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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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阴晴圆缺,夏日也迎来了尾声。在肥美猎物的滋润下,我的孩子们已完全长成了成年狼的体格。强壮的肌肉和熟练的奔跑,使他们成为受狼尊敬的猎手。太阳花的学习还在继续,马上也要成年的灰星在证明了自己的生存实力后,得到父亲的同意加入了母狼的交流小队。同时,作为不偷窃猎物的治疗者,红湾也被邀请到我们的领地上学习独有的植物知识。在慢慢的相处中,大公狼也渐渐获得了狼群的认可。

也不全都皆大欢喜。在一次狩猎中我们不幸被几只大水牛缠上,我的旧伤再次撕裂,疼痛难忍,拿波的牙齿也坏掉几颗,扑咬能力大不如前。还好酒丘等狼的力量,足以弥补我和狼王的战力缺失,狼群的食物依然充足。

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发情季,族内的母狼和公狼们的蠢蠢欲动,但是又无可奈何今年轮不到自己——这也是一种考验对狼王和族群忠心的表现。能否跟随狼王的旨意和维护整个狼群的利益,而放弃自己交配生育的欲望,是对于一个合格族员最好的考验。拿波也是神经紧绷,面露凶光,盯紧那些躁动着的族员。

酒丘和冲冲还是每天淡定地黏在一起,好像完全忽视自然给族群带来的紧张氛围,专注地练习着扑咬和打斗的动作。狼王的孩子也临近成年。这对幸运的父母紧张之余也忙碌地向他们全部健康长大的五个孩子传输经验和知识。狼群每天吵吵闹闹,也是一种欢乐。

树叶开始变色,金色刹那间统治了森林。终于在这时我们等来了许久未见的太阳花——母狼的步伐更加坚定,金色的毛发更加优良顺滑。眼睛炯炯有神,衬托着脸侧浅棕色的绒毛。最令我们高兴地是她为我们带来的消息——她隆起的腹部。

年轻母狼激动地告诉我们,为了幼崽的健康成长,这些孩子会留在她的身边。虽然可能会和自己一样面临和父亲生疏的情况,但是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像我一样照顾好她的孩子。再说自己还有很多学习的任务,等到孩子长大一些就可以带他们去见父亲……

于是这位带着希望回归狼群的母狼,暂时停止了她的奔波,老老实实被我、白豆和明雪按在洞穴里休息。趁这个机会,太阳花把自己的全部学识都灌输给了灰星。小公狼认真地听着,每天也按照她的意思外出,翻山越岭采集草药为冬天做好准备。听了太阳花所说,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可以助产的草药,虽然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可以一定程度上减轻母狼的痛苦。

看着灰色小公狼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样子,我不禁回忆起去年冬天的太阳花。在我们的照料下,母狼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毛球,”

就在交配季节结束的时候,狼群中紧张的气息淡薄了下去,白豆也突然悄咪咪地拉住了我。我有点不好的预感,低下头让她继续说。

“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是太阳花……”老狼的眼睛已经被眼皮挤成了一条缝。

“但是她的肚子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经验丰富的产师如此说还是让恐惧漫上我的心头。我担忧地看了眼熟睡中的女儿——她的肚子并没有大的不正常,平稳地起伏着。她日常吃下去的食物也是我从我那一份中拿下的最好的部分。老白狼摇摇头,似乎要打消我的疑虑:

“也许是我太老了眼花了吧。”

我们继续淡定地照顾着她,狼群也不断重复着出猎、丰收、休息的动作,一切都如此合理令我们安心。

但大自然有它自己的安排,奇迹是短暂并充满代价的。

秋色正浓,太阳花突然变得食欲全无,连她自己都感到疑惑。按照知识吃了一些草药之后也不见好。狼群中也并不安宁,拉拉和他近年来走得近的一些普通族员也经常不呆在营地里,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把狼王弄得心神不宁——一年来我全身心关注孩子们的情况,对于这位已经失去的老友并没有过多注意,内心稍微有些愧疚。但太阳花的情况更让我们闹心。

终于要到生产的时分了。两年前我卧躺的位置交接给了金色母狼——正是这种奇妙的传递延续着狼群的血脉和历史。女儿有点惊恐地看着我,她看上去格外痛苦。唯一围上来的公狼灰星也焦急地关注着他的老师,我的孩子们也不安地在边上走动,陪伴他们的姐妹经历这份痛苦。白豆轻轻把爪子放在太阳花的侧腹上,面色凝重起来。

“不对劲,但也没有退路了。”

她的话一出口就给我巨大的打击。我牢牢地贴住女儿的面颊,我不相信作为奇迹的她会有什么危险。金色母狼跳动的眼睛伴随疼痛的痉挛痛苦地闭上,一阵战栗传遍金色的身体。她张嘴似乎想咬住什么东西,只见明雪向她的嘴中塞了一根粗粗的树枝。

