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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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洞口到几步远的地方,头顶上一处骇人的巨大龟裂映入眼帘,这道蜘蛛网附带崭新痕迹,诞生时间不超过一天,也可能不超过一小时。实际上,蔓延开来的龟裂是十几分钟前出现的,且引起一次不小的的动静。

手电筒灯光从左边扫到右边,再从右边扫到左边,从光圈照射的范围看不到危险。

已经失去音讯的女孩说过,说那只虫后还活着。刘彣不仅更用力握住斧头把,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全面打开的感官时刻注意周遭的一切动静,一步一步走过树枝。

两年前走过一次的路,时间久远,印象还是无比深刻。也难怪会深刻,整座地堡来来回回也就几条路而已。

从最高处树枝跳到另一根上,始终照明的手电筒似乎遭受什么外力撞击过发出无规律的闪烁,照出去的光圈明明暗暗,随时有熄灭的迹象。

这四周静悄悄,静得可怕,行走在粗壮树枝上的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如雷鸣的沉闷心跳。也暗得出奇,一点一点的绿色荧光除外,暗到看不见光圈外的一切。

迫于虫后无形的压力,刘彣特别想关掉自己的手电筒,因为在他目前的认知里,虫后拥有可以在黑暗中观察的视力。即便再昏暗的光,也能成为暴露自己存在的标识物。可光总能带给人安全感,人们喜欢生活在灯光下,不愿处在黑暗里心惊担颤,黑暗是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会掐住人的脆弱咽喉。

数着跃下次数,这是第四根树枝,刘彣追随着荧光飘去的方向,亦步亦趋跟随。他相信只要追着这些绿光走下去,一定可以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至少能令这颗徘徊不定的心脏平稳下来,也有可能心脏会由此停跳。

K003渗透而出的光芒终于穿透了重重迷雾,让远去的最外层微光被专注之人所捕捉。

刘彣很是熟悉这种蓝色,在夜晚的荒野里常见,在无垠的夜空里常见,在朦胧的睡梦里更常见。经久不息,蓝色的光存在于赤地平原各地各处。

眼中忽然闪过几帧从前,很模糊,很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明显感觉到有微弱的触须触碰他的大脑,促使远去的记忆悄悄浮现,当更加接近会发光的蓝色石头,记忆的闪现频繁加剧。

到此为止,他还未见到虫后和虫后的孩子们。

等走到K003最近的树杈时,往下的路便要以攀爬为主,还是十分不友好地向下爬行。

他驻足在树杈前,手抚摸树干向外张开的夸张凸起,凸起有轮胎大小,表皮是烧灼的痕迹还有滚烫的温度,难以想象到底如何恐怖的威力才造成了这种程度的伤势。刘彣的手电光圈几次闪动,一种将要熄灭的架势。

灯光从树干夸张伤口上移动,扫过一百八十度的半圈朝后,在长长的树枝上,终于有了生物活动所留下的痕迹。

在一条笔直的伤口两侧,充满了虫子密集的细小压痕,随着手电光往前延伸,所有的痕迹在半个树枝的地方消失不见。刘彣蹲在最后的一片痕迹观察,这里不光有虫子来过,女孩身穿外骨骼踏下的脚印也有三处。

扫视一圈,刘彣把手电筒对准树枝之下,人和虫子不可能往上飞,痕迹的消失只能有一种解释方式,就是掉下去了。

按照估算,从这里向下全是真空区,大概八层楼那么高。

有了这份推断,加之女孩音信全无,给迫切寻找的刘彣蒙上了一层阴影,女孩不是简简单单出了点意外,很大的可能是遇难了。

回忆和往事开始长期霸占他的眼睛,令他无暇认真思考,替女孩遇难的悲伤还没开始,各种往日的喜怒哀乐却争先恐后涌上心头。

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心思不定,总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那个熟悉的东西正蹂躏自己的神经。

