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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在一片黑暗中狂奔,
比他一个小时前逃离“星火”时更急促、更不安、更迷茫,
因为这次的十六个恶敌远比那区区五人更强大,
因为他对这条陌生的街道不似对校区那般熟悉,
因为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如阿迪丽调侃的那般“回归你们的温暖被褥”,
但她不知道的是,布莱克的被褥既不温暖,他躺上时也没有回归之感,
他时常莫名地睁着眼熬到深夜,脑内尽是他曾远远眺望过的热闹场面和欢叫,
他躺在黑夜中,却总被白昼刺伤。
布莱克常常想,
‘我应该走进那片热闹中吗?’
他并不喜欢那片浮躁的人海,
真的不喜欢那片烦杂的噪音,真的不喜欢那群审视的目光,
可是,他没有实力去拒绝,他需要世俗的接济,
布莱克因此迷茫,
布莱克因此彷徨,
也因此不安到辗转反侧,
他不是因为自己无法适应而痛苦,反倒是为自己终将习惯一切而绝望。
所以在他得到血书后,他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超脱这茫茫的人海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必因与众人在风暴中同挤一叶孤舟而恐惧了!
他想自己的命运已在手中!
可现在呢?
他在跑,
逃跑,
逃!
又一次让命运飞到了风暴中!
在远离路灯的照明范围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了,他自一片漆黑中艰难地转头望去,
那散发着淡灰色光芒的灰色屏障已将他背后的街区完全罩住,里面隐隐有轰鸣声在回荡,
平复好心跳后,他静下心来开始了思考,
他并不觉得逃走后这件事就和自己无关了,他不相信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自己,
只是不认为他这只逃走的小虫子有什么威胁可言,
或许在事毕后顺手就会把自己解决了,也或许会直接无视,让自己得以再苟活一段时日,
但他清楚,当大局落定后,自己是一定要死的,
他可以肯定自己会是“瓦尔基里的残党”,
因为他曾体会过贵族斗争的残酷,他从双脚第一次踏上大地起便在流浪,从同行的流民队伍中他得知自己曾是某位伯爵仆从的孩子,
但当那位伯爵被处决后,作为伯爵财产一部分的他们便成为了共犯,每个被逮捕为奴隶的人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某某残党,
那时,年幼的布莱克由于病弱并未因此成为奴隶,可如今他身上的东西已配得上与那个罪名相当的待遇,
他不愿去期待又一个奇迹的出现,原本应在矿场上挨鞭子的奴隶成为一阶魔法师已是命运能容许的最大幸运了,
他现在必须自己去抓住转机,把握变局,再次沦为一名残党的他该下注了!
更何况他唯一的“债主”还在里面,如果一走了之,那区区五枚金币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布莱克下定决心,他要去参与今晚这场需要他“出庭”的“审判”,哪怕可能会亲眼见证到自己的死刑!
······
不久前,
阿迪丽正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借着若有若无的黯淡灯光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身边惊恐不安的翠西,她笑眯眯地用夸张的语调问道:
“这么害怕怎么不快点跑呢?亲爱的小姐,熬夜和剧烈运动可都是淑女的大忌哦!”
翠西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用发颤的声音答道:
“我不能看着你被坏人欺负啊!如果我跑了你就要一个人面对十六个敌人,我留下来的话你就只用打十五个了!”
阿迪丽看着她鼓足勇气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中泛起一点苦涩的暖意,
阿迪丽缓缓起身将翠西拉到了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
“在后面掩护就行了。”
说罢便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去,
她低声吟诵起来,一根缠满银丝的黑色短杖随之自空中浮现,
当她伸手握住杖把后,那缕缕丝线便顺从地包裹住她的手指和掌心,为她编织了一只精美的银色手套,
阿迪丽扬起了嘴角,肆无忌惮地就着微弱的灯火朝“风暴中”迈步。
雷诺感知到目标的魔力波动后站定在了石街上,
他半举起手臂,示意队伍停下,但来自魔法学习会的那六人根本不作理会,随意地越过了他,
这位帝国少将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服从命令的队员将会是这场隐秘刺杀中的一个巨大的变量,只可惜他并没有立场去喝止这些人,
雷诺回头望了望身后家族培养出来的英勇战士们,心中尽是悲凉,他们中的大多数估计都会牺牲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这里面既有陪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兵,也有还略显青涩的小年轻,
但无论是谁都不会因这次突击的成功而获得荣耀,这份成就绝不能再被提起,就像伊戈达家族从未承认有过“雷霆之牙”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势指令传达了自己的命令——准备作战!
