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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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雪先小憩一番,又沐浴过后,月上枝头,夜色正浓。有婢女来唤,引着安陵雪去到叶哲的书房。

叶哲已在书房里面,此刻他正在茶盘边悠然坐着,慢慢煮着茶,看见安陵雪进来,伸手示意让她坐到茶盘另一边。

安陵雪坐下后,也不急着问叶哲要谈什么事情,只是细细看着叶哲在茶盘上缓缓倒腾,随着他的一倾一注,感受着闲散惬意的慵懒。

叶哲趁着煮茶的空当,轻声问安陵雪:“发现我家多了不少仆婢没有?”还未等安陵雪答话,叶哲先恍然一笑自问自答道:“也对,你还是在小时候来过我家,自是感觉不出来仆婢多没多。我叶家下人原本就那三两个。这些仆婢,都是你娘亲来后,你舅舅们新雇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让人带来的金银。没有那些,你的舅舅们未必舍得新雇一批仆婢。”

“外公不喜欢家里面仆婢太多么?”

叶哲轻轻摇了摇头,双手依旧摆弄着茶盘。“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一旦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我担心的是儿孙辈们。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富贵日子过多了,我怕他们把骨头泡软、心气都磨灭了。”

听了叶哲的话语,安陵雪联想到早前家宴时候,表哥们放浪形骸的模样,不确定地问道:“表哥他们,最近是不是春风得意,肆意挥霍、纵情声色?”

叶哲苦笑连连,叹息道:“唉!枉我一介书塾先生,教导出的儿子们平平庸庸,孙子辈们则更是不成器,而立之年已过,依旧一事无成。现在家中平白有了金银,更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直教人心痛不已。”

安陵雪没想到自己的安排,居然间接导致表哥们不思进取,外公忧心忡忡的局面,不免大感惭愧。她静静思索了一番,对叶哲道:“外公,你看这样行不。我明天修书一封给县令,让他平日多‘关照’一下表哥们,让他们多碰碰壁,多跌几个跟头。免得表哥们鼻子翘上天,都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了。”

叶哲听后愣了一下,然后惊喜道:“此计甚妙!是该让你表哥们多吃点苦头。他们再不收敛一下,以后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还是雪儿心思巧妙,能想出这个法子出来。这次找你谈心,真是意外之喜。”

安陵雪点点头。“那明天我就写信给县令。另外,外公,你在家也得慢慢引导表哥们做点擅长的事业。毕竟外头的打压,只能让表哥们收起一些不该有的念头。而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生活上有点目标,有点追求。”

“这是自然。我会在适当时候推他们一把的。唉!现在想来,你表哥们就是打小生活太顺遂、太舒适了,你舅舅们又溺爱得不行,以致于我说的很多话,他们都当耳旁风。希望你的法子能让他们有所改观吧。”

说话间,茶也煮好了,叶哲分别给自己和安陵雪布了茶。

“这次跟雪儿你谈心,是有几件事要跟你说说。”叶哲轻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第一件事情,是想让你把侍卫带回你身边去。一来,那些侍卫在叶家,属于大材小用,你娘身边也用不上这么多护卫。那姓张和齐的两个侍卫长,身手了得,不该在这埋没了才能。二来,你现在贵为一府最高长官,身边还是多点守卫为好。”

“但我娘的安全……”

叶哲止住了安陵雪的话头。“现在郡县平稳,兼有衙役、保甲安民,等闲之人不敢造次。大宁军在边境又筑起了防线,叶家在后方,安全是足够的。真若如大王子一般人物,想要加害你娘,你安排的那些侍卫,也是不够看的。况且,若是他们出手了,只会白白失了民心,更会招致你滔天怒火。但凡他们还有一丝理智,都不会出此下策。反观你那边,只要你安全无虞,就是对大王子等人最大的威慑。”

安陵雪被说服了,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这第二件事,是想告诉你,我会在叶家书塾,多讲解目前的大宁新政,号召乡民多响应府尹那边的各项安排。”

“雪儿在此谢过外公。”安陵雪行了一礼。

“些许小事无足挂齿。”叶哲摆摆手。

“这第三件事,我观你初到叶家时,眉间略有忧色。我也知道,你有些事情,不会直接跟你娘说。我姑且倚老卖老,想听你说说心中的苦闷。”

安陵雪听后微微动容。廖叔、夏荷、秋菊他们虽说担心自己,但自己在他们面前,都是保持着家主的形象,一副万事皆有独断的样子,自己不可能向他们说心事。而面对娘亲,很多事情则不宜告知,因为除了徒增娘亲的烦恼忧虑外,无一丝益处。

