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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在惯例一顿不痛不痒的棍棒敲打之下，陆巡起床钻进了小厨房。
老头儿的生物钟其实很准，从来不会在陆巡出门上班的时候醒酒。
每天一顿在家的早午饭，他必须享受到陆巡的服务。
陆巡觉得老头儿的心柔软了一些，今天棍子的力道比平时要轻一些。
当然了，可能跟他凌晨时分刚刚换上的全新滤芯也有关系。
菜式比往常丰富一些，多了一道清炒时蔬，另外，糊糊换成了大米饭。
陆巡是不负责买菜的，毕竟他表面上并没有可支配的收入，厨房里有什么他就做什么。
所以他总觉得陆大强是个很矛盾的人。
从小打到大，棍棒不离身，但也确实把他拉扯到大。
再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扔掉他，或者剖开他的肚子，卖些个心肝脾肺肾。
明明成天醉酒，却一定会每天跟他一起吃一顿早午餐，甚至提前准备好材料。
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我的好大儿，升职的消息竟然还需要我从别人嘴里听说。”
陆巡没有去碰那碟比肉还贵的青菜，从他看到厨房里有这东西的时候就知道，老头儿已经听说了自己升职的事情。
又不是什么机密情报，街坊邻居、菜场酒馆都是传递消息的途径。
他边啃着大米饭边说道：“反正我的工资卡在你那里，得多得少的跟我也没关系。”
陆大强脸上没有半分欣喜神色。
昨天夜里在老酒馆，酒保破天荒请了他一杯酒。
都是老街坊，以前大家都是穷鬼。
他一个看大门的，还要养活个小子，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怎么样。
但是当陆巡在医院干上护士这份工作之后，陆大强的日子就开始好了起来，一日强过一日。
而那些老街坊呢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儿子，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勉勉强强过活。
所以陆大强在老酒馆不知道被占了多少便宜，反正醉酒之后多买一杯两杯不叫个事儿。
酒保也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每次占的便宜不算多，但架不住日积月累。
陆大强蠢吗？他不蠢，他当然明白这些，但他还是日复一日在同一家酒馆喝酒。
反正花的不是他挣的，他一点也不在意。
当昨夜酒保主动给他倒上一杯柜存的好酒时，他还以为对方换手段了，要坑他一笔大的。
但酒保却陪着笑脸，比平常更殷切一些，嘴里说着恭喜的话。
护士长，为什么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可以升职？凭什么！
一口饭菜都没吃，陆大强只是抽着烟，目光冷冷望向对面，“护士长，你怎么当上的？”
陆巡想都没想就答道：“也许是我的医疗水平比较高，又或者我马屁拍得好？”
嘭！
酒杯狠狠拍在饭桌上，陆大强嘶吼咆哮，“为什么！”
陆巡把嘴里的米饭嚼碎咽下，放下筷子之后直视着对方。
他知道陆大强不蠢，否则凭他微薄的工资，也不可能让两个人活下来，并且让他一直保持着全人体。
不可能说真话，但也不能太敷衍。
“以前的护士长是副院长的人，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但她最近有了一些自己的小想法，暗地里做了一些事情。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副院长现在需要另外一个代理人。
一个翻不起任何浪花、完全受他控制的人。”
陆大强眯起了眼睛，“一条狗？所以你选择了成为一条狗！”
陆巡渐渐蹙起了眉头，因为他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到了真正的愤怒。
愤怒？为什么？
他有些不太理解陆大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天天棍打自己的混蛋，现在他升职了，用屁股想也知道以后的收入只会更高，日子只会更好。
所以让自己去当狗怎么了？
知道瞒不住，陆巡做过预演，毕竟他也不是瞎话张嘴就来的人。
在他的预想中，陆大强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就是嘲讽两句，继续过着他醉生梦死的好日子。
而现在他却从对方脸上读出了怒其不争的愤怒，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的来源是什么。
陆巡心中突然升腾起了一股非常烦躁的情绪，他少有地直视着对方，目光阴冷。
“关你什么事！”
场间一时沉寂，两人隔着饭桌对望，谁也不肯先让步。
而率先打破沉默的不是他们中的某个人，而是来自于敲门声。
“笃笃笃。”
不轻不重，间隔五六秒之后再次响起。
“谁！”
陆大强大喝一声，提着棍子大步往门口走去。
平常可没什么人来敲他的门，他认为是某个听说了陆巡升职的街坊，上赶着来捧臭脚。
喝骂已在喉间，但当他豁然开启大门之后，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导致发出了一声有些虚弱的气音。
门外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身量高大，两只机械改造手臂没有丝毫遮掩，明晃晃地露在外头，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从装束和机械臂就可以判断出来，他绝对不属于这个街区，或者附近的任何地方。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陆大强这辈子的硬脾气基本都用在了陆巡的身上。
对其他人，特别是看起来就不像普通平民的人，他弯得下腰，也有足够的好脾气。
“想必你就是陆大强吧，陆巡的父亲？”
说话的时候，雄壮男子脱帽微微欠身。
陆大强显然很不习惯这种礼节，他动作慢了一拍，但立刻避了开去，因为太着急显得有些狼狈。
男子重新戴好帽子，“陆巡在家吧，我需要传一个口信。”
陆大强连忙让开了身位，“好……请进。”
男子大踏步走入屋子，看到桌上的饭菜，讪讪说道：“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抱歉，打扰你们吃饭了。”
“不打扰不打扰，那你们聊，我先出去转转。”
“别啊陆先生，”男子叫停了陆大强，“副院长特别交待，您也必须在场。”
就算再不情愿，陆大强也只能停下脚步。
安宁医院副院长，那是他根本不敢得罪的人物。
与此同时，对陆巡的怨恨也如野火般快速蔓延，但碍于眼前人，只能小心翼翼憋在心里。
三人呈三角形站定，男子看看陆巡，又看看陆大强，缓缓开口说道：
“副院长命令我传个话，给你，给你们……”
下一刻，他闪电般出腿，狠狠踹向了右手边陆大强的膝盖。