此刻,那五个魔法学习会的成员已走到了阿迪丽的视野范围内,
他们有说有笑似完全不把面前这位魔导士放在眼里,
而阿迪丽看到他们身上的淡紫色衣袍亦是有些失落,她失望地叹道:
“怎么是魔法学习会的废物呀,真是白期待了!”
那五人闻言神情皆是微微一顿,旋即怒火中烧,为首的男子冷笑道:
“死到临头的人也只有嘴是硬的了吧,趁现在求饶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你走得痛快些!”
回应他的是阿迪丽果断的一击,他被那坚韧的银色丝线扯着甩向了墙壁,随后是骨头碎裂的闷响,
剩下四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掏出法杖,可眼底依旧尽是傲慢,
这时,雷诺在他们身后喝道:
“不要再擅自行动了!按计划行事!不然任务失败了你我都负不了责!”
魔法学习会的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后退,那被摔在地上的男子也怨毒地盯着阿迪丽站起了身,
可还未等他放出什么狠话,阿迪丽酝酿好的攻击又再次向他冲去,
但这次,那道攻击却在半路被一闪电光截住了,
阿迪丽惊喜地笑了出来:
“哦!我们亲爱的电光先生怎么来了,您不好好呆在疗养院,旧疾复发了怎么办,您的副手呢?快为我们的少将披件大衣,今夜可是很冷的啊!”
雷诺用眼神制住了身后想为自己开口的同伴,他毫不在意阿迪丽的讥讽只是平静地说道:
“人偶师,我很早以前就预感我们之间会有一战了,
可我没想到我不是作为帝国的军人来光明正大地处决你,而是像现在一样作为见不得光的’雷霆之牙‘来这里行刺杀之事。”
“挺好的呀,至少在退伍后你们伊戈达家族没有冷落你这个经验丰富的侩子手,让你无缝衔接了一份相似的工作,您在杀人这方面可是少有的行家啊!”
“…………真是令人恶心的黑色幽默。”
“非常感谢您的赞美,如果您需要我出版一份合集的话,我也乐意效劳。”
“算了吧,你应该死在今夜!就此结束你对帝国的损害!”
“您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更想把它放在你的墓碑上了!”
话音落下,阿迪丽抬起手,准备好的无吟唱魔法适时激射而出,
可惜,这击再次被那位以速度著称的“电光”拦截了下来,他身后的众魔法师则趁阿迪丽出手的间隙齐齐发动攻击,
尽管阿迪丽早有预料,但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是难免受伤,一道风元素魔法就在她那漠视众生的脸庞留下了一条划痕,
那个释放出这击的魔法师心中窃喜,这支队伍的士气亦是大振,
可那道显眼的伤口却在顷刻间复原,众人骇然,他们在阿迪丽的身后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模糊不清的魔力波动,这对他们计划中的围杀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雷诺最为震惊,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魔力波动的特征,
如果只是其四阶的级数倒也不至于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少将惊讶,可他从那波动中明确感知到了克罗蒂亚家族的气息,
他怒吼道:
“你们克罗蒂亚家族要插手我们伊戈达的事务吗!我将视这为对我们家族的冒犯!躲起来的克罗蒂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快点滚开!”
用魔法将自己隐匿起来的翠西,蜷缩着身子再次加强了身上的魔法掩护,然后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对不起’,一边用颤抖的手抓着法杖为阿迪丽施加了个生命力强化的增益效果,
阿迪丽笑出了声,
雷诺只能随机应变,他选择抓紧时间,直接打出底牌!
“全体人员听我号令!开始布置结界之盘!”
