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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他渐渐有了意识。
猩红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这个房间让他莫明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熟悉在哪。
脑海中仿佛有道透明的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
那些房间里的家具就像写意画里的笔触，只有轮廓和颜色。
可只要他专心看向某一处，那一处又会浮现出很多细节。
这样的现象让他意识到，他在做梦……
房间里，一个消瘦身影伏倒在地上，暗红的血夜在那身影下淌了一地。
而四周家具凌乱的散落，显然是激烈的争执留下的痕迹。
而他站在一旁，手上衣服上是没有干的血迹。
“这个人是谁？我和他起了争执？我……又是谁？”
他把伏倒那人翻了过来，双指放在那人鼻尖。
那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我杀了他……”
他心里已经不平静，可转念一想，又好受了许多。
这只是一个梦，等明天自己醒转，现实里的一切都将如常。
他已经起身了，要在这个梦结束之前离开这里。
可看着那张脸，已经冰冷的脸。他莫名感觉熟悉，他好像忘了什么关键的东西，那至关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他甚至想留下陪陪这个可怜人，他孤零零的死在这里，死在被这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不能被这些莫名的情绪感染了，他心想。他必须要走了，去这梦里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等待天亮。
这只是一个梦，人在梦境里又有可能真正杀死谁呢？
他向房间的门口走去，顺手在凌乱的地上掏起一件外套，用来遮挡衣服上的血迹。
这是谁外套？居然如此合身。是他的，还是死去那个人的？
他不知道，但不想作更多考虑。
推开房门，猩红的月光洒在他脸上。
在他眼前，是荒芜垂败的萧条群山，是荆棘丛生的灾后荒原。
红月正掩藏在群山间，而荒原之上是数不清的墓碑。
那些仿佛无穷尽的墓碑中，有一条绵延到了群山之后，那轮无暇的红月之下的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穿上了一套斑驳的铠甲。他感觉熟悉，就像这本就是自己的东西。
这是梦，这种变化并不奇怪。
而旁边插着一盏灯，拿着那盏灯，他向那藏在荒凉山峰之后的红月走去。
那是他才做的决定，他要去路的尽头，去搞清楚，他是谁。
可踏到那条路上，刚经过第一个墓碑，他情绪就开始激荡，他勃然大怒。
“给老子听好了，告诉我我是谁！不然我砸了这里！”
忽然沉默，可他脚步没停，又经过了第二个墓碑。
他内心突然变得极其脆弱，渴望别人的包容。
他甚至哭了出来，那是可以用楚楚可怜来形容的哭声，却的确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请您……请您告诉我……我是谁……可以吗……”
他经过第三座，他双手叉腰。
“你再不跟我说清楚我是谁，等我打败了你，就没得商量了！”
第四座。
“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我把糖果分给你哦。”
第五座。
“你必须告诉我我是谁！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
随着他越走越远，这片死寂的世界里，仿佛洋溢着一种……愉悦的气息。
哪怕那些没有被经过的墓碑，也不吝透露出欢乐的情绪。
他们不再是被遗忘的了，记得他们的人回来了。
……
而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的了那红月之下。
那里有一座露天的大殿，地面光洁得如同镜子。
而一个黑与金交织的瑰丽王座正背对着他，有一个身影坐在那王座之上。
所有关于梦的特征，终于消退。
他眼中的一切终于清晰，再没有了那种只有注意去看，才能浮现细节的感觉。
看着那背对自己的王座，他开口了，内容直截了当：
“你到底是谁，指引我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要弄明白我想弄明白的事，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背对他那人却是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嗤笑一声：
“代价？你还真是深谙我们的信条啊。不过……”
那王座转了过来，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居然就是梦里他杀死那个消瘦男人！
此刻他穿着神秘而瑰丽的黑金战凯，雕刻古朴花纹的黄金饰品和宝石点缀着他的衣着。
那人接着说道：
“不过你不用为此付出代价。”
看着那人的面貌，他越来越觉得熟悉，可是刚刚才脱离梦境的朦胧感，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那面容到底是谁。
王座上那人漏出一抹高傲又玩味的讥笑。他在台阶之上的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愚蠢的东西，你难道不先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吗？有时候真不想承认……”
他不明白那人的话，但还是看向大殿那光洁的地面，他摘掉了那斑驳的头盔，其实此刻他已经发现了不对，他的手已经……
头盔落地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他甚至趴到了地面上，以便自己看得更清楚……
乌黑的羽毛，乌黑的长而弯曲的喙，三颗黑宝石般的瞳孔在他血红的眼睛里，有金色在其中流转……
他的手已经变成了爪子，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背后可以扇动的巨大翅膀。他慌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王座上那人又蔑视的看着他，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还问我我是谁。不过负责人的告诉你，关于我是谁，关于你是谁，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因为……”
他抬头与那红月之下，瑰丽的黑金王座之上，那身披战凯的高傲身影对视。
他莫明的想眨眼。
眼皮变得沉重，随后落下，随后一切变得黑暗，随后睁开……
他看见……
宏伟的大殿里，他已处在视野最开阔的那个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下那个穿斑驳银甲的，长着黑色翅膀和乌鸦头颅的怪物正与他对视。
那怪物三个眼瞳的眼睛里本来透着一股他能读懂的狼狈与恐慌。
此刻则换成了另一种他能理解的高傲眼神。
那怪物开口，是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因为……我就是你啊……”
脑海中朦胧无形的墙轰然倒塌。
季明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他会觉得那张脸无比熟悉，难怪他会觉得那模样无比重要。
原来那就是他自己的脸。
而此刻那怪物脸上也没有了一丝玩味。
恰如天上那轮巨大红月在季明身后显得邪异又神秘，他背后也有一轮倒映在光洁地砖上的红月。
他们之间像有一面镜子，镜子的里外是左右颠倒的镜像，可映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同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