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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不断有粒子飘出，似乎小小的弹珠落了一地，所有的弹珠欢快跳跃着，哪怕失去了作用力还有生命那样活跃。那条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白了，蓝了，有红了，直到红中带蓝才停下了无穷的变化。
那一刻，小腿比切断了都要疼，好像总有几十把美工刀刮擦皮肉，十几把锯子从骨头上推来拉去。
刘彣脖颈肌肉紧紧绷起来，每一根肌肉线条赛得过钢筋，他保住都要断掉的小腿，半睁着眼睛看那个鬼爬到了墙壁上。鬼四肢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手脚陷入墙壁当中，诡异地往上爬，从墙壁爬到顶部，后脑勺碎掉的天灵盖正对着刘彣。
刘彣疼得汗珠子掉了一地，滴滴答答比雨点还大的汗珠和蓝色白色的粒子勾结在一起。他死盯着头顶骇人的鬼怪，那个破掉的后脑勺尤为醒目，在他的注视下，背对着他的鬼慢慢拧转头部，从后脑转过到正面，头一百八十度调转。鬼张开嘴巴，嘴越张越大，突破了正常人的极限，那个如同脱臼。
脱掉的下颌骨，后脑的破洞，军装，步枪。刘彣汗颜，这个鬼八成是外面那个哥们儿，索命找错人了，要不就是一个人孤独，找伴来了。
奈何刘彣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面对这个鬼怪，物理攻击不一定有用，魔法伤害有不会。他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那小腿的疼痛足够要他半条命的了。
他把该做的都做了，外面那位的骨头拼接差不多，骨架也摆正了，要不说好人难做，难做的就是好人。
处在胡乱思想的间隔，那鬼的双臂从天花板松下来，身体挺直，以一个倒挂的姿势缓慢靠近刘彣，自上而下好似一根反着生长的仙人掌。鬼张开双臂，以拥抱的姿势到来，强烈的反差以及动作的缓慢，都给刘彣不断加深印象和乱想的惧怕，永远搞不懂下一秒会迎来什么。
忽然，这鬼眼神凝滞，刘彣抱着小腿尽力翻滚，只在最后一刻被鬼触摸到了后背。
蓝色粒子再扑闪，刘彣后背飞出大片粒子，从远处看的错觉是他长出了一对蓝白色的翅膀。
苦寒阴冷和爆暑灼热如约而至，钢锯还有美工刀分出大部分到了背上，他一头撞在庞大的发电机上，额头渗出鲜血。
倒挂鬼两只手没进地板，双腿平行于半空中，反着生长出来的头满是怨毒。鬼手搅动着地板，两腿凌空蹬踩，配电室中乱响着弹珠撞击地面的声音。
刘彣贴在发电机上摩擦后背，小腿用不上力气蜷曲着，不断有粒子从深红的皮肤中喷出来。
一筹莫展之时，他的手碰到了火把，一直以来都放在发电机附近的火把燃烧着绿色的火焰，从始至终跳动着。
眼前的索命鬼怪终于不再蹬踩他的腿，陷入的双手从地板中拔了出来，嘴角咧到了耳根成了无法形容的微笑。
眼看着鬼张开双臂迎向退无可退的男人，刘彣胡乱抓住火把对着鬼头丢了过去。那火把从空中转着半圆，撒下了几点绿色的火星。
火把凌空旋转到被鬼吞没只一个呼吸，绿色的火和充当燃烧物的木头棍子消失在了鬼双臂的胸口中间。吃肉不吐骨头，火把的消失超乎寻常，亦乎从没有出现过。
那鬼转眼成了绿色，绿光在胸口处堆积，到惨白色的身体变为通体的稠状绿。
鬼有了苦痛，面部扭曲，光组成的身体不断抖动，最早出现绿色的胸口绽开了一朵漂亮的红花，花生气勃勃，茁壮成长。从刘彣眼中，花确实漂亮，前提要排除每一片花瓣长出来的森然牙齿，有了深渊利齿的点缀，花最终长成了口器的怪模样。
面前的鬼失掉了生机，好像胸口的那朵花占据了控制地位，直到花完全展开了带有利齿的花瓣，拖着鬼的全身冲刘彣而来。
桃红的花蕊，渗着血的花瓣，寒光凛凛的钩形排牙，美丽与残暴同时比现在一个东西身上，令人不知不觉跟着着迷。美到醉人，暴到可怕，放开来的花瓣是海浪，将被吞下的人只是沙滩上被丢弃的破饮料瓶。