刘彣眼前是不断更换的场景,几秒钟是正走着的树枝,几秒钟又是往昔的经历,视角亦真亦幻,忙不迭来回切换,让人没片刻喘息的时机。

等他走到耀眼的K003周围,这种影响才有了减弱,理智和思考重新找回。

他按住通讯耳机不停呼喊,希望能听到女孩哪怕是微弱的回音,但事实当头一棍,无声变得更加让人绝望,绝望到呼吸困难。

在多次呼叫未果,一个最可能的现实袭击而来,才认识不到两天的同类不在了。

他凭空多了一份执念,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女孩的尸首找回来。有些事不能多想,因为现实最坏的结果,是女孩成了虫子们的口粮,尸骨无存。

把斧头挂在身上,刘彣取出两把爪刀,绕过发光的石头攀岩向下。

在爬到石头下方时,明显可以看到因为之前的恐怖震动,原本深深镶嵌在树干中的石头有了松动。如果女孩看见了这一幕,一准很高兴,奈何如今看到这一幕的人始终高兴不起来。

不断向下攀爬的过程一点不枯燥,他像是随意穿梭时空,往日的景象总浮现,挤开眼前墨黑的树皮,越来越多的占据思想。

自出生那天后,很多自己都抛在脑后的细枝末节,却被强硬唤醒。

当记忆成为眼前的大多数,他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掉了如何而来,也忘掉了为何而去,只有那种执念带领他爬下再攀下。

不知过了多久,手电筒都失去了光芒,双臂酸麻胀痛,终于脚踏实地。

在地堡最低的地方,成片出现的荧光替代了手电筒作为照明,被摔死的虫子也成了同类不可多得的美食大餐。荧光附着其上,好似每一只逝去的虫子都在散发生命最后的光辉。

借助空中运动的荧光,刘彣看到了一个藏在树根中的透明茧,这茧有一层暗色的膜,里面是平静的液体。女孩娇弱的身躯悬浮在液体当中,她身上还穿着损坏严重的助力外骨骼,惨白的面容正因某种痛苦而扭曲。

女孩身上伤痕累累,咬伤、划伤、摔伤、穿刺伤统一出现在一副身体上,一应俱全,看的人触目惊心。

刘彣第一时间跑向那个茧,眼前是更加频繁出现的往昔,阻止他的思考,让他脑子变成一团粘稠的浆糊。

他的手触碰到了那块茧,回忆再度出现。

他回忆了两年前小怪物拼命划开外膜,一人一兽从充满绝望的地堡逃出生天,他想起了和女孩为数不多的经历,后者信誓旦旦要取回K003的坚定。

事情好像总是重复,让早就做过的事重演一遍,唯有主角更换。

当回忆被现实接替,刘彣猛然惊醒,他听到了中年人的呼唤。

“看左边。”

刘彣扭头往左,瞳孔凝聚,在左侧树根外缘,一朵花竟站在那里。

那花长得有成年人那么高,深绿色的根茎当做腿支撑战立,妖艳的红色花瓣严密闭合,两根宽大的叶子摇摆着如同在打招呼。看上去根本不是什么花,反倒是栩栩如生的人形怪物。

这朵鲜花根茎之旁,那头虫后静静趴窝,像极了温顺的宠物。

迅速收缩的瞳孔充满错愕,刘彣绝想不到,他能看到这般奇特的场景。

他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一切都变了,眼前不再有花树和虫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落地窗。

黄昏将至,天边一片映红,晚霞悬在城市上空,下方车水马龙,各条道路建设好的路灯按着顺序点亮。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抵达不了高耸入云的景观平层,车辆在道路两列形成一半红和一半白的灯海,城市在忙碌和沉寂之间不知所云。

刘彣站着的大平层用了精美装饰,各种后现代的家具依照美学打造,哪怕光是站在这里,都有种难言的成功感。

白衣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推着餐车,哼着小调。就算身居这样的地方,他还穿着那身到死也不会脱下的白色大褂。