自己的外公,属于亲近之人。虽说年事已高,但阅历依旧还在。虽说教育儿孙不是很成功,但持身持家观念很是正派,确实是个可以诉说心事之人。而他能够在自己初到叶家就发现自己有烦心事,说明他察言观色细微入至,洞察人心的触觉依旧机敏。安陵雪顷刻间想通了,外公很多事情看似无所谓、不搭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

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叶哲继续说道:“当然,你若是不愿说也无妨。毕竟我虽为你外祖父,但见面谈话的次数实在太少。而且我只是一介书塾先生,很多事情也未必比你明白多少,不一定能帮你参谋出办法来。”

叶哲姿态放得很低,而且处处为安陵雪考虑。话已至此,安陵雪也不得不有所回应。况且,身边的亲人,只有外祖父是适合自己倾吐烦恼的人选了。

当下,安陵雪就将裕和镇善后之事,自己与军师伊明弘起了嫌隙的事情娓娓说与外祖父知晓。

叶哲面朝茶盘,低着头,偶尔呷一口香茶,就这样全程听完了安陵雪的诉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断安陵雪的讲述,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仅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就是一名非常合格的聆听者。

待安陵雪讲述完毕,叶哲轻轻拎起茶壶,分别给自己和安陵雪续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后,他微微叹息道:“军国大事,我是一窍不通的。”然后他右掌微微在大腿上撑了一下,略正了正身子,抬眼看向安陵雪,“但是,关于人心,我这把年纪,倒是略通一二。”

“雪儿,你才16岁,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实属正常。但我知你是聪慧之辈,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都很强。假以时日,你日后的成就必定超越很多人。”

“关于军师伊明弘与你的嫌隙,你是当局者迷,想得太细了,所以迟迟没有发现关键点。我现在姑且为你分析一下。”

“伊明弘这个人,他学识渊博,聪明伶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生活上,没有贪图享乐、纸醉金迷的做派吧?”

“军师他为人正派,生活也算节俭,没有大肆花销的行为。”安陵雪回答道。

“据我所知,他年纪也挺大了吧。一直未曾成家,更不曾有子嗣?”

“确实如此。”安陵雪点头。

“这不就简单了嘛!”叶哲轻拍自己大腿,“古往今来,饱读诗书之人,所求者,无非‘名利’二字。”

“伊明弘他不曾有子嗣,生活又不胡乱花销。这‘利’字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所追求的,剩下的,无非就是‘名’了。”

“名?”安陵雪疑惑道。

“从龙之功、封侯之望、朝堂宰执……随便怎么说,这大概就是军师要追求的‘名’。”

安陵雪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唉!伊明弘他当初跟着你爹,想来是没有这份心气的。但梁殷连番剧变,对你来说,是悲恸加身、血仇待报。对他来说,则是另一番感受。”

“梁殷国主不明,他所效力的恩主,又遭逢不测。他的境遇,本该前途未卜才对。机缘巧合之下,雪儿你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让他眼前一亮。更随着几场大战的胜利落幕,我想军师心底该是升起了辅佐你登上梁殷大位的想法。”

“登上梁殷大位?可是……,可是我从未有此想法,。”安陵雪目瞪口呆。

“军师他必然也明白你心中没这想法。故而他默不作声,慢慢推动着你往前走呢。你现在细想一下,他的所作所为,是否都是在为挑战梁殷积蓄着力量?甚至有时不惜违背你的意愿。”

安陵雪低头想了一会,还真可能是如此。于是安陵雪哭笑不得地出声道:“可我现在只想为我父亲报仇啊!”

“为了报仇,举兵反叛也好,习得武艺手刃仇家也好,哪个办法管用,我就用哪个办法。不过,我不想看到无辜的百姓,在我的复仇之路上,无畏牺牲性命。不管是大宁的百姓,还是梁殷的百姓都是如此。自从跟秦栎将军交谈之后,我曾设想的最完美的办法,就是习得修真之法,快意恩仇。这样百姓们就不会有无谓的牺牲。”

这是第一次,安陵雪把心中的想法完全地表达出来。

只可惜,叶哲听完后,微微摇了摇头,算是否定了安陵雪的想法。

“雪儿你仔细想过没有,经历过数次大战,现在的大宁军上上下下,又是怎么看待你的一举一动的呢?那些将军、兵士,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往前更进一步的念想吗?”