“过程会很艰难,但你一定可以的。”白狼温柔地说。

我看到鲜血涌出太阳花的身体,格外的深沉和疯狂,染红整个地面。灰星拿出准备好的苔藓吸着地上蔓延的鲜血。

可是不论怎样推动母狼的肚子,从她小巧的身体中涌出的只有滚烫的血液。整个洞穴被不安笼罩,年轻母狼的痛苦呻吟萦绕在我耳畔,我真想把头从这片红色中扭开,但我知道我的注视会是小母狼最强大的力量。

“灰星,再去拿一点苔藓!”我只能大声对小公狼喊道。

在鲜血的裹挟中,一个瘦小的肉团滚落到地面上。焦急的母狼们急切地舔着小家伙的身体,还好在温暖舌头的努力下那个虚弱的幼崽缓缓动了起来,可是却无法去到她挣扎着的母亲身边。

鲜血还在喷涌,连灰星都感到了恐惧。滚烫的红色触碰到我们的脚掌,慢慢变得冰凉。伴随着一声惨叫,另一个肉团从母狼身体中滑出,但是根本不见小狼的形状,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红色没有停止。白豆明白了什么一样,重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挽着其他围观的狼,把圈子让给酒丘他们。我疯狂地喘着气,血液在不规律地随着巨大的心跳声流动,让我的视线从格外清晰变得模糊。身旁,酒丘和冲冲踩进血泊,把头依偎在太阳花背上。金色母狼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遮起她扭曲的后脚,但那个丑陋的残疾的脚掌正是她的荣誉,是令她坚忍不拔的武器。她静静地靠在冲冲被血染红的白色大腿上,嘴吻抵着情同姐妹一般的密友的颈脖,重重呼出一口气。

“灰星……”

“在!”已经呆滞的小公狼哽咽着应道,他匍到母狼身边,眼中流露着敬畏和不舍。

“一个都不许忘,这里就靠你了。”

灰星呜咽着点头,然后默默离开这里。

太阳花狰狞的脸慢慢地舒展开来。我腿上的血液也凝结成块,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中被风干,和我黑色的皮毛融为一体。女儿的身体越来越松弛,然后就像没有骨架一样摊在地上。她浅棕色的眼睛微张,酒丘把她唯一的孩子叼到妹妹面前。金色母狼已没有力气去舔舐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我们的注视下,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我开始感到恍惚——我从没想象过我会失去我的孩子。在她坠下岩石的时候我内心的焦灼和迷茫早已离我远去,看着她一点点挣扎站起,再到她又开怀起来,向着更坚定的目标前进。我不敢相信如今她的生命正在我的面前流逝,而我却无可奈何。无尽的悲伤几乎要夺取我的心智。在失去其他亲人和族员时都没有这般悲痛。我仿佛看到一颗星辰在坠入黑暗的湖泊。

不!星辰的光芒没有变得暗淡,没有因为下坠就灰暗了。它还在闪耀,更加耀眼夺目,只是它现在要通过水面去到另一个世界了,在那里,我的女儿,我们狼群的骄傲,还是那个无狼可比的奇迹。

(二)

月亮高高挂起,柔美的月光照进石穴,照射在母狼金色的皮毛上,像水光一样美丽。太阳花的胸部已经停止起伏,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卧倒在哥哥和冲冲怀中。我听见狼王沉重的脚步声,他砂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余光中,我突然眼眶湿润,一种奇妙的眼泪带着我的悲痛直流而下,打湿面部的毛发,穿过嘴吻,一滴滴落在我的胸口。狼王默默地看着我们,眼神中淡淡的悲哀和送别丘的时候一样。

我们必须要清理尸体了。我和孩子们轻轻把母狼的身体抬起来,这个成年的伟大的躯体竟然如此之轻。一步步走在族员的默哀下,我们完成了为荣誉族员的守夜,然后带着她前往了埋葬她父亲的墓地。

哈奇的土堆经过一年的沉淀长满了杂草,还有点点蒲公英,绿油油的和落叶作斗争。我们将太阳花放入挖好的土坑中。经过清理的身体已经少了血腥味,母狼独有的植物的芳香笼罩着这片墓地,带来一丝温暖。

我看着她金色的皮毛一点点在泥土中被掩埋,脑中闪过所有和这抹金色身影有关的记忆。我的脑子一阵剧痛,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忍不住弯下身子来,把鼻头插进落叶里。

“妈妈,”酒丘贴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儿子的温热,努力抬起头来。公狼的眼角也湿湿的,但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些长大了的小家伙们的面孔,更大的悲伤充斥我的心窝,我紧紧依偎在他的身上,冲冲温柔地拢住我,就像我曾经无数次拢住他们一样。我听见她迷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