捏着兰花指的手拿开餐盖,一份精致前餐躺在盘子上,盘子一侧有当地最知名餐厅专用的铭牌。再小心地打开餐前酒,醉人的酒香填满了整个楼层,他畅快地呼吸这份让人陶醉的香气。

刘彣眼前落地窗一闪,那朵花更加妖艳了,红到足以迷惑人的心智。

中年人把叠好的餐巾挎在弯曲的前臂上,用矮了三分的口气恭敬地说:“先生,家里的厨师放假了,幸好今天楼下餐厅营业,希望适合您的口味。”

“如果下次要假扮管家,希望你专业一些,至少穿一身定制西装。”

刘彣再打量中年人后发出评价,随手拿起餐车上的酒杯,后者摆着低姿态斟了三分之一的酒水。

浅饮一口,这个喝过几次劣质酒水的男人也尝不出滋味如何,甚至没品味地咂咂嘴巴。回忆酒水味道,似没见过世面的门外汉,呵呵一笑后说道:“我应该说什么?浓厚还是醇香?是不是还应该能说得出酿造这瓶酒的庄园和年份?毕竟品酒也是一门社交功课。”

“如您这种身份不必在乎这些,小众会因您的品味更改他们的品味,您所要做的,只是在社交场合面不改色喝杯酒而已,用不到任何点评。”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刘彣看着楼下运转的世界说,“其实真正的我应该在楼下,和普罗大众一起为了明天的一日三餐奋斗。”

“你肯定也做过梦,梦到有朝一日站在顶端,俯瞰这个遍地蝼蚁的世界。”

“这种梦又有哪一个人不曾做过?”

“出生在罗马的人不需要,说不定他们还会梦到自己生活在下面。然而事实是,穷尽他们的全部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得到下面的生活,人永远无法想象从没见过的事物。就像你,倾注了所有才华,不过是站在景观大平层上,以怜悯之心对着下方,可绝对猜不到真实的荣华富贵到底什么样子。很多东西出生有了就是有了,出生没有也就再也无法拥有。”

“那么我刚刚见到的便是你真实的样子?”

“不,你每天见到的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刘彣听后只是稍作疑惑,随即释然,他躺倒在沙发上切身感受从没体验过的柔软,为了更加舒适,干脆蹬掉了鞋子。

咣咣两声落地,中年人优雅地走过去把鞋子收好,摆放整齐。

做完这件小事,中年人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独自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面庞红润,手捏着酒杯摇来摇去,享受着酒水侵蚀大脑的快感。

他自斟自饮,片刻功夫,整个人都成了红色,他看着歪躺沙发的刘彣说:“人这辈子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呢?不需要为金钱担忧的人可以无后顾之忧,尽情享受这个世界,身无分文的人这辈子都没走出国穷乡僻壤。但不管哪一种,两类人都好好活着。”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特别喜欢一句话:上下相倾,长短相随,音色相和。因为我觉得这话也对也错,富人编制出谎言的牢笼困住这个世界,穷人生活在梦想和压力中不能自拔,有的人穷其一生的努力只为了让少数人过上超越皇帝的享受。上下相倾在哪里?在这种持之以恒的灌输?在更新迭代但永世不变的供养关系?所以对大多数人而言,生活是痛苦的,没了梦想和亲情作为依靠,等到看透了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还能坚持下来的,无非对死亡的恐惧。那恐惧究竟是什么呢?是死亡那一瞬间的疼痛?还是怕根本没有死后的世界存在?”

刘彣睡眼惺忪,他抬了抬眼皮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就是讲这些没营养的废话,还不如放我出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除非你想要我再来一次向死而生。”

“对你来说,生活太辛苦了,就算回到了现实又有什么意思?去喝结了冰的水?去吃腥臭的虫子肉?每天为捉襟见肘的物资发愁?还是想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选择我,只要挥挥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也能得到超出想象的一切。”

“但这不是真实的。”

“百分之百的体验感,和现实又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