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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还是人流最多的市场。
经过一段时日的售卖,林卫国算是站住了脚,“新大米”的牌子一立,他不用吆喝,自会有人来买。林卫国心情舒畅极了,总算能为爱人分忧解愁,不用每月揪心妻子那点微薄的收入了。
“我说这几天我们的米怎么卖不快了?”一个五短身材,板寸头,满脸横肉的青年男子横晃着膀子走到林卫国跟前,气势汹汹地问:“别人米卖五角,你怎么卖六角?”
“我卖的是新米。”和气才能生财,林卫国忍了忍怒火,和颜悦色的接着说:“今年的新稻,新磨的米。”
“你这米粒不整装,还想冒充新米!这是什么东西?老鼠粑粑吗?”板寸头用手在米袋里胡乱巴拉着,指着米里的黑色小颗粒说。
“新磨的米,哪可能有鼠粑粑,这是乌米,没有长成的米粒。你看——”林卫国拾起来,很认真地解释,“乌米粒小,球状,老鼠粑粑是椭圆形的,比乌米粒要大很多。”
板寸头翻了翻眼睛,又打量打量林卫国,“你这米不咋地,老鼠都光临拉过屎了,硬说是新米。”说完横晃着膀子走了。
“你!”同行是冤家,林卫国忍住了怒火。
两天后,板寸头气势汹汹又来到林卫国跟前,有了之前的一出戏,林卫国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我告诉你,市场米价五角,你卖六角,你这是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属于违法犯罪,一会物价局就来人查你。”
“哪年的新米不比陈米卖得贵?市场上新米都是这个价,有的陈米还卖这个价,小兄弟,你怎么能说贵呢?”
板寸头扭头朝地面狠狠地啐了一口,“少跟我称兄道弟!谁他妈是你兄弟?”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林卫国,凶神恶煞般地威胁道:“这儿的市场我说了算,我们都卖五角,你要么同价,要么就别卖!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卖六角,哼!你就等着蹲笆篱子。”说完板寸头甩着膀子走了。
乾坤朗朗,还有没有国法,有没有天理?“呸!”林卫国气得心突突地乱跳,他朝板寸头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你呀,不要生气了,同这种无赖生气,犯不上——”身旁卖菜的老人站起身,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初来买卖,不知道情况,这小子是卖粮大户,他爹李刚,是什么粮食局局长,这片市场卖粮的都得看他的眼色。仗着他爹,低价收米低价卖,老百姓都图个省字,因此他的粮比别人卖的快。不要以为这小子在做好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少干陈粮掺新,以次充好,欺行霸市的勾当,知道他人品的,宁可跑远一点的路,都不买他的粮。唉——”
随着商品粮供应越来越充足,粮票已经失去其限购作用,粮食局这个部门也在历史变革的洪流中被取缔。市场粮价由国家调控和市场杠杆共同决定。
“粮食局不是黄了吗?”
“李刚早先是粮食局局长,粮食局黄了就跑到检察院当了院长。”老人还是个百事通,看来在这片市场呆得有些年头了。
林卫国咬咬牙,太阳穴鼓起了两道青筋。
“我劝你呀,不要生气啦,这个无赖纯属是找茬来了。不想惹气的话,不如换个地方卖吧,离开是非之地。”老人摇头叹气回到了自己的菜摊前。
老人的话提醒了林卫国,价钱便宜了,米岂不是卖得更快?板寸头的米还能卖得动吗?林卫国生气地将车筐里标着新米和价钱的纸盒板插进米里。
收摊回家后,林卫国一直沉默不语,表情严肃而显得心情沉重,被王淑珍看出端倪,一再追问后讲了事情的经过。王淑珍怒道:“神经病吧,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总有点不祥的兆头笼着他,林卫国眉头聚着个大疙瘩,说:“或许他想压低价格,让我合不上本钱,目的是想撵我走。”
“市场又不是他家开的,同样都纳税,咱就卖!还无法无天了呢!”王淑珍怒言。
第二天,林卫国在市场米价照旧,群众眼睛是雪亮的,谁钱多人傻到高价买质量不好的米?
板寸头一步三晃悠地在市场巡视,像条到处撒尿做标记的癞皮狗。见人们络绎不绝围在林卫国的周围买米,他歪着嘴,不怀好意的“嘿嘿”一声冷笑,突然,他拨开人群,指着林卫国叫道:“哎呦,哎呦,大家千万别买他的米,他的米有毒!哎呦,昨天我买了他的米,吃了肚子疼……你们也会中毒的……”板寸头捂住肚子装腔作势地表演着。
“你!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卖过你米……”林卫国气得双手颤抖。
“大家看哪——他的米是绿色的,那是喷了毒药的结果……陈米能变成新米……”
“你胡说!我没卖过你米,你还有没有王法?!”
