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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星河就离开了家，一个人走在凄清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的店铺有许多还未开门营业。
他搭上最早一班的磁悬浮地铁，来到位于城北的一座大厦前，径直进去。
这栋大厦虽然很高，但是进出的人不多，很是冷清，刚接近电梯时就有人拦住了他。
陆星河什么都没说，取出一张银灰色的卡片递了过去。
电梯前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在旁边仪器上验过真伪，无声地点点头，旁边立即有人帮他摁开了电梯。
陆星河点头，迈步走入，有人在他旁边跟随，从兜里取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一个数字。
两人随电梯一路下降，最后电梯竟然停在了负十七层。
陆星河走出电梯，心境平和，稍微适应了下压抑的空间，灯光很冷，下面的建筑风格科技感很浓，苍白与冷蓝两色是这里的主色调。
在验过身份无误后，有另外的人带路，领着陆星河在地下穿行，通道曲折，直到最后来到深处的一个精密舱门前，领路的人开启舱门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后才悄然退下。
事实上，这几年陆星河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早已熟门熟路。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地方的存在于绝大多数旧土民众而言是不公平的，虽然这是个倡导人人平等的社会，但本质上，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绝对的公平可言。
财富的多寡，权势的轻重，名望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享有多少的生存空间。
大破灭时期虽然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曾经固化已久的阶级，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天灾人祸普度众生，但那段动乱无序的时期对于一部分人而言，正是大肆积累“原始财富”，力争上游的最佳时期，直到世界秩序被重塑，新的社会结构雏形也已基本确定。
陆星河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他只知道，这里是可以遏制住妹妹陆小荻全身器官病变衰竭，是他所知的旧土上唯一能为她留住一线生机的地方。
一阵阀门泄压声后，舱门打开，暗淡的灯光下，各种精密的仪器与管线遍布四周，连接着居中那个孤零零的梭形方舱，顶端位置琥珀色的玻璃内亮着微弱的黄光，透着一种瘆人的冷。
陆星河迈步进入，身后舱门自动闭合，隔绝了外部的一切。
舱室很静，只有仪器不时响起的“滴滴”声，他来到方舱前，望着琥珀玻璃内那张紧闭双眼，苍白中还带着稚嫩的脸，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轻颤几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温和笑容。
“小荻，哥来看你了。”
……
大厦，地上八十八层。
某个布局很古朴的超大型豪华办公室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有一个男子背对着坐在红木办公桌后，只能看见一只手夹着雪茄在冒着腾腾烟雾，桌前，一名黑衣手下正在汇报工作。
“先生，林氏药业老董事长来电，想为癌症晚期的夫人预约下个月的甲字八号舱，希望自己百年时能与他夫人携手同眠，三个亿订金已到账上。”
“红月商会会长托人递话，想以商末时期的青铜双羊尊换取一份初级基因原液，属下派人验过，是真品。”
“西盟那边的势力近来果然把手伸到南边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把消息递给猎险协会，不过上面传话下来，让咱们最近尽量低调些。”
黑衣手下的声音顿了顿，似有些犹豫道：“小姐今早又从仓库提了几件装备出城，您看……”
椅子后的那只手随意一弹，烟灰掉落在地上，将那张稀有名贵的金丝地毯烫掉几缕绒毛。
许久，一声幽幽叹息过去，淡淡的声音才响起。
“温室里的花朵长不成参天大树，随她去吧。”
“是。”手下恭声应道，随即将手中的那份文件捧到桌前：“先生，今年批次要到期的舱室名单，已经整理出来……”
椅子后的人摆了摆手，打断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处理吧。”
“是。”
话落，黑衣手下告退离去。
这时，黑沉沉的天空上突然飘起了小雨，转瞬间地竟有了瓢泼之势，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外面的花花世界顿时蒙上一层灰白色调。
寂静的办公室里，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风雨如晦，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
地下十七层。
过去的半个小时里，陆星河说了很多话，他本不是喜欢啰嗦的人，但仍是不厌其烦地将他最近遇到的人和事通通叙述了一遍，哪怕旁边的休眠仓里始终如死一般沉寂，没有半点回应。
他靠着舱壁席地而坐，仰着头望着上方冰冷的器械，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郝孟前两天说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六十六次初恋，还信誓旦旦说这次是动真格的，这小子总是这么不靠谱……”
“楼上以前总被你欺负的那个鼻涕虫，今年考上了大学，不过近视好像也越来越严重了……”
“还有，那位以前想认你当干孙女的孤寡老婆婆，没能熬过这个夏天，上个月走了，是哥送她的最后一程，走的时候，她说她头天夜里梦到你了。”
话到这里，陆星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一叹，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玻璃后的那张稚嫩脸庞，轻声说道：“小荻，今天是你的十七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哥要走了，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话落，陆星河最后看了妹妹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一个与周遭色调格格不入的五棱魔方，静静地放置在休眠仓旁。
离开舱室，外面早已有人等候，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已过，即便他不出来也会有人进来劝离。
不过，那人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领着他原路离开，而是礼貌中带着公式化的腔调开口说道：“陆先生，按照合约，您的甲字十七号舱使用期限还有一百八十三天，到期我司将停止包括生命维持系统在内的一切相应服务，如要续约，请您提前至少三个月准备好租金或者等值物品，以供我司进行评估，鉴于您是我司的稳定优质客户，且信用良好，您将享有甲十七舱的优先续约权。”
陆星河迈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但随即说出的话却让对方明显一愣。
“谢谢。”
然而，这个“人”只是一具人工智械管家，以它的逻辑设定，还无法理解人类如此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