是啊,她多么想成为一位母亲,她多么想成为一名对族群有贡献的战士,她多么想获得爱情。

她全部都做到了。

“而我们也要继续去做我们想做却还未完成的事。”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充满力量。我从棕色公狼的身上抬起头来,儿子清澈的眼眸区别于他的父亲——是独属于他的耿直纯粹。我站起身来,四肢酸麻但是不再沉重。我知道关于这个出生的孩子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解决。我点点头,看着两只年轻的狼儿,温暖再次充盈我的心,让心脏回归规律的跳动。我们在月色中告别了太阳花,回到了营地。

(三)

红湾接到消息后,提出接走这只幼崽的建议——我们狼群中没有哺乳期的母狼,小狼根本没办法存活。慎重考虑了一番,拿波还是允许了这件事,让灰星接替太阳花工作的同时,带着还未睁眼的小家伙去到了灰狼的族群。

“你要让她记得她的母亲是多么的伟大。”我对年轻的治疗者说。

狼群虽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还在继续着前进着。族员花花失踪了,但是这并没有激起太大波澜。深秋,狼群迎来了五只小狼的成年礼,喜乐再次充盈。孩子们的生活和训练也回归了正轨,虽然这会是一个没有幼崽的冬天,但也算是为心灵受到打击的狼群提供了充足的恢复时间。

枯叶厚重,踩上去沙沙作响。一天,儿子和冲冲突然邀请我一起去巡逻,说要向我展示他们新发明的战斗动作。跟着他们离开了营地,两只年轻的狼并没有按照原定的巡逻路线,而是径直向森林深处走去。我突然发现我最近注意力涣散,如今已经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了。

到达一片似乎被清扫出来的空地,两只狼坐到我面前,好像没有开始展示的意思。他们四只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两浅两深像要把我吸进去,我感到有点诡异,开口询问。

棕色公狼镇定地看着我,我惊讶地发现经过这半个夏天,他的肩膀更加强壮,从黑色的嘴唇中微微露出的白牙也更加细长锋利。他的身高已经超过我,向着一只强壮的大公狼生长。

“我们在领地内找到了花花的足迹。”

什么?

花花——那只失踪的母狼,一位比我大一岁的普通族员,但是娇小的身体和迟钝的四肢让她无法被狼群赞赏,只是一直待在狼群地位的最底端。她的失踪甚至都没有引起拿波的注意,这两只年轻气盛的狼儿怎么会特意拉我出来说。

“但最令我们感到神奇的是,她的身上带着怀孕的气息。”

公狼还带着一丝少年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秋风中。听到这则消息,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在心间,好像知道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按照时间,她应该是在初秋时候怀上的孩子……”

当然,怀孕生子一事本无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对没有新生命诞生的狼群的雪中送炭。但是最令我们在意的地方是孩子的父亲——是谁违背了狼王的指令?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狼王的权威和地位。他把怀孕的母狼留在领地内,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心中杂乱无章,我把迷惑的目光投向他们,希望听到更多信息。

“我们已经大概查明了花花的活动轨迹,今天行动的目的就是抓获她。”

冲冲站起身来,厚实的雪白毛发沾着一些落叶碎片,像冰上的栖鸟。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虽然不能确定孩子父亲的身份,但是至少先把母狼抓回来,让一切都在狼群的控制之中。了解了所有情报后,我跟着孩子们踏上了旅途。

我们穿越了太阳花觉醒的山腰,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酒丘用黑色的鼻头给我指了指一片隐藏在稀树间的灌木草堆,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窝的形状。因为这一代野猪出没,这种长着獠牙的东西对于狼来说还是有点危险,所以渐渐这个隐秘的地方就无狼问津。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我们绕过谷地到达靠上面一点可以藏身的草帘。在草间缝隙中,那只肚子已经圆滚的娇小母狼空手而归地回到了她的据点。我看到她顶着已经肿胀的乳房艰难地行走着,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但两只小狼已经无法忍耐,他们从草帘中飞扑而出,让正在饥饿和疼痛中挣扎的灰色母狼大惊失色。下坡的姿势让酒丘和冲冲势不可挡,直接就擒住了刚刚转身迈腿的母狼。花花恼羞成怒地瞪着我们,小小的眼睛充满了惶恐。

“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好像是印证了两只年轻狼的猜想,母狼激烈地挣扎。酒丘加重咬住她脊背的力道,点点鲜血从花灰色的皮毛中渗出。

冲冲用爪子戳戳大公狼,然后用不带任何情感的浅色目光注视这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嫌疑犯。酒丘明白了冲冲的意思,稍微放开了怀孕母狼,眼神依旧闪着凶光。

“你什么都不用说,回到狼群你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白色母狼甩过蓬松的尾巴,起身往回走——我突然惊讶于她对于狼群的忠诚和考量:现在严刑逼供没有任何意义,将她带回去不但能维护族员的数量,更能让这只怀孕的母狼得到该有的仁慈和怜悯。狼群中自然会有愤恨的狼,更会有和我一样心中隐隐作痛的成员。在两边的争执下得到的结果往往是最公平的。

难道冲冲母性的本能也和我一样颤抖着吗?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我们一步步走回营地,也是一步步走向历史暴风雨的必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