“你才没王法呢!你他妈地让我吃中毒了——”板寸头动起了手,一拳头打在林卫国的脸上。
一股热流从鼻孔里慢慢地淌下来,林卫国一个踉跄向后面倒去,撞倒了身后的自行车,整个人仰脸倒在了车上:“我要上法院告你!”
“告我?呵呵,你告啊?我爹李刚,检察院院长,有本事你去告!”
“你干什么?你小子怎么动手打人?”卖菜老头站起来呵斥道,这小王八犊子仗着老子有权欺软怕硬,遇到不要命的立即就得吓尿。
“有话好好说。”有人看不过去,过去扶林卫国。
见人群越围越多,林卫国倒在地上动不了,板寸头自知理亏,原想吓唬吓唬给个教训,让他知趣些别再在这片市场上混,一看林卫国躺在地上起不来,脸上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心里也有点露了怯,“你的米有毒,大家不要买他的米啊,我要去告你,你等着!”说完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
有两个人上前把林卫国从地上架了起来。
“谢谢你们……”林卫国双手摁着腰部,脸色惨白,“我的腰不敢动,双腿发沉使不上劲,怕是腰骨脱了……”屁股好像更痛。
“收拾东西回家吧,上医院看看,可别有了毛病。”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卖菜老人帮着把东西送到家,林卫国一再感谢。
中午王淑珍一进家门,见老林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眼皮不抬一下地闭着眼,妈妈在一旁唉声叹气,忙问怎么了。林卫国一开始支吾着不肯说,架不住王淑珍的盘问,言简意赅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淑珍听完立即火冒三丈:“我这就去政府告他!”
陈玉清叹着气说:“你还是赶紧叫辆三轮车,带卫国去医院看看吧,身体没毛病比什么都强啊,有病可不能耽误。”
王淑珍冷静下来,叫辆人力车,林卫国忍着痛去医院照了张x光片,腰椎盘4、5节错位,尾椎轻微骨裂。正了骨,医生建议静养。将老林送回家,王淑珍午饭也没吃径直骑车去了检察院。
办公室的房门敞开着,一个方头方脑,满脸油光,看起来精于世故,熟谙老道的人正拿着一个迷你耙子,给窗台上一盆鹅掌花仔细地松土,他给这盆火红的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一帆风顺”,寓意仕途顺利。当然了,好听的名字说出无妨,但此番寓意,还是他一人知道为好。
“请问,您是李院长吧?”门外挂着“院长室”的招牌,屋内人的身份不打自招,晾他也不会不承认。
见来人举止礼貌,面色略显怒容,人情练达的他隐藏起刚才春风如意的笑脸,露出谨慎严肃的面容道:“同志,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还得烦请李院长帮助我,我需要当面说。”
“哦哦,我就是。”
“李院长,听闻您执法严明,公正无私,这件事一定要为我做主。”
“鄙人能力有限,不过——既然都找到我头上来了,能帮你解决的,就一定会帮你解决。”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儿子无缘无故打了人,我要告他!”
“哦?竟有这种事?有话坐下慢慢说……”这个叫李院长的人变换自如地又露出一副热情周到的面孔。
王淑珍没带好脸色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她今天定要讨个说法,“李院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小兔崽子到处给他惹是生非!安排的工作不好好干,非要去挣什么大钱!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放?举着黑白胶片,瞧着片中尾骨处弯曲的小白线,李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面色沉重地将胶片放到桌子上,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软硬兼施的淫威:“我不能保证立即相信你的片面之词……你说的事情我会调查,如果情况属实,我向你承诺,我们一定登门道歉……至于医药费,我会补偿的……”
“何时登门?我爱人无缘无故地被打伤,我一肚子的气,可等不了多久。”
“一个星期之后,可以吧?”
“不可以,我男人在家躺着呢,等钱治病呢。”
“……这样吧,如果情况属实,明日上午,我一定亲自登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大领导,必然讲诚信,明天我在家等您。”王淑珍留下街道和门牌号码。
王淑珍从未想过,她当家的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躺在炕上,老林性格温和却并不懦弱,老林的隐忍和沉默使她愈加心疼和愤怒,她发现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在意老林,害怕失去他,几乎一夜辗转无眠,她想好了可能发生的情况,也下定好了决心,若打官司,她王淑珍不害怕,一定会奉陪到底!
第二天,王淑珍安排好工作即刻回了家,她要看看堂堂的政府官员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十点来钟,有人进院喊:“有人在家吗?”
王淑珍迎了出去,走在前面的是昨天见面的李院长,后面跟着与他有几分貌似的板寸头,板寸头比他老子低矮了许多,满脸横肉,瞧着一点不面善,她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大耳光,解心头一口恶气!
