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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也清楚菲里·浦尤可能以极端的方式表达抗议,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以这样的方式——她的墨绿色裙子已经被寒冷的湖水渗透,无比沉重地黏在腿上,惨白的小脸僵硬无比,纤薄的眼皮紧紧闭合。
两个黑铁骑把她抬到浴室凳子上的动作不算温柔,女佣为她擦洗了身体,宫中的御医给她用了药。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要醒的半分动静,看起来就像是死掉了一般。
罗尔再度抬头,樱华已经从床边离开,他紧紧跟上去,顺便看了一眼正在一旁调药的斯洛。
斯洛·海德,这个年轻俊美的医生在知云更皇宫里名气很大,曾经一度成为王女和贵族小姐讨论话题的暴风眼。
海德在原罗是古老的医者家族姓氏,世代研究古医学,不少人都曾是宫内极受重视的御医。但是海德家很讨厌被人束缚,他们热衷于周游云焰寻找古老的药方医典,比起在皇宫当御医,这群人更愿意济世天下。
自从矢羽落诞生后,海德家族对这种奇特诡异的生命体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在埋入骨锁的关键阶段,他们研究的古医学起到了核心作用。
但由于自身天性,这群人经常工作到一半便跑路了,这令米都尔皇室万分头疼,一直很担心这个捉摸不透的家族哪一天会突然对某一个国家的古医药感兴趣,尤其是东方的暮时,然后举家搬走,再也不回来。
那对皇室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羞辱,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所以近年来米都尔皇室不断搜集大陆的各种医学典籍,还特地将医学图书馆建立在研究基地“众神”附近供他们使用,目的就是让海德家能够长久地为整个原罗效力。
至于斯洛·海德,他天生聪颖,才思敏捷,自幼便被家中族长带在身边学习医术,后来又在国外留学了几年,年级轻轻便参与了“众神”的重要研究项目。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提出了“火琉璃的可利用提取成分与焰海中心海域化验样本关系密切”理论,独自完成了一篇研究论文,这让原罗的琉璃矿提取技术更上一层,而“烛寒”也成功配置了火琉璃能量仓,真正成为了大陆的杀器。
也是在那时,年轻有为的斯洛迅速成为了上流社会女孩们讨论的重点对象,甚至有好几个贵族的小姐请求家长与海德家联姻,不过很快就被斯洛本人一一拒绝了,他坦承自己是智性恋,对只会喝茶的贵族小姐们不感丝毫兴趣。出人意料,这份傲慢不但没有让小姐们感到不快,反而更加欣赏斯洛特立独行的性格。
凭借那篇论文,斯洛一跃而上成为了皇室的特聘医生,不久前又特地划分出来,被安排为樱华的私人御医。或许是对拥有矢羽落身份的樱华本身感兴趣,又或许这个公主是大陆唯一的帝姬,傲慢的医生接受了这份工作,并且变得非常谦逊。
樱华很早就听过斯洛的名号,加上皇室那边对他十分看重,当时人安排下来的时候,樱华亲自带着罗尔和绿缇去皇宫接他,给足了他面子。
而这次来申鸣国,樱华也将斯洛带在身边。
“殿下,缺一味药材,我需要去取。”斯洛发现罗尔一直打量自己,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说实话,斯洛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军师,他总是自诩深受殿下信赖,对任何人都不温不火。
简单来说,斯洛觉得罗尔很装。
“快去快回,我要让她活下来。”樱华示意斯洛可以退下。
斯洛行礼离开,等他走后,公主仍然一言不发。
屋子里全是黑铁骑,此时这些戴着黑色面具的冷血军人微微低头,手里握着参有水琉璃的金属铸成的上等军刀,此刻他们一动不动,光是看一眼就会吓得浑身颤抖。
站在床边的女佣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似乎想把自己埋在谁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那位薇薇安殿下,而那位罗尔大人似乎跟公主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呢?女佣迷迷糊糊想着,不知道他们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前几天她想打听的时候,女佣长喝止了自己。她把凤鸣轩里年纪小的女佣全部召集起来,一一教导,最后叮嘱她们,如果那位公主殿下真的来凤鸣轩下榻,她们一定要乖巧懂事,一定要在公主面前安分守己,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那位殿下或许会看着她们曾经服侍了自己,会仁慈一些说不定。
不过这位殿下一来凤鸣轩就让人全部离开,最后只留下了自己。
女佣低头想着,她看到公主带来的军队里全是男性,没有一个女性,连管侍也是罗尔大人,和平日里见到的皇室女子全然不同。
“你叫什么?”
