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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死寂,地面满是被砍伐殆尽烧焦的木桩,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听不见风的声音。
大地和天空正缓慢而不可逆转地龟裂,林非明白,胖猫的梦境正在破碎,即便他来到了更深层的意识也一样。
他没多少时间了。
放眼望去,远处似乎还有一棵树,坚挺地屹立在这开裂的大地上。
走近一看,一个小男孩正双手抱膝坐在树下,抬头仰望着。
那小男孩外貌与胖猫有八分相似。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它上面有没有长出新芽。”
小男孩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林非循着手指望去,那只是一束干枯的树枝,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真奇怪,我明明已经浇了很多水了,它为什么还冒不出新芽呢?”
说着,小男孩提起手边的水壶,开始浇灌起来。
只是,从壶口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猩红的血。
浇着浇着,小男孩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能浪费了,这也是上好的养料。”
小男孩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涂抹在树根旁的泥土上。
“够了,这棵树已经枯死,你浇再多的水也救不活它。”
“不,只要我一直浇灌它,总有一天它会发芽的。”
说完,小男孩又开始自顾自的浇灌了起来。
“喂……你在说什么啊……你从来没有从你坐的这个地方离开过吗?”
“嗯。”
“可这棵树已经……”
林非微张着嘴,看着这棵树,咽了口口水。
这棵树在小男孩面对的那一面,看上去勉强还像是一棵树,但在林非看来,这棵树背面整个树干都被挖了去,只剩下一片焦黑。
“我知道,但是它还有根,有根就有存活的希望,而且……”
“我在这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给它浇水了,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如果我连这棵树都救不活,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它了……”
这……
林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单手托着下巴,细细品味着小男孩说的话。
的确,如果这棵树是他活着唯一的意义,那么它是好的或是坏的,真的或是假的,还重要么?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他就只能天天盼望一棵已经死掉的树发芽吗?
他就只能在虚假的希望中活着直到绝望吗?
“大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男孩的话打断了林非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细小的裂缝已经蔓延至脚边。
“什么?”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到这棵树下。”
林非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头微微上仰,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林非心中的情绪怎么可能平息?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林非眼睛猛然睁开,双拳紧握,额头隐约间有青筋凸起。
“啪。”
林非一脚踢在了这颗腐朽的树上,那几乎仅剩下一张皮的焦黑树干应声断裂。
小男孩瞪大了双眼,两行血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地面与天空的裂痕不加掩饰地迅速扩散开来,整个空间很快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碎片,找不到任何一个完整的图像。
“去他的,这棵树怎么可能是你唯一的意义?你的世界不该只有一棵树啊!”
“这里应该充满了一切你觉得美好的东西,你觉得有意义东西,能让你开心的东西!”
“不要骗自己了,看不到希望就去找新的希望,没有意义就去找新的意义,你的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林非终于对着小男孩骂了出来,心情顿时无比舒畅。
一时间,一束束阳光冲开破碎的云层,直插进开裂的大地,随后千万棵幼苗从裂缝中冒了出来,瞬间便成长为参天大树。
随后,山川,河流,草地,动物……一切世间应有的东西皆应运而生。
在小男孩惊诧的目光下,林非失足坠入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
一个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计算机与屏幕,酷似航天中心主控室的昏暗房间内,一名金色长发、碧绿眼眸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控制台前,紧紧盯着前方墙面上用十六块小屏幕拼接而成的大屏幕。
其中大多数屏幕上的影像已经消失,只剩下五个屏幕上仍有画面。
“啪。”
又熄灭了一个,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举起控制台上的咖啡杯,然而杯中咖啡已经见底。
“艾娃,帮我叫杯咖啡。”
“好的,请稍等。”
房间内出现了一道与林非听到的“系统小姐”音色一模一样的声音。
三分钟过后,一名身材高挑的棕发美女,拿着一杯咖啡,敲门走了进来。
“您已经连续盯了二十个小时,休息一会儿吧,反正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
“不,你仔细看。”
“叮。”
控制台传来一个系统提示音,紧接着是“艾娃”的声音。
“十一号已经成功完成任务,要通话吗?”
“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
“不,当然不是,十一号转接给老威廉处理。”
“啪。”
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在剩下的三个屏幕中,一个屏幕上的影像速度明显快于另外两个,看上去就像在用四倍速播放视频。
“这速度……难道他已经攻破了表意识,进入了潜意识?”
“没错,第一次拿到箱子,就能进入潜意识,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更何况他考核的是B级任务。就算他最后没有完成任务,我也打算邀请他加入。你觉得呢?”
“B级任务?怎么会?”
棕发美女的声音五分惊讶,五分质疑。但男人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说的话,他确实是个人才……好像到此为止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胖猫的梦境即将崩溃时,林非闯进最后一个房间的画面。
“等等,他疯了吗?他要在潜意识即将崩溃时进入本意识?”
棕发美女的声音有些焦急,男人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不,他可能只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事到如今急也没用,看下去吧。”
屏幕上画面再次加速,控制台前的二人很难看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唯一能清晰看见的,是那标志梦境即将崩溃、不断扩散的裂痕。
没过几分钟,只见画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变化只持续了两秒钟,梦境便戛然而止。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棕发美女的嘴惊成了o型。
“艾娃,倒回去慢放一遍,用全屏。”
剩下三个屏幕同时熄灭,十六个屏幕亮起。
屏幕上的画面重新定格在林非踢断那棵树的瞬间,之后则是白光落,万物生的场景,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里,棕发美女一直捂着嘴,但也掩饰不了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男人也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空气中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错不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
“新的「传承者」出现了。”
……
失重,坠落……
林非猛然从桌上惊醒,掏出手机一看,距入梦只过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明明体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是因为梦中的时间流速比较慢吗?
“恭喜你,任务完成,要传送回去吗?”
任务终于完成了吗?胖猫不会再轻生了?世界安全了?
林非看向床上的胖猫,他仍在熟睡,只是眼角莫名多了两行眼泪。
“根据我推演的结果来看,胖猫应该是不会轻生了。至于世界……嗯,比之前安全些了。”
林非用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按压着太阳穴,以缓解刚刚失重感造成的晕眩,顺便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且,最后那万物复苏的景象是怎么回事?是我做到的吗?难道推倒那最后一棵树才是关键?不破不立?又或是我把他骂醒了?
“不知道,数据不足,没法帮你分析。”
林非摇了摇头,既然想不清楚,便以后再说吧,当下还有一些更值得在意的事情。
那弹竹呢?她还会继续祸害别人吗?
不管怎么说,弹竹作为胖猫轻生的始作俑者,如果她的问题不解决,以后出现第二个胖猫也说不定。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未来如何不在这次任务的范畴之内……总之,要结单吗?”
你说任务已经结束,也就是说,我只要将未来维持在胖猫不会轻生的区间,什么时候结单都行,对吧?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
你觉不觉得,胖猫的心底的世界非常奇怪,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把他心里的树都砍烧干净了一样。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件事与弹竹扯不开干系,带我去看弹竹的内心。
林非此时的内心想法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好吧,但我得提醒你,不要耍小聪明。入梦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你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我都会中止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就够了。
下一瞬,林非便出现在一个漆黑的房间,眼前的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女人。
实话说,林非与这个女人没有任何过节,所以他心里对她其实没有深仇大恨,并没有打击报复的冲动。
他之所以想看看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除了觉得胖猫的内心世界有问题以外,更多的则是意难平。
为什么温柔的人不能被温柔以待?
为什么让真情的人注定失去所有?
我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使了些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