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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哈特紧紧靠着墙壁，瞪着眼前满脸铁疙瘩的人，努力不让探针伸出来，“要做检查就做，不许把那个插头接在我身上。”
“扳手在上！你这是什么臭毛病！”铁疙瘩气到失真的声音从合成器里传出来，“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哪！你要知道是谁在给你做检查！你要知道什么叫给你好脸你得拿着！”
哈特终于没忍住，把黑色的探针举到胸前：“我在臭水沟里长的什么什么烂花公司的地下室，烂花公司养的铁废物狗正在给我做检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给我好脸，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脸！”
“——你是想被束缚网再来一下子还是怎么的？”在一旁捂着脑门的涅利安娜吼了一句。
“我信不过这张长了铁豆子的脸，我也不想记住你们公司那个又臭又怪的名字。”哈特说。
“有我在这盯着，螺丝不敢乱搞的。放心让他检查吧，全公司的人身上的义体都经过他的手。”
“放心就有鬼了。”哈特离开墙壁，躺到义体检查床上。
“如果不是大小姐在这里，如果不是你把失踪的大小姐带了回来……”螺丝一边把各种导线连接到哈特身上一边嘟囔，“扳手在上，我非得把你拆了……不，太便宜你了，应该是熔了……！”
“螺丝。”
“遵命，大小姐，只不过这个下贱东西实在是太过无耻……”
“他不是下贱东西，不要这么叫他。”涅利安娜在义体检查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如果我告诉你，他右手上的那枚探针曾经要过无数人的命，也能在一瞬间把你捅个对穿呢？放尊重点。”
名叫螺丝的人抬起头来，手却没有停下，梳理着密如瀑布的导线，敲击着终端的键盘。
他背上挂着乱七八糟的机械臂和传动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其实是吊在检查室的天花板上的。天花板上有密密麻麻的导轨，方便他在小小的检查室里滑动到各个角落。
“我不在乎，大小姐。”螺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语气透露着一丝骄傲。“我的能源系统和大脑甚至都不在这个房间内，现在您眼前的这副身子只是我用来干活的一组工具罢了，多么方便，对不对？……这是，什么？”
他仔细地看着终端屏幕上的设备信息，用一种清洁工看到顽固锈迹的语气说道。
“初代胼钢做成的骨架，不能加密的武器模块，运动神经处理器连个像样的指令集都没有……扳手在上啊，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些玩意拆下来然后送进博物馆里？”
“够用就行。”哈特懒得废话。
“够用？”螺丝把脸凑到哈特眼前，“如果你还呆在那个垃圾场，这话倒是在理；但你即将为血莲公司效命，我们难道会让你这一身破烂给公司丢人现眼吗？”
涅利安娜在两个人又一次剑拔弩张前及时打断了话头：“那就给他换套好的，费用从我账户里出。”
“听您的，大小姐。小子！”螺丝拎起一根粗长的导线插到检查床下面，“待会可能会有点晕。你会睡着，然后做梦，在梦里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给我记住你重获新生的这一天！”
还没来得及回答，哈特就感觉眼前一晃，然后被强制进入了深度有机休眠。
“哼，还是半死不活的比较好收拾。说起来，”螺丝一边忙活一边说，“您失踪的这两天，公司里可真是乱作一团啊。”
“我很抱歉。”
“您不必这么说，手忙脚乱的人里面也没有我。对于我来说，地下的检查室和义体仓库就是一切，敲敲打打，焊接，连线，测试，排障，每天都很忙碌，也很充实。说起来，老总让我问您，”螺丝没有抬头，但语气愈发犀利，“大小姐，您身上的网络模块性能在全公司排第二，毕竟您要处理大量的交易合同和市场分析进程。您是怎么做到，在两天时间里从这一堆工作中金蝉脱壳，避开所有的定位系统和网络搜查，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失踪的？这位在城区边缘遇到您的人，又有多大的本领，能让网络安全科和特殊保卫队自惭形秽，独自一人把您带回来？”
哈特从不做梦。对他来说，有机休眠就是短暂且可控的死亡，虽然每次醒来都要花时间整理记忆，但能摆脱噩梦，这一切就值得。
他站在黑暗中，面前是个不断变换形状的光团。
光团说：“你运动处理器的生物识别码？”
哈特说：“20971203SD100035。”
“呸，21世纪末的老古董。”光团动了一下，好像唾了一口，“我把最新的驱动给你，再帮你打几个补丁，能不能适应就看你的造化了，我才懒得修文物。”
哈特没有回答。其实刚才的生物识别码也不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在这个由外界设备激活的维修状态下，他自己只是个证明义体存在逻辑的属性罢了。
“抬起两只胳膊。落下。好，双臂定位差不多就行了，我给你换了三代胼钢合金的骨架和带光线折射的皮肤，看在那把纳米刀还不至于太破烂的份上，你可以留着。”
“是纳米探针。”哈特心里想着。
“行行行，武器大师，你怎么想随你，反正我听得一清二楚。”光团不耐烦地抖动着。
……
“……不该问的你最好不要问。”涅利安娜说。
“遵命，大小姐。看来您要亲自去回答老总，这让我倍感解脱。毕竟老总的网络芯片是全公司里唯一比您强的，甚至能看透记忆。您知道那滋味相当不好受。”螺丝一边说，一边把悬挂在空中的几个新零件扯下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安装到哈特身上。
……
哈特的梦里，光团还在絮絮叨叨。“聚变堆的新超导壳和氧生成器的冷却模块，神经加速器，腿部推进器，关节缓冲层……扳手在上，随便一个零件的价格就够你卖一辈子命，你真该学学知足俩字怎么写！”
哈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拆散又被一点点拼起来。
“奇怪，我为什么打不开你的氧生成器外壳？”光团很是疑惑地盯着哈特的胸膛。
“——！”哈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奋力想脱离深度有机休眠，但只是徒劳。
“你又发什么疯？不就是换个冷却嘛，顺便帮你拆开洗洗……基因密码？又是这么古色古香的加密模式。算了，我先做个透视看看……”
“麻烦你快点，一会我要带着哈特去办急事。”涅利安娜说。
“马上，马上，大小姐，不要心急，现在我只要——”
螺丝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几秒后，他默默地拔掉了检查床下面的休眠控制线。
哈特的眼睛动了一下，刚刚从深度休眠中复苏，螺丝和光团的形象还无法重叠到一起，铁疙瘩脸那震惊且不知所措的声音却已经响彻脑海：
“你的，胸腔内部，居然还，保留着，一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