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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街边乞儿，也做过青楼娘子，我原以为填饱肚子就是此生最幸福的事，我原以为做了皇夫，就没人能欺负净落母子二人了，原来不是这样。”陆尔呢喃着，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就好像那年，陆尔冬日里躺在街边奄奄一息，身前破旧的碗里突然当啷一声，落了一只发钗，金灿灿的，陆尔不知道这戒指价值几何，抬头看向来人，只听见那小姐身边的丫头子说：“这可是上好的金钗子，我们小姐心善，赏你的，你拿去买包子吃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尔的嘴已经冻得麻木，还饿得十分虚弱，想要张嘴道谢，却是开不了口，只能连连磕头表示感谢。转眼间那小姐和丫头都走远了，还是依稀听得见那丫头和小姐抱怨：“哼，好生无礼的粗鄙之人，咱们小姐赏了她那么好的一只金钗子，便是在这小城当铺里，也当得个二三十两银子，他可好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她们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只留下两抹颜色鲜亮的倩影。
陆尔也听不到她们二人的说话声了，只是，二十几两银，连个宅子都能置办得上了，想着那小丫鬟的话，心中一团火热。
一阵寒风裹挟着飘落的雪花刮过，像是割在脸上似得，她又往角落里黑漆漆的被子里面缩了缩，想喊出口的谢谢小姐也就这么被冻结在了心里。
尽管那天得了那个金钗子，陆尔还是啃着前几天剩下的冻得梆硬的半个馒头。陆尔把那个钗子用布包起来，塞到了破旧被子的最里面，直怕被人抢去。
可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劣。
第二日，天气好了许多，太阳也出来了，陆尔把用布包着的金钗子拿到了这条街上的当铺去，她想换些银钱，也没指着能换上二十几两银，哪怕是几两、几百文也好，也够买几个包子填饱肚子，或者省着点吃也够吃个三五天。
可是陆尔没想到，当铺的陈掌柜看了钗子之后，根本就不收，只记得他说：“你这东西是上好的东西，我们这庙小，做不了这个生意。”
陆尔年纪还小，不懂得陈掌柜的意思，急切地说：“没关系，您看给多少合适就给多少吧，几十文，几文，不拘的。”
陈掌柜的神色有些为难：“小兄弟，你家可还有大人？你年纪这样小，只怕是做不得主的，你让大人来，我就给你当了！”
陆尔家里哪还有什么大人，陈掌柜又不是没在这条街上见过她，几天前还是他给了陆尔几个馒头，前一天才吃完了。小乞丐怎么会有家人？有家人的孩子怎么会出来做乞丐？
陈掌柜这么说，就算陆尔不知道为什么，也明白了，他是不会收这东西的。
陆尔收起钗子，把它用布包好，又揣到了怀里。出门的时候，见到了街上的郭二混子，他是乞丐头头，不像乞丐们穿得破衣烂衫，冬天也只穿得人家扔的破袄子，他穿着青色的袄子，头发竖起来，用青色的头巾包着，看着精神又暖和。
陆尔躬身向他行了个礼就出门了，想着赶紧找个地儿把这钗子当掉换钱。没想到一向不屑于搭理陆尔的郭二混子居然跟陆尔打了招呼：“忙着去哪啊？怎的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哦哦，出去一趟”陆尔说着，就跑了。“这孩子！”他感叹了一声，转身进屋里和掌柜的说话了。
陆尔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自顾自找地方当钗子。陆尔绕着整条长街转了一圈，也只找到了一家当铺，当铺比陈掌柜的当铺看起来还要小一点。
这个掌柜的见陆尔拿出金钗，脸色一白，也不说能不能收、成色如何，直教陆尔收起来，“这可是金钗，我们这当铺小门小户的，收不起这个的。”
陆尔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哪怕少些银呢？我也不指着当多少钱，只管给我几百文，几十文，也可的，我只求吃个饱饭。”
“唉！我说实话，也不是银钱的事。”掌柜的看陆尔也是可怜见的，只说：“我们当铺只收些小物件，只有陈掌柜的那里才收金首饰呢。”
陆尔面若菜色，不知如何是好，在大街上转了一天了，才找到这家当铺，陆尔呆呆地说：“可是，陈掌柜的也不收！”
面前的掌柜的也是个人精似的，见陆尔这样，只怕是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他转身回屋里给陆尔拿了几个馒头和一杯茶沫子，递给陆尔：“小兄弟，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我看你这情态，料想你也是奔波了一天了，你不嫌弃的话，这杯茶给你解解渴，再吃几个馒头垫吧一下，实不相瞒，我晚上也吃的这个。”
陆尔被这个掌柜的突如其来的善意弄得不知所措，连连推辞，实在是推辞不过，就接了那杯茶。她看着莹白的白底儿兰花瓷杯和自己黢黑生疮的手指，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间铺子的格格不入。刚刚和掌柜的交谈的时候因为心里着急，还没意识到这点，但是现在喝了口茶，坐在这里，缓了一下，陆尔突然感觉如坐针毡。
掌柜的看到了陆尔的局促，却也没说别的，只说：“小兄弟，这钗子你还是得找前街的陈掌柜的收，一来陈掌柜的铺子比我们这里大得多，收得起这宝贝，二来，我们这街上的商铺也都是小买卖，都要跟街口的韩老爷打好招呼的，每月还得交些银钱给他，才能得他的照顾呢，要不然俺们这生意也做不下去啊，陈掌柜的和这韩老爷素来交好，也只有他们二人都松口了，这钗子也才有人敢收！”
韩老爷又是谁？陆尔并不认得，可是陆尔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变得煞白。这条街的小乞丐每月也都是要向郭二混子交保护费的。就连有的时候哪个小乞丐得赏钱或者讨钱多了的话，郭二混子都要抽去几层银钱的，何况是这样贵重的金钗？
陆尔好像突然被人浇了盆冷水，泄了浑身的气力。一方面是因为陆尔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贵重的赏赐，一时间忘记了这街上的规矩；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陆尔见着这般昂贵的钗子，一旦用她换了足够的银钱，陆尔这辈子都不用再做乞丐。
掌柜的拍了拍陆尔的肩膀，叹了口气，“没事的，小兄弟，你明天再去陈掌柜的的当铺问问看吧。”
陆尔心知没指望了，这金钗，陈掌柜的，万万是不会收的，陆尔只能交给郭二混子，也许会从郭二混子那里换几顿饱饭，也许是几个包子，也许只有几个馒头，几文钱。陆尔好不甘心呐！
长长叹了口气，陆尔起身和掌柜的告辞。掌柜的硬塞给陆尔两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