眼睛注视着马上要闭合的漂亮大红花，刘彣释然了，这一路有足够多的艰难险阻，走到现在可以说尽了全力。如果还有什么遗憾，怎么说呢，怕是死在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地方最是晦气，尸首都无人认领。
最后的最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和同样死在这里的士兵朋友作伴。想到这里，刘彣心里有无数怒火，既然人死了都得变成鬼，他到底要在死后揪住那个混蛋好好理论理论。
现在的刘彣还无法对付他，死了可真不一定了。
他微笑，后对着距离自己还有二十公分的大红花竖了一个中指。
花瓣，闭合。
眼前归于浓厚的黑暗，刘彣等待着死后世界的降临，自己的父母会不会正站在奈何桥前翘首以盼，大概吧。
还有个问题，这个残缺破财的世界还有位置投胎吗？
反正沉浸在黑暗中，他想了很多乱糟糟的，也思考了许多平常不会沉思的问题。
在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下，人失去了关于时间的概念，他不清楚过了多久，一秒？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整天。可能长足的思考，时间早不知不觉淌过了无法再去计量的长度。
刘彣不觉枯燥，不觉乏味，相反，他享受着充裕不需要倒数的时间，没那么多破事缠在身上，就这样永永远远。
他在享受时又莫名心惊，死后的长河真缺少距离的话，想必要面对的是永无休止的黑暗，无法脱身的孤独，实际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但这条河终有了尽头，四面八方影响他心神的是蜂鸣器的可怕噪音，红光自远方而来，把黑暗一步步啃食殆尽。这个世界亮了，火红火红的一片，他心悸，随后下意识伸出手去。
手摸到了一个圆圆的凸起物。
之后，红色的世界倒映出了很多人类的手，这些手统一的抓在了他的身上。
他醒了，睁开了自以为是睁着的眼睛。
警报灯闪烁着温暖的红光，设备警示的蜂鸣器乱成一片，几只有力的大手把他从束缚中解脱。
耳朵里不只有蜂鸣器的尖叫，还有四面八方来自人类各不相同的嗓音。
“我接住他了！用力！”
“安全带卡住了，用剪刀剪断。”
“落地冲击太大了，这小子晕了。”
“没有昏迷，这不是眼睛还睁着吗？探探鼻息，是不是死掉了？”
“有气，还活着。”
“听我指挥，一起用力，准备！一、二、三……”
刘彣冷漠的看着一切，看着这些手忙脚乱的人在为自己努力，视线从熟悉的返回舱来到外面，蔚蓝的天空下，一架直升机盘旋而过。
“医生！医生！”
带刘彣脱离返回舱的人大喊大叫，而他本人却在无神的仰望天空，没了挥之不去的厚重云层，今天阳光明媚，今天没有风沙，今天也看不到赤红的大地。只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吹起微风的双轴直升机保持着悬停姿态。
“观众朋友们，现在是北京时间2040年3月8日，我们看到寰宇集团的航天员离开了返回舱，现场工作人员正在确认航天员的身体状况。本次航空意义重大，代表寰宇集团确实拥有了短程运载的能力，是一次技术的突飞猛进，民用航空在未来或将有更大的潜力，让我们采访一下本次民用航空的先行者……”
记者做了一个小手势，一台球状无人机跟着步伐保持最佳的摄影角度，都四十年代了，除了发烧友，很难看到有摄影师扛着一台半个人大的摄影机。
刘彣身边围满了人，有医生在检查身体，有项目负责人嘘寒问暖。他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一个永生难忘不愿回想起来的梦。
他表情木讷，由着医生鼓捣自己的身体，只是把头偏过去，欣赏美女记者欺步走来。
视线呆滞，心无杂念，只有记者款款走来的步态，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一个美。姑娘穿了一身时兴的登山装，掩着口罩，头发干净利落盘了一个马尾，直观看不到面容，一双眼睛却分外动人。
能这么年轻做到一线记者，在成为主持人之前多少有点人和事在身上。不管怎么说，架不住一个美字，还不是柔美，是眉宇之间透露的一股子英气。