他苦笑着望着安陵雪的眼睛说道:“雪儿,你还年轻,又是女儿之身,我本不该要求你太多。不滥杀无辜,我亦非常赞成。但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了,在有能力换路之前,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不管前面是荆棘还是沟壑。”

安陵雪沉默不语。

叶哲继续说道:“我不反对你修真之意。但在踏上修真路之前,你不该把大宁军的统帅之权放下。你现在抬眼看下你身处的叶家,想一下在后院休息的你娘。你一旦放下大宁军的军权,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叶哲的话语,如同极寒冬月的冷气般钻进安陵雪的耳朵,沁进骨髓之中,一下将安陵雪惊醒过来,她整张脸瞬间毫无血色。是啊,在自己没有踏上修真之路前,大宁军权是自己和娘亲,乃至叶家的唯一依仗,是安身立命之本。一旦抛弃,迎接自己、娘亲和叶家的,将会是梁殷残酷无情的屠杀。

自己在取得几场战斗的胜利之后,就放松了对梁殷的警惕之心,面对裕和镇百姓的时候,起了怜悯之心。当时的自己,只想着取了二王子的首级,其余一概不论皆可放弃。殊不知,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资格轻言宽恕。而如今的自己的实力,远没到那个地步。

若非军师伊明弘苦心孤诣,自己当时在裕和镇就该失了大宁军心。现在想起,依旧让安陵雪直冒冷汗。

安陵雪随即又联想到,将来大宁军与梁殷开战,无数兵士尸横遍野,无数百姓颠沛流离的悲惨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为父报仇这个执念所引起的。她呼吸一滞,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一边是自己的亲人,一边是芸芸众生,无论如何选择,都无法让自己心安。安陵雪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淡淡的血腥味渗进口中,她依旧难于抉择。

叶哲在一旁怜悯地看着安陵雪,自责于自己将成年人的利益得失之谈,赤裸裸摊在安陵雪面前;同时可怜着自己的外孙女,尚显稚嫩的肩膀,现在就要担起无数人的期盼和愿望。而她想要的,不过是为父亲报仇而已。

良久,安陵雪肃容对叶哲出声道:“多谢外祖父今晚为我解惑。正如您所说,在有能力换路之前,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我会继续统领大宁军,与梁殷战斗下去。”

看着安陵雪努力维持着的庄重表情,叶哲叹息道:“你明白就好。唉!真是苦了雪儿你了。”

“外祖父,还有什么要嘱咐雪儿我的吗?”

听着安陵雪兴致不高的语气,叶哲摇了摇头。叶哲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就算有其它要说的事情,在安陵雪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多说无益。

“今晚说得够多了,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也该去歇息了。”

“好的。那雪儿先告退了。”安陵雪微微行了一礼,起身出了书房。今晚的谈话,叶哲虽然将安陵雪与军师伊明弘的嫌隙缘由理清了,解了安陵雪的一桩烦心事。但同时,又揭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在安陵雪的肩上,压上了家族的殷切、军队的野望这样的重担。恍惚间,叶哲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给外孙女开解,还是在给她施加压力。

仅剩自己的书房中,烛光将叶哲的身影映照在屏风上,显得孤寂、萧索、落寞。

接下来的两天,安陵雪没有出现在叶家众人面前。叶哲也明白,安陵雪需要时间慢慢接受现实。于是他吩咐家里人不要去打扰安陵雪,让她静一静。

又一日过去,安陵雪终于现身。在众人面前的她,举止得体、处事果决,完全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形象。只有叶哲,能够从她偶尔失神的一瞬,观察到眼底的一抹悲伤。

安陵雪自现身后,就一连写了多封书信,派传令兵奔赴各方。有去往洛流的,有去往大宁府的,也有去往南疆四大世家的。

然后,她借用了叶哲的书房,召见了左、右侍卫长。具体说了些什么,叶家人是不清楚的,只知道张秉、齐佑德从书房出来后,满脸喜气洋洋。

当晚的晚宴上,安陵雪向叶哲提出辞行,将于明早动身返回裕和镇。叶家众人一头雾水,以为是招待不周,使得安陵雪不习惯待在叶家。

叶哲倒没多说什么,仅仅是嘱咐安陵雪放手去做她认为该做的事情。然后挥手让大家继续吃饭。

既然返程时间已定,叶家众人也识趣,晚饭后没再拉着安陵雪闲话家常,让出时间给叶眉玉母女二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