“对,对不起。”有人真不怕他,不怕他老爹的大名敢告他,板寸头哪里还有嚣张的气焰,昨晚他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承诺日后定会乖张收敛,不再打着老爸的旗号到处惹事,也定会吸取教训,不再给老爸的仕途抹黑。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李刚往炕上放了五百元钱。
有钱就能摆平一切吗?她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男人一时半晌动不了,这些新收的粮食卖不出去,发霉了可咋办?”
“让我看看。”李刚带着板寸头出屋到院子里的粮垛前,麻袋上并无土尘,是新麻袋,打开的袋子里也是新大米。在粮食局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种小粒米是老品种稻子,产量不及改良品种,但口感好,味道香,进价可能会略高一些,“……这样吧,你这是新收的粮食,市场价六角……”他回头对板寸头沉吟道,“院子里的这些粮,按五角收,你看可不可以?”
板寸头心中的盘算早已打得噼啪作响:现在物价什么不涨?五角一斤不吃亏,手头还有五千来斤陈粮,和这些新粮一混,他一样挣钱,况且省去遭受出门在外路途颠簸。昨日新闻播报,粮食放开市场价格,售价限制不得超过八角,粮食涨价已成为必然趋势。
深知老爹眼神里暗递过来的用意,他顺水推舟装作为难地说:“那我就不挣什么钱了。不过——就当弥补过错,做回好事吧。”
“五角一斤,这些米收了,你们同意不?给你们出的价很高了。”李刚一副施舍的口气。
她与老林仔细算过账,严格来讲,这些米的成本价在四角八九,王淑珍心里暗骂:老奸巨猾的家伙!想一想老林的腰至少得歇上一段时间才能好,院子里高高的米垛她看着也着急,也没问老林同不同意,今天她就做主了,“这两袋米是碎米,我们留下,剩下的你们运走,一袋一百斤,可以过秤。”
“不用过了,你去把车开来。”李刚吩咐道。
板寸头乐得屁颠屁颠地跑了。
满院的粮食拉走了,院子又空了,静了下来。
“真像一出闹剧啊——”林卫国感叹道,本指望倒腾一车米能挣上个千八百,到最后只挣了二百来元,挣钱咋就这么难啊。
陈玉清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躺在炕上沉默无言的姑爷和意难平的女儿劝慰道:“遇事,你们俩可得要想开呀,挂历上的《不气歌》写得多好啊,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
王淑珍一边扫地,一边回想与板寸头父子俩的交锋,她这个人脾气倔,天生就不怕横的,她拎着笤帚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说:“妈呀,你总让我不生气,不生气!这事儿,我能不生气吗?”
“你呀,争强好胜,还是想不开呀,家有良田万顷,日食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卧不过八尺。人生短短几十年,须臾即过,你们俩为了挣钱就是把命搭进去了,双手一捂胯骨,有多少钱能花着?气出病来,谁能替你?健健康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噢——”
“妈,我可没你想得开。”
“妈要是想不开,早就气死,累死,活不到现在喽。”
“妈,小珍能想得开,您老别担心我们,别跟我们上火啊。”事情的结果还不算太糟糕,加上岳母的良言相劝,林卫国心情顺畅了许多。
“米全都整出去了,这回我的心总算是干净了。那两袋碎米我留下了,他们没有良心,咱不能没有良心。行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哎,老林,扶你回来的老人家长什么样?我要是能找着他,或者哪天你好了,给人买点东西啥的送过去。”
“道北往东,有个六七十岁,瘦高个,很精神的卖菜老头,多亏他老人家当时说了句公道话……”
“是不是老爱在电线杆附近卖菜的那个老头?大眼睛,慈眉善目的,什么菜都卖一点,菜看着也不是很好?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我在他那买过很多回,老爷子从不缺斤短两,秤头还高。”
“多去买几回菜就有了,”林卫国感慨地说,“咱妈怕我站市场口渴,给我送过几回白糖水,我见他口渴就把水给他喝了……帮人如帮己啊。”心存善念,必有福报,岳母的关心无形中帮助了他,他善良的本性又实实在在回报了他。
有天,王淑珍突然发现大米似乎一夜之间涨价到了八角,卖掉大米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她叹息没有财运。陈玉清劝道:“向来财找人易,人找财难,命啊——”
她不服气,什么都是命的话,还要努力干什么?
感到腰能吃劲,屁股不是碰哪哪疼,林卫国就闲不住了。躺在炕上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合计还做些什么买卖能养家糊口,恰巧原单位处得不错的同事老张——张德山找他合伙去黑龙江拉土豆,林卫国立即欢喜地应下来,完全忘记了遭受的辛苦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