刘彣想冲女记者抱一个可亲的微笑，他终归没能如愿，记者在凑近前被公司的人拦在了外面。刘彣嘴巴张了好几次，就想说一声放开那个姑娘，话都越过喉咙口了又硬生生咽回去。
外边女记者要进来，里面航天英雄要采访，中间隔着的是公司员工对于本公司年度最佳员工的保护。在刘彣登上航天器前，他只是一名接受过工作培训的临时工，从众多应聘者当中脱颖而出。而今不同，他被正式聘用了，作为寰宇这种大公司的正式员工，一定要以公司利益为主，个人情绪必须摆在更靠后的位置。
他被人抬到担架上，眼睛恋恋不舍，那位女记者优美的身姿和自己相却。
担架上的英雄进了打有寰宇标识的直升机，刘彣如躺在婴儿床上，床身微晃，带着他远走高飞。
机上人员贴心地为他戴上了降噪耳机，他也能听到通讯频段人们的交谈声，一位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经理级别的男人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
“小刘啊，辛苦了，辛苦了。我代表董事会懂事们向你问候，董事长特别关照过，一定要让我们公司的员工安安全全回家。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啊？”
这经理是欣慰的，看刘彣比看亲儿子都要亲，激动而颤抖的手握得格外紧实。
刘彣还真有很多话要说，他问握着自己手的男人：“董事长他老人家还好吗？”
“还好！还好！他老人家身体硬朗得很。”
“我的钱到账了吗？”
“钱？”
经理闻言一愣，只是略做迟疑马上脱口而出给了回应：“放心吧，公司不会亏待你的，我这就催促财务打款。”
这话讲得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反正刘彣听着不是很舒服，他慢慢闭上眼睛，安静的睡下。
这一觉睡得舒畅，睡去了一身的烦恼，他醒来时，直升机到了旅程的目的地。
几名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钻进直升机，医生为他注射了一针药剂，药物从人的体内快速起了作用，充足的力量感流过了四肢百骸。刘彣感觉自己拥有了充沛的活力，站起来走路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
经理和医生一左一右扶着刘彣站起来，经理小声嘱咐道：“小刘，高层领导都来了，项目负责人也在现场。我们现在就出去，注意微笑，走路要虎虎生风……”
这话说到了一半，经理从口袋抽出了他的柔性屏手机，真正的柔性屏，整个机身能和毛巾那样揉捏，关上像小卷轴，打开就是精密的通讯工具。只见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转账记录，时间是二十分钟以前，金额比刘彣想的还要多一些。
“小刘，税有公司给你交了，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走了吗？”
钱到账了，刘彣再没任何局促，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机舱门伸开，三个人笑意盈盈，外面是某个高大建筑的顶部，此时宽广的平台上站了很多人，还挂起了古色古香的横幅。
‘热烈祝贺寰宇补运项目圆满成功！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这个补运项目，就是把物资运送到太空再返回，是几十年前早突破了的技术。之所以这般兴师动众，全因为寰宇集团这一家民营企业，首次做到了超大运载量，以及随行押运人员安全返回。填补了技术空白，成了国内民营企业在航空运载方面的领头羊。
据说，寰宇的下一步计划是载运航天器的整体返回，可以再利用。
为什么说几十年前的技术在寰宇集团这么难再突破，还需要航天员去冒生命危险。主要是为了控制成本，所以该省的地方都省了，发射一次的成本只有正常发射的千分之一。
跟国家造出来的正经航天器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