女佣突然感到眼前一阵阴影,她慌忙抬头,对上樱华淡漠的双眼,又吓得赶紧低下。现在那些黑铁骑全部都出去了,甚至连罗尔也没站在这里。她站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与传说中的薇薇安殿下面对面,浑身上下都感到吃力和不适。
“回殿下,奴婢……奴婢叫银铃……”
樱华看着眼前的女佣一直在发抖,语气有点无奈:“不必怕我,你是东方人吗?”
银铃不敢再次抬头,对方离自己很近,她能嗅到公主身上的淡淡的香味儿,吸入的时候很冷,但是吞下去又很舒缓。她感觉自己精神好点了。
“奴婢老家是楚都北郡的,后来跟着娘娘来了这边,娘娘见奴婢年纪小,就破例留下了……”
楚都的啊……那些人现在应该在楚都。
樱华稍微点了下头,转身往外间走,“不必一直站在浦尤小姐床前,一会儿自有人来看她。”银铃会意赶紧跟上,见她光脚踩在地毯上,忍不住小声喊了声“薇薇安殿下”,樱华轻轻应了一声,示意银铃往下说。
“殿下……您光着脚,会、会着凉,奴婢去为您拿双棉鞋来!”
樱华停下来,看了一眼小女佣。
银铃涨红着脸。这是她第一次服侍人。先前念及她年纪小,女佣长特地叫她跟着其她姐姐们做些简单的活儿,一起打扫宫殿,修剪花圃里的植物,像这样头一次跟着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好。
可女佣长说过,薇薇安殿下是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一定要服侍好了。
现在面前的公主半天也不说话,银铃心里一热,下定决心似的,突然就提着裙子往外跑,边跑边喊道,“奴婢为您拿双棉鞋来!”
樱华张口想阻止,但眼睛只看见小姑娘裙子上的淡青色碎花飞快绽开,又在风雪里隐去。樱华合起唇瓣,由着她离开。
与银铃擦肩而过的罗尔一脸疑惑。刚刚他开门,那个女佣差点撞到自己,慌忙中只听到她喊了句“罗尔大人”,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殿下。”罗尔见樱华站在原地发呆,于是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将怀里的棉鞋摆在躺椅边,单膝跪下,“我给您拿了双鞋子,地上冷。”
樱华没作声,她坐到椅子上伸出脚,罗尔轻轻托起她白嫩的小腿,认真将温暖舒适的棉鞋套上。大概是很早就吩咐下去,棉鞋被火烘烤过,里面一片暖和。
“……一会儿那个叫银铃的女佣来了,你就告诉她我睡下了,把鞋拿进来。”
罗尔诧异抬头,“那孩子给您拿鞋去了?”
“大概是的,她问我冷不冷。”樱华闭上眼睛,强调道:“她老家在楚都那片。”
站起身的罗尔表情变得微妙:“我会照做的,请您放心,不管谈判结果如何,这孩子不会有事,我会将殿下的意思传达下去。”男人将桌上花瓶里插的寒水百合摆正,他透过纱幔看了一眼躺在里间的菲里,唇角扬起一抹寒意,“不过殿下,这位小姐这样做可不仅仅是为了表露自己的决心,在凤鸣轩里投湖,她心思不简单。”
樱华轻声笑了起来:“罗尔,你在几个小时前亲口夸赞了浦尤小姐感人的爱情呢,这么快就要变口吻了?”
“殿下,您料事如神在先,就别嘲笑我那不值一提的感叹了。”罗尔鞠躬,“浦尤小姐还躺着呢,也不清楚能否赶上今晚的舞会了。”
樱华伸了伸懒腰,推开房门,夹杂着寒气的风雪迎面而来。
“被人类宠爱过分的家养白兔进入了一片巨大的森林,它不会保护自己,还以为毒蛇会和人类一样怜悯自己。可怜的兔子不适合森林,也难以回到人类身边。”
“我给过兔子一个看清现实的机会,她也如我所愿表达出自己的坚定决心,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让我发现兔子不仅仅是愚蠢的兔子,还是有些偏执的兔子……”
“浦尤小姐当然能来参加舞会,到时候还麻烦你带她过来。”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不如让这场闹剧更疯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