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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陆鸣刚刚睡眼惺忪地穿戴完毕，正在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擦脸，又险些睡在毛巾里。
院中忽然脚步声大作。
“三皇子陆鸣听旨。”常公公扯着嗓子喊道。
陆鸣一下就跳了起来，把毛巾随手丢给月儿，又险些撞上早已站在廊下的黑狗，向廊外望去，看到常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立在院中，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陆鸣赶紧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陆鸣在。”
“皇三子陆鸣，封岑郡王。钦此。”常公公一板一眼地说完旨意，又行礼道，“恭喜岑王爷了。”
常公公说着，接过娟儿递过来的托盘上的赏银，转手交给后面两个小太监，将他们打发走。见小太监们欢快地去了，陆鸣才道：“老常，吏部尚书那门亲事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正常，您两位兄长也是差不多时候订的婚。”常公公想了想又说：“只是上午吏部尚书见陛下时都没有提及此事，下午却不知为何火急火燎递了个本子进来。可能就是怕被别人抢先了吧。”
陆鸣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着比较明确的认知的，这件事里肯定有鬼。不过既然还能拖一拖，便还有斡旋的空间。
眼下，终于能随意出宫了，有一个地方是他无论如何都想尽快去的。
“老常，现在有空吗？带我去通合斋。”
……
这通合斋位于京城集市东北角，一处僻静的小巷中。
陆鸣和常公公同乘马车走在前面，黑狗则是骑着一匹瘦马远远跟着。
陆鸣拉起帘子向窗外望去，出了宫门，这京城的街道逐渐向他走来。
太阳还不高，夜雨润过的石板路还湿着，街面已经十分活跃。
京城大酒店“望月楼”才刚刚开门，伙计正在扫着门口沾了水的落叶。
旁边的花店已有了不少生意，不知哪几府的丫鬟正在选花。
街对面的糕点铺子刚刚揭开蒸屉，向空气中大肆泼洒朴素又饱满的香味。
又见一间小小单层布铺，门口招牌写道“吟风阁”。面对这日升少云的清晨，门前用来摆放样布的架子都摆得大胆了些，架子一端伸出了门前撑起的雨棚。一排各色布料挂在架上迎着日光熠熠生辉，布角轻垂，待晨风一起，变成一缕舞动的彩虹。
好一个吟风阁！
陆鸣发现自己一直趴在窗口有点奇怪，便靠回车里的座位，却见老常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想到老常在这前朝后宫，说话分量至少能排到前十，即便这样也总有发愁的时候。
自己若每天都能见到刚才那副晨景，口中叼一个肉包，望着那吟风楼，一边看着日起风落，一边慢慢吃完。如此，即便是非要娶哪家没见过的小姐，也未尝不可。
马车这时转了个弯，拐进了巷子。又转了几次，在一僻静之处，终于停下。是一幢独立的二层素雅小楼，门口一块小匾，写着“通合斋”。
常公公一掀帘子，招呼道：“三爷，咱们到了。”
陆鸣却起了小心思，他今天来这里不是作为三爷来的，却是作为“吉人居士”而来。
这吉人居士，便是他卖字的笔名。
“老常，待会儿别说我是三皇子。”
常公公何等精明，一点就懂，眨眨眼，笑着迎陆鸣下车，二人一先一后走进店铺。
陆鸣知道，这家店有点类似于他前世的“会员制”店铺，只有会员才能进店选购。一般人进去看到的无非就是一间小小茶室，以及三两一壶的苦茶。
而入会更是只能通过熟人介绍。陆鸣今天就是要在该店顶级VIP会员常公公的介绍下，成为会员。
而陆鸣不知道的是，这家店所出售的商品并不只有他现在所想的文玩字画。或者更加准确点说，这家店的主营业务是服务。至于服务的内容，则非常宽泛了。
常公公下车之时，店掌柜就已迎在门口。再看到常公公对陆鸣的态度，已明白陆鸣并非常人。
“常公公，您可来了。”掌柜热情道，“里面请，上好猴魁，刚运到京城的，就等着您来呢。”
常公公嗯了一声，跟着掌柜向里面走去。
三人上了二楼一间雅致的茶室，陆鸣本以为墙上会挂满各种书画，哪知却只有一副小画，还挡上了白色纱布，看不太真切。
桌上茶已经摆好，还有两碟精致点心。
掌柜请常公公坐了主位，常公公也没推辞。坐下以后并不说话，吃了口点心，慢慢抿着茶。
掌柜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常公公，这位公子是？”
“这个不急。”
“今天可是有吉人居士的新作？府里的小姐们可等疯了。”
常公公仍没接话，说道：“方老板，那墙上挂的画是什么？怎么还蒙起来了？”
“不瞒您说，这可是小店这两天才花大价钱买到的画。”方老板得意地喝了口茶，“不挂起来显得不敬，挂起来又怕贵客强买。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呦，对我还藏着掖着呢。”常公公斜眼看去。
“不敢不敢，只是……”方老板眼睛一转，“您可要答应我，只看，不买。”
“行行行，倒要看看是什么旷世佳作。”说着二人起身，到那画前。陆鸣也起身跟了过去。
方老板拿起旁边一根细长竹竿，挑新娘盖头一般挑起那层薄纱。
画上画的乃是雨后庭院一角，树枝随风轻摆，雨打下来的叶子落在一点积水上溅起一道道涟漪。
这画视角别致、气质淡雅，技法更是特殊，全画均由细线构成。眯起眼睛看去，真仿佛身在景中一般。
右侧题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落款“吉人居士”。
陆鸣想了一下，这大概是自己十二岁左右某天无聊之时的练习作品。上课回来便不见了，他以为是哪个丫鬟当作废纸丢掉了，也没在意。
谁知其实是被偷走，以五两银子的价格买到了某家当铺，之后便开始在京城四处流转。
“吉人居士大作。”老板搓着手，盯着那画，眼中甚至有些狂热，“虽说笔韵神调和现在的作品比稚嫩了些，但好在浑然天成，意境颇佳。”
常公公更是看得呆了。良久，才幽怨地看了陆鸣一眼，意思是这幅为何不送给我？
陆鸣只是想起当时自己闲的无聊，拿起毛笔，用前世所学的钢笔画技法，画出了光裕宫雨后一角。
本来想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陋室铭》的句子。转念一想称光裕宫为“陋室”实在不妥。便提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只是画完之后，看着这些不流畅的线条，以及稍微有点歪斜的透视，感觉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门技术。并且被憋在宫中，能让自己画的风景也只有光裕宫而已。便不再画画，只专心练字了。
“这应当是吉人居士的早期作品。”方老板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何居士后来不再作画了。”
常公公退了半步，指着陆鸣对掌柜说道：“你问他本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