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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远离高墙耸立。夜晚不知什么时候。风沙忽地紧覆地上。细雨接续落下。空气中仅弥散着几片云朵似的沙雾、水雾。
几道庞大的车辙由此显露出来。荒地上，实际是一条条纤细、断续的足迹。
实际是梦游般的人群正如潮水于四处狭窄的街道上，涌入城市更为狭窄的路口，涌向月亮，涌向荒地的余光。
行人皆是身穿厚棕色风衣。有的已如高墙般形近破碎。
“你平常也像他们这样吗？”青灵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月实要怎么回应自己，一边询问，视线已飘向身旁、远处的每一个人。
实际是月实至今也没有回应她哪怕一句。
名叫青灵的女孩身披着与所有人一样的长款风衣。略大、便于收集的口袋仿若很好的装饰。整体清秀，并不讨人厌烦。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是这一群人中的一员，也不是其他地方的任何人中的一个。从她的话中便可预见。
否则，月实一定乐意于回她几句，并与她交流一番。
于月实而言，关于她不属于这里的一员，他首先想起了梦。
如今的他似乎还更熟悉梦境。
而他由梦境能够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实际并不是什么原因。
更像是一个常识，偏向结论的常识。
就像他也是在梦中认识了艾纳那样。
月实视若无物般回避掉眼前那双深灰色明亮的眼眸，留意在她身上的其他地方，另外又得出一个结论。
自报名叫青灵的女孩于风衣之下隐藏着什么，一件不算占地方，略微细长的物品。适合放在腰间的物品。
或许也适合放在别的什么地方。
不过，女孩或者根本不是将它藏了起来，只是带着。
不论如何，他仍旧难以提起精神。整个人宛若一只浑噩的野兽。
月实记忆中的世界仍是那个由蓝色、绿色与白色拼凑、堆叠的星球。
在那里，自己刚刚成年，即将体验一段完整的人生。升学、工作、结婚生子……
尽管艰难，却也可以把握，他如此想着，又想到生活即使不能把握，甚至于迷糊，荒废，持续整日、日复一日的散漫，那也是很好的事。
原因是那些事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安安稳稳。而且总是有转变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凭借着异能很快收敛了情绪。不过他还不能直接用自身的异能影响到外界或是体能。但也很好了。
待那情绪收敛，月实发现自己仍然感到眼下并不如意。这源于世界的转变的方式，也因为那转变似是突然，于梦境的世界中却同时有着缓慢的特性。如是亲身经历。
不论如何，原本的世界早已化作了泡影。
现实中只剩下寂静、紧凑异常的城市，没有尽头的黑夜，无尽的沉眠与梦，风沙和细雨的缠斗。
同样是出于梦的特点，他一点儿也没能生出回到以往的想法，只感到一切都太过熟悉。似乎自己已本能的产生了世界本该如此的念想。
而他本身并不因为那念想而感到厌恶。
人类仍是人类。城市仍是城市。沙漠仍是沙漠。他记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事实也正是如此。所有人同样如此。
一切皆源自梦。本身似习惯，似沉迷的梦。
然而事情又一次发生了转变。这源于先前那次与艾纳的约定。
不久的先前。月实转念想到，实际到底过去了多久呢？
梦境同样对照着现实。基于那一场场缓慢而真实的梦，已经知晓的事情仍旧清晰，已经遇过的人群同样熟识。当然，这些全都要排除掉眼前这位。
可是，他仍然没有厌烦的感受，仍旧没办法变得警惕。连劝说自己的念头也没有。
他对面前的女孩同样感到亲切，就像他也对盘踞了整个世界的城市感到亲切。另外，亲切又不止于此。
以上种种原因大概也是异能。另外，一种不同于梦，隐约却真实、清晰的感受逐渐明了。
所有事物全像是石堆上一块块沉静的石头，就是他与艾纳，那个红发橙眼的少年，依循着灵感寻到的幽蓝草场中的石头。
