆发出惊人的啼哭!
这声啼哭淹没风雨、穿破波浪,充满了“生命”的力量——这是何等磅礴的气势!
赵安也被这声啼哭震慑,旋即笑道:“娃儿别怕,以前是你娘养你,现在,轮到我了!”
说罢,他便俯下身子,想要抱起这个孤儿,可母亲的手却死死抓着那婴儿的身体!
他的耳畔,阴风阵阵、寒气凝结,竟然在这大灾之天凭空结起了冰霜!
赵安轻叹一声,他并不害怕,反而愈加敬佩起这个女人来。
然而孩子的性命不能掌握在死人的手中,即便这个死人是孩子的母亲!
他跪在女人面前,目光坚定,无比诚挚地起誓道:“大妹子,娃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去吧!我赵安以命立誓,只要我还活一天,就决不叫娃儿先我而死!若有违言,万劫不复!”
言罢,赵安又磕了三个响头——抢走母亲的孩子……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可这件事他却又不得不做!
他用手拂过女人圆睁的双眸,耳畔的阴风也渐渐消失……
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赵安抱起孩子的那一刻,突然风住雨停,远方的阴霾似被利剑劈断,如帷幕一般向两边拉开,仿佛在迎接主角登场一般!
遥望天边,紫气东来,一轮金色的骄阳冉冉升起!
而这一切,竟然发生在同一个瞬间!
神迹!
赵安惊喜非常,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茶棚里那些说书人曾经讲过的仙人异事,不禁对着眼前的奇景喃喃道:“紫气东来,阳光普照,大吉也!”
他向着太阳举起怀中的婴儿,如奉明珠般珍视道:“娃儿,从今以后,你就叫赵紫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