所有人都不由肃然,连阿迪丽都流露出了少许凝重,
她虽然不知道‘结界之盘’的详情,但她对魔法运用中的‘结界’却是早有耳闻,
这是种对施法者要求极高的复杂技术,一般由多人配合构建,效用多样,
阿迪丽猜测他们准备搭建的结界应该是长于困敌和杀伤的,而雷诺之所以这么大声暴露出他的意图不过是想借结界之威让翠西知难而退,让敌人自乱阵脚,
不过很显然他的打算全都落空了,阿迪丽闻言战意只是越发高涨,翠西则是连结界是什么都没有了解过,无愧于“克罗蒂亚之耻”的名号,
雷诺从队伍中分出了八人,由来自魔法学习会的那两个五阶领着去进行结界布置,他则带着剩下的人负责阻拦阿迪丽等人,
阿迪丽嗤笑道:
“就凭你们拦得住我吗!”
说话间她的杖尖闪出一抹银光迅速向雷诺刺去,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瞬间出现在他的小臂之上,
雷诺连连后退,他的队友赶忙发动攻击进行掩护,几个掌握治疗魔法的人则趁此机会为雷诺治疗,
但此刻的阿迪丽已完全进入了状态,双眼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强大的高阶魔法师间一直有个共识:当一方催动出自己的‘魔力激发态’时便意味着———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雷诺见状亦是展现了自己的激发态特征,他金亮的双眼开始射出丝丝微弱的电光,危险的电流开始在他身边跳动,
战场上,两人的施法速度和魔法威力皆是陡然暴增,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法阵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各种各样的魔法挟着惊人的声势碰撞交错,
其他人不得不退散开来,勉强在一旁做些力所能及的辅助,队伍中的部分精锐和作为外援的两个五阶都去构建结界了,剩下来的这几个二阶、三阶、四阶的魔法师显然不具有介入这场战斗的实力,
‘魔力激发态’虽然只是一个魔法师在三阶时便可以开始学习的技巧,却十分地考验天资和悟性,许多魔法师甚至到了五阶都无法激发出自己的激发态特征,
因此,能否催动激发态便成为了魔法师间的一道高耸台阶,成为了划分“天才”与“庸众”的标准,
可同样作为能发动激发态的魔法师,雷诺面对阿迪丽时依然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在年龄上他远比阿迪丽老迈,在战斗经验上他也不敢说自己比这个曾是帝特级通缉犯的亡命之徒丰富,
不过,最令他忌惮的还是阿迪丽隐隐浮现在五指关节处的黑色线条,法纹!
法纹是魔法师在激发态技巧上登峰造极的象征,几乎只属于那些已经踏上六阶的大魔法师们,
每个魔法师凝聚出来的法纹都不尽相同,可无一例外都是他们在各自领域成就的结晶!
即使雷诺他们在行动前就获悉了相应的情报,但亲眼见到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冷汗,
幸好,她身上的还只是法纹的虚影,无法与凝实后的法纹相提并论,否则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与之争锋的,
激烈的魔法攻防战过后,双方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气喘吁吁的雷诺看了眼逐渐降下的淡灰色屏障,心头才略微安定了些许,只要结界落下,他们就有了巨大的优势!
而就在他这短暂的分心间,阿迪丽抓住机会挥射出了两道按耐已久的暗红流光,
多亏雷诺在战场上磨练出了近乎本能的强大警觉,才险之又险地与那两团光芒擦过,
可很快他就悲痛地发觉自己误判了,
那两道攻击在与他错过后像是突然觉醒了灵智般,它们陡然加速并变幻着轨迹冲向了两个反应不及时的倒霉蛋,
一段急促的骨关节扭动声猝不及防地奏响了,
这两个可怜的人很快就如同被粗暴摆弄后的人偶般,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五体乱舞】不愧是被魔法师协会严令禁止的五阶魔法!
他们的同伴回过神后立刻手忙脚乱地准备起了治疗魔法,雷诺当即厉声喝止道:
“没用的!尼科和兰迪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牢记他们的牺牲,现在结界已成,我们更不能被多余的情感干扰!按计划行事!为他们报仇!”
但,雷诺心中却是无尽的自责,他想,是自己这个领队的大意害死了他们,
小尼科才二十四岁,刚刚达到三阶,却连半点属于这个高度的风景都没见识到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死了…………
老兰迪已经五十二岁了,再过几年或许就可以去挥霍他攒了很久的养老金了…………
可这些竟都是在计划承受范围内的损失,他仍可以按照计划开始下一步,奔赴下一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