令人感同身受的石头。难以明说。大概是尚未了解。
一时之间，月实借由那感受将自己从缓慢的时间中剥离了出来，只萌生出一种类似于想要了解的欲望。
城市围绕着高台。城市与高台间是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虫鸣声。
自然是找不到虫群的所在才对。这是他前期提醒过自己，艾纳也提醒过，需要隐瞒的事情。
除此之外是夜空中的满月……
“他们不是很好吗？”月实收拾了精神，把脑袋放空了，说道。他依照18岁时的心理，那时的常识，忽发觉自己凝视般的打量已算得上是冒犯。
他没有把自己也带进话里。原因是那些莫名的亲切感。他本能的没有隐藏。当然，同样没有回答，仅仅反问。
“那为什么还要绕着塔走，就为了看看那是不是真的塔？”青灵问道。
“那是吗？”
“是。”
圆塔形似高墙。于模糊的月光中实际离上老远。没人走过去看看。恐怕这同样源自于熟悉。
熟悉感显然淹没了所有好奇。
仿佛是为了回应什么，或仅仅因为细雨、风，城市与巨塔间，一道道足迹已开始变得模糊。
“我们是要去下一个地方。在那里重新入梦。认识更多的人。弄清楚自己是继续跟着队伍，还是去下一个队伍。或者干脆留下。这取决于定下的约定。”
“至于高塔。”月实收回视线，继续踩在前方早已明了似的地方，道。“我们知道那是个塔。只是碰巧，最近我们刚好在这里。”
月实随意找了个借口。因为他相信所有世界已经一起改变了。而且自己方才停了下来。没有在梦中事先约定地停了下来。
这就表明，他不是因为强烈的目的性而暂时的、梦游似的摆脱了沉眠。他已经彻底地摆脱了无尽的梦魇，重新获得了掌控。可以甚至已经是位衰老者了。
而从刚才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从遥远的高塔上一跃而下，没有借助外界的异能，身旁隐约有蓝绿色光芒扰动的女孩，正是一位衰老者。
这种情况下，月实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不论是否产生冲突，她都会发现自己不是衰老者。
而走上了衰老的道路，身体仿佛已经打开了阀门，却没来得及衰老，也没来得及成为衰老者的人，在面对真正的衰老者时的下场是更加容易预料到的。
这就意味着，如果冲突真的到来，对方完全不用在意战斗的损耗。而这样的代价所换来的却是一名衰老者没有一丝一毫折损的全部异能。
女孩是叫青灵。这时他方才想起了有着同样名字的月灵的提醒。
“目标明确。”
目标明确……
眼下他仍旧准备继续行程，去艾纳那里，就像以往那样。一切一如往常，不需要扮演什么，更无需遮掩。
“真是熟悉。”他小事嘀咕道。原因是他仍然无法警惕，更不存在如何应对突发情势的念想。
这话语传达到青灵耳中，终使她也变得沉默。
前面还有很远。以往一月的时间。这时已无法明确。原因是没有尽头的夜晚以及人群于梦中体现于现实的缓慢速度。
依照人群相同的方向，于月实启程后的第26个路口脱离，进入城市，就能到艾纳那里。
他住在一个原本的便利店上面，是在34楼靠近走廊的房间，紧贴窗户的位置。
那里在以前大概是一间写字楼。现在只放着3张床，一张桌子，两张躺椅。
只有艾纳与他定下过约定。大概也只有艾纳偶尔苏醒。
许多事情是他们在漫长的梦里反复确定过的。有时是月实去找艾纳。有时是艾纳来找月实。有时是在路上碰到。
不过不能一直呆在一起。否则现实中的时间会逐渐凝固。
而约定本身就包含了强烈的目的性，非是要强烈不可，然而短暂的，如梦游般清醒后，实际所做的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
比如眼下人群的挪动。人们不断从路口中涌出，大多仅前往下一个路口。随意找块地方，延续长眠。
只像是把日常的生活割裂成无数个碎片。
本身的目的同样可以作为约定。而约定既是苏醒的契机，同样也是苏醒的目的。
至此都是月实与艾纳已经清楚的事，与现实达成了一致的事。唯一不同的是虫鸣声。现实中并不存在虫子。更没有虫声。
如果足够清晰，凭着逐渐熟悉的异能仔细聆听，实际也没有风声，也没有细雨。黑夜只有城市与圆塔耸立。
而艾纳那